張燃想要解釋什么,可看著面前這個穿著警服的同志,他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要說自己撞鬼了嗎?像以前天真的自己一樣,說自己母親的鬼魂回來復仇么?
沒人會信。就連最后,也是除了自己,誰都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
不、還有一個人記得。那個差點殺死自己的人。
“我們從監控得知,你們昨天在案發時間段內從第五餐廳邊上的樓梯上去了。你們是去了哪里?”
“額……”張燃看向陸刑天。在他心中,那個人應該是最可靠的了。
可誰想那個冰山居然躲到被子里了。
“洗漱,跟我們走一趟。”
“我們真的沒有做什么。”
“配合我們錄個口供,然后你們就可以走了。”
三個人被分開審訊,默契的是,三個人說的話都是不盡相同。
雖然是沒有提前穿通過臺詞,但三個人都是鬼使神差,異口同聲咬定他們是因為聽說一個學生半夜里去湖邊探險撞鬼,所以一時好奇,晚上去了那里。
幾乎是擦肩而過,三個人被警察帶進第五餐廳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很熟悉,好像是開學典禮的時候跟那個徐三挨著的人。
印象里,那個人在徐三講自己的經歷的時候一直是默不作聲。雖然是跟徐三挨著,卻是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看起來像是思考什么。
徐三,這個人前一天還跟夏廷宇說過話,現在居然就死在了這座樓里。
緊張的從第五餐廳出來,夏廷宇已經是渾身的汗了。短短的十幾分鐘,像是過了一年。精神高度緊張,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很正常,但警察看來肯定也就那樣了。幸虧審問自己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男人,雖然是個資歷深的警察,但人還不錯。
出來以后, 徐三的朋友居然還在第五餐廳的門口。夏廷宇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畢竟兩個人還都沒有說過話,那個人卻是先一步來到了夏廷宇的身邊。
“我見過你。”
看著對方煞白的臉和重重的黑眼圈,夏廷宇尷尬的笑了笑,“嗯。”
“你、你知道徐三嗎,那個跟你扯皮說見鬼的人。”
“嗯……”
對方的臉色很差,疲憊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一晚上都沒有睡覺似的。其實也就是這樣。
“我害死他了。”
柳方攥起拳重重錘了一下墻。
“什么?你……”
“抱歉……”柳方苦笑一下,表情里全是無奈,“明明是第一次說話,就和你說這些。”
“……”
“我主要是……見你和他有交情,而且你們昨天去了那里對么?”
“嗯,我們就是好奇。”
“呵呵……好奇也不能這樣啊。”柳方把手搭到了夏廷宇的肩上,一副很老成的樣子。“如果……我拒絕了他,可能我們就會提前見面了,他也不會死。”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們……我早該知道一樓是有防盜窗的。我不該讓他跳出去。但不跳出去的話,恐怕今天連我也不會站在這里了。”
“……”夏廷宇的心里一涼,一股寒意慢慢的浮上了后背。他隱約覺得這個男生好像經歷了什么,一件說出來都無法讓人相信的事情。
“走了。”陸刑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夏廷宇的身后。
說實話,夏廷宇有些失望。“去哪里啊?”因為他想聽這個人說完他經歷的事。
張燃和陸刑天一起出來了,看起來都是心驚膽戰的。就連陸刑天不茍言笑的臉上也多出了一絲逃出生天的表情。
“回去睡覺,今天我們需要隨時待命,但估計他們也查不出什么。畢竟我們跟他沒有任何聯系。”陸刑天聳聳肩。
“怎么能叫沒有聯系呢?”
“就說過一次話?還是他瞎掰的?”
“那你想怎么樣?”
“警察都介入了,在這樣拖下去……”
“我靠你特么想干嘛?”
看著陸刑天皺著眉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夏廷宇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當那個人的話說出來,夏廷宇更是直接從后腦勺涼到了腳底板。
“引仙。”
“干什么?!”看著陸刑天一副老頭子的樣子說出小孩子的話,夏廷宇覺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幽默。“怎么引?引什么?”
“聽說過碟仙么?”
“恩。電視上小說里都看過。”
“有招鬼和送鬼的儀式,安全些。”
“去哪啊?”
“很簡單,我們的寢室。”
“為什么啊?”
“忘了秦龍說了什么嗎,鬼在我們的寢室。”
“可是你……”這是夏廷宇第一次見陸刑天這么積極。雖然不知道這貨到底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單純不喜歡警察繼續摻和下去,還是另有什么原因。
“碟仙的話……你們不會少一個人么?”柳方頂著兩個黑眼圈站到了三個人的面前,“我知道你們是想引出徐三。我還有話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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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招那個徐三啊,看起來神經質沒什么攻擊力。徐三也死了,按道理他也肯定是接觸過那個東西,沒準。他現在就像秦龍一樣,一直跟在他們。身后想要告訴他們一些什么。知道了陸刑天葫蘆里賣的藥,夏廷宇放了一萬個心。
休息了一白天,柳方的眼前朦朦朧朧的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這里跟自己的寢室是一樣的格局;而陌生的是,這里的裝飾稍微有些不同。
這是那些人的寢室。
一個人影閃過了柳方的身邊,轉頭一看,是那個叫做陸刑天的男人。那個男人看起來好像很冷淡的樣子,城府很深,給柳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平凡。說不上是哪里不平凡,反正就是一種感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一種、死人的感覺。
“你要去哪?”柳方幾乎是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出去買些東西。”
“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
“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柳方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似乎是勝利的微笑。
那個男人看了一眼熟睡的夏廷宇,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跟來吧。”
“嘿嘿……”
提上鞋,柳方尾隨著陸刑天出了門。本來以為是在學校里碰到了一個懂方術的人,但當這個人說出了自己身份的時候,洋溢著笑容的柳方還是愣住了。
“指明燈,我聽父親提起過。你就是那個幫助迷茫、對陽間還有依戀或心事的鬼完成心愿,為他們指名道路的……神吧?”
“不是‘那個’,是‘那些之一’。還有,我是人。”
陸刑天很認真的說出了這句話,然后雙手插兜,瞇了瞇眼,表示不想再說話了。
“我聽說指明燈出現的地方就是有怨鬼的地方。他們會使怨鬼具現化,完成鬼的心愿,然后把他們送上輪回道。”
“這些事情,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我說過,是父親告訴我的。不過我知道你的苦衷。一般都會有人覺得禍害是你們帶來的。但我知道,正是因為出了事,才有你們來拯救蒼生。”
“你想插手這件事?”
“我……當然想了。我爸是個相宅師,從來都不讓我插手他的事。還有就是……我覺得我很對不起徐三。”柳方活潑的身影瞬間被陰郁覆蓋了。
“我知道。你們是遇到鬼打墻了。你讓他從窗戶里跳出來,所以他摔死了。”這句話說得很沉著,完全沒有疑問的意思。柳方的難過瞬間就化成了好奇。
“你們怎么知道的?”
“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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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寢室里坐到十一點,陸刑天都沒有要動的意思。大爺鎖門的聲音通過走廊透過寢室的木板門傳入了夏廷宇的耳朵。
“喂,老頭都鎖門了。”
“還沒到點。”
“……”
“你把他安排妥當了?”
“嗯。今天去見了劉禹同,他一直在噓寒問暖問這問那的,還真是……文清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夏廷宇很無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適應了靈異事件,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不過他也是出于好心”
“他沒問你什么嗎?”
“今天晚上的事嗎?還真沒。”
“那他呢?”張燃用下巴指了指白曉光。
“我讓他用被子捂住全身,鬼就看不見他了。他不信這個,沒事的。”陸刑天淡淡地道。
沒事個屁啊……夏廷宇開始羨慕這個白曉光了。如果是自己,特么大半夜的跟一幫子招鬼的人混在一起,別說蒙被子了,就算是把他裝進保險箱里他都不干。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動著,張燃一個接著一個的打呵欠。平時玩手機一玩就到了凌晨,果然躺著就感覺不出累。
張燃的上身剛要接觸到床,寢室里就熄燈了。夏廷宇居然還嚇得叫了一聲。
這時陸刑天招呼張燃幫他把兩張桌子長的一邊兌起來,成了一個接近正方形的桌面,在上面撲了一張方方正正的白紙。然后點上了下午買來的白蠟燭,用融化的蠟油固定在四個角。
說實話,夏廷宇真的覺得挺慎得慌。在電影里看過那么多次招鬼引鬼的場面,這都快免疫了;到時候自己親手試了,反而是蔫了。
夏廷宇坐在床上盯著陸刑天的大長腿看了半晌,耳邊是他用筆在那張紙上唰唰唰的寫著東西的聲音。
“起來夏廷宇,準備了。”
夏廷宇不情愿的站了起來。“我就在這。”
“不行,你到那邊去。遇到危險可以逃。這邊床太礙事。”說著,陸刑天把夏廷宇拱到了一邊,自己站在了這里。“柳方,把你的桃木手鏈摘了,壓在枕頭底下。請碟仙必須要心無雜念,直到碟子最后回到紙張中央,都不可以松懈。”
誰敢松懈啊……夏廷宇窒息的憋紅了臉,緊張的盯著桌上的紙,樣子是鬼見了都要被瞪回去。
紙上的東西比較簡單,字都是沖著陸刑天。張燃和柳方間的那個角上有個十字方位標,還有就是0到9的數字和一個“是”字、一個“否”字。每個字都用碟子大小的圈圈圍了起來。
“順時針來,問題的答案就在這張紙上,你們想好再說,別太為難招出來的東西。”
“不用打草稿嗎?”
“不。記住,看完答案接著閉住眼睛,碟子停止移動三秒后才能睜眼。看我的手勢,握拳的時候就要閉眼。”
陸刑天的話就是圣旨。
主持的人自然是陸刑天。雖然他自己聲稱自己是個普通人,沒有法術,方術還不如柳方,但在這群人里,他的威望還是最高的。
簡單的說了一些規則,招鬼儀式開始了。四個人閉上了眼,右手食指輕輕的搭在了小小的碟子上,心里都是毛毛的。
“碟仙碟仙,請快出來。碟仙碟仙,請快出來。碟仙碟仙,請快出來。”陸刑天閉上嘴巴,額角劃過一滴汗,靜靜的等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幾秒過去了,什么也沒有發生。
夏廷宇很奇怪,剛想問是不是可以睜眼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錯了,碟子居然抖動了一下,隔著薄薄的一張紙在木桌子上發出“咯噠”一聲。
夏廷宇嚇出了一身汗,但還是咬著嘴唇沒讓自己出現什么意外舉動。
碟子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快,移動的范圍也開始增大。一開始,碟子只是無規則的做著折線運動,慢慢的,好像真的開始畫圈了。
夏廷宇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現在正梗在喉嚨里難受的要命。
突然,右手邊傳來了陸刑天略帶沙啞的聲音。其實夏廷宇很期待陸刑天說話,這意味著儀式開始了。但他又不希望聽到一些令他不舒服或是吃驚的問題。因為陸刑天這個人出牌總是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比如陸刑天的第一個問題。
“這個房間有幾個人?”
這個問題簡直令他汗毛豎立,答案更是使他有一種既期待又恐懼的矛盾。他想著為什么陸刑天要問這么一個問題,仔細一想,他媽的這屋里好像還躺著一個人。
碟子在紙上滑動著,四個人的手指跟著碟子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著。
碟子停住了。
一、二、三。
夏廷宇在心里默默的數了三個數,眼睛還是不敢睜開,只好瞇起來去看陸刑天的手勢。
陸刑天的五指是張開的。
夏廷宇緩緩睜開眼睛。
他沒有根據邊上的數字去推理碟子蓋住的數字是多少。因為他的注意力并沒有在碟子上,而是在面前的碟子上多出了一根手指上。
碟子上多出來了一根手指,一根比起燭光打著的四個男人的手指而言更加慘白,更加纖細的手指。
還有那只手腕之上,墨綠色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