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諾,今天我那個學生林瑞你覺得怎麼樣?”
“恩?挺好的……”黎姑娘懶懶地揭了揭眼皮,瞥了一眼正牀上看晚報的老頭,鼻尖微微一哼,她爹想什麼,她用腳趾頭都想得到,可她黎諾是誰,能幹往自己給自己套圈的事嗎?
“這個林瑞阿,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談過一場戀愛,剛纔小心翼翼地跟我打聽你來著,大小夥子還紅臉,我就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了……”
“爸!”難怪她最近總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敢情是她爸把她的名片當宣傳單頁發了。
黎諾繼續幫黎教授垂著腿,病情發展的很快,如今黎爸的兩條腿已經出現了水腫的現象,爲了能讓老爺子舒服一點黎諾隔一兩個小時就爲她爸捏一下腳,都說倆父女沒有隔夜仇,這幾天下來,老教授的火氣也沒之前那麼旺盛了,只時不時地還是要給自個兒閨女上上“政治課”,對此,黎諾貫徹執行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政策,任你盤中風吹雨打,她自是巋然不動。
“林瑞是個好孩子,家裡條件也不錯……我看著靠譜!”
“可惜不是我要的那盤菜,就他那嫩秧子臉,現在我跟他走出去,人家頂多說一句,‘呀,姐弟戀真時髦 ’,等再過十年我倆一起走出去人家就該說,‘母子戀 ,真不要臉’!……”說到激動處黎姑娘就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彷彿真在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要臉”。
“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你們不過相差三歲,女大三抱金磚……”
難爲黎教授把上不了檯面的說辭搬上了熒幕,可咱黎諾態度依然決絕,“爸,我不想帶個大小孩!”
“你這也不想,那也不想,年紀大一點的你說父女戀,年紀輕的你又說母子戀,你到底想哪一個?”黎爸有些動怒,直起身,奈何腰間的疼痛叫他瞬時跌回到了牀上。
“爸你身體不好還瞎操心個什麼勁?”黎諾倒是挺想說我就要佘顏麗這一個,可這會兒子她哪敢往槍口上撞,只得敷衍幾句,胡扯一通。
“諾諾我這到底是什麼病?不要跟我說是什麼腎炎,你的嘴和臉都會騙人,可你媽她不會,我看她這兩天心事重重的,對你也不像之前那麼看得緊了……”
“爸,你別胡思亂想了,你真的只是腎炎而已……”黎諾這次沒讓黎教授把話說完便站起身,幫他蓋上被子準備到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每次父女倆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黎諾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既然只是腎炎,你現在就給我去辦出院手續,我回家去養病也一樣,別在這兒佔用國家醫療資源!”按黎教授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眼看事情瞞不住了,黎諾頹然地坐到牀邊,懊惱道,“佔用佔用,你不佔,別人也會用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當老好人,你知不知道,你不住院隨時都會……”
黎諾頓了頓擡起眼看著她爹,眼裡是無盡的悲傷,“爸,醫生說……說是腎衰竭,可能要移植……”一時陷入沉默,兩人都未再做聲,黎諾望著她爸,生怕從老黎的臉上看到一絲絕望,身體垮了不是最可怕的,精神垮了這個人也就完了。
黎教授沉默許久,最後擡起頭對上黎諾的眸子輕輕一嘆道,“每個人早晚都有那麼一天的,你爸我又不比別人多長個角,得這樣的病也怨不得人,只是比較擔心你和你媽,你知道無論我們做什麼都只是想要你好,我們是不會害你的呀孩子!”
“爸,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眼下咱們最緊要的是看病,先看好了病,往後的事什麼都好說……”
“什麼都好說?那我讓你趕緊找一個好男人嫁了,那樣我才安心治療!”黎諾沒想到忠厚老實的黎教授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出這樣的要求,心裡頭既酸又痛,卻又不好當著病人的面發作,“難道我嫁給一個你們認爲的好男人我就會得到幸福嗎?也許他會像你們想象的一樣疼我愛我,可是我的心裡有另外一個人,對他就是公平的嗎?”
“那你說得幸福是什麼?”父女兩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同時看向門口,卻見黎媽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跟一個女人廝混在一起就是你所謂的幸福,沒有婚姻,沒有孩子,那些山盟海誓的誓言能維持多久?當你老了,走不動了,躺在牀上的時候又有誰來伺候你呢?”
自從被老太太撞見好事之後,這兩母女就跟針尖對麥芒似的,總是不讓人安寧。黎諾心知自己多說無益,就跟她爸說了一聲,顧自走出了病房,關門的那一剎那她還是聽到了屋內兩聲沉重的嘆息聲。
獨自徘徊在住院部幽長的走廊裡,從東走到西,再由西走到東,樂此不疲。在黎諾第N次來回的時候巧遇上了順路過來巡診的陳大少,穿著白大褂的陳醫生一直彪榜自己是仁心仁術、妙手仁心的在世華佗,可惜他這回帶來的卻不是個什麼好消息。
黎諾和黎媽兩個人都做了檢查,可惜沒有一個人的腎是適合黎教授的,這樣一來只能等待排隊了。可是全中國有那麼多人在等待排隊移植,有些人等了幾年,最後還是沒有等到。而有些人即使熬到了腎源,可身體排斥還沒下手術室去卻已一命嗚呼,畢竟親人的臟器尚不能完全匹配,又何況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的呢!想到這兒,黎諾的臉上又多了一分愁容。
“其實伯父的病情還沒到最差的地步,暫時做透吸還是能維持的,關鍵是要有良好的心態,如果你們這些家人都總是眉頭不展的,你讓患者怎麼樂觀得起來呢?”
她倒是想樂觀,可水攤上這樣的事還能沒心沒肺地笑處來,黎諾沒好氣地颳了陳大少一眼,“有沒有什麼辦法快點找到腎源?”
這就好比是問一個公安局長怎麼才能賺錢賺得的快一點。答案不言而喻,不過當今這個社會像這樣的事並不算稀奇,對此陳醫生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排隊也不是說完全沒希望,現在一顆腎臟這個價,”陳夜凡衝黎諾暗暗比劃了兩根手指,“如果是黑市場大概這個價”,陳公子又動了動手指繼續道,“不過現在即便是去黑市也不可能有現貨的,而且這個更不安全一些,如果可以還是走正規途徑吧!” 黎諾沒再說什麼,點點頭算是暫時放下了這念頭。
說實話即使要在黑市買腎,依黎家如今的經濟情況恐怕也很困難。黎教授黎媽一向清貧,其實老師的工資待遇都不低,但是這些年老兩口基本上把錢都花在了資助學生上了,凡是看到有困難的學生,甭管是不是自個兒教得,黎爸都會幫人一把,黎媽也總是把錢寄給她那些她從山區裡認養來的貧困孩子,有很多甚至連面都不曾見過。和黎教授同級甚至是比他低幾級的同事都住上了小樣樓,可黎家三口依然窩在二十面前黎爸單位分得老小區裡,對此,黎諾沒有什麼不滿的,只常常會替兩位老人心疼。
那時黎諾還時常打趣她爸媽是兒女遍天下,自己在外面有多少姐妹都不清楚,不過只有她一人在賺錢,其他的都是花錢的敗家玩意兒!
“好人有好報,今天你幫助了別人,明天別人纔會幫助你,種善因得善果”,這是黎媽打小教育黎諾最多的話。可世事弄人老黎做了大半輩子善事卻不想到了會得了這樣的果。
“你說這個世界公平嗎?”黎諾低頭看著腳下發白的大理石,這醫院從牆磚到牀單都是白的,這些天她對著這一片慘白的世界簡直快要噁心吐了。
黎姑娘這聲嘟囔像是在問自己走像是在問身旁的人,陳夜凡吃不準這丫頭是否在問自己,但出於禮貌他仍是一本正經地答道,“這個世界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人們所追求的無非是相對公平而已……”
“公平”恐怕連上帝都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既然連上帝都不懂的事,黎諾也沒太做糾結,只跟陳大夫說了聲抽空請他吃飯,並擺脫他順道帶上黎爸的主治醫生一起討論討論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陳醫生心裡清楚這事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搭頭,人家正兒八經想請的是主治大夫,叫上他只算是個掩護,陳公子看得開,樂得做這種“扯皮條”的事,欣然答應。黎諾公轉、自轉數圈後回到病房才發現在那裡竟然多了四張熟悉的面孔。
“怎麼?如今連探病都流行組團嗎?”來人正是後媽和禽獸兩對狗女女。江若塵也就罷了,之前總算是在黎爸黎媽那兒露過臉,清楚這是易大小姐的小後孃,可二姑娘同她那入贅的“夫婿”怎麼也來湊熱鬧了呢!手牽著手,還有那一堆閃得人眼暈的情侶戒指生怕別人看不出她二人的恩愛似的,黎姑娘很想抽那兩騷包女一頓,真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她們還嫌不夠亂在這兒火上澆油。
黎諾再偷偷瞧了眼一旁的老佛爺,幸好幸好,老太太臉色還算正常。實際上黎媽自她們四人一進門已然認出那兩位就是頂頂大名的逃跑新娘和搶親美女,這首先得感謝八卦雜誌深情並貌的圖文講解,再者當老師的在記憶力方往往要優於絕大多數人,所以當初雖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那本雜誌,黎媽就把這兩位與衆不同的美女給記住了。現下看到真人版的,老太太不禁在心裡嘆息,這兩女娃娃怎麼也同自己家不爭氣的一樣呢?莫非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她和老黎可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怎麼黎諾就沒跟著學呢!
然而老太太不得不承認這兩位跟仙女一樣的人物站在一起還是很養眼的,若是單獨把她們拆分開來,旁邊塞一個不論是自己認識的世侄還是老黎的學生憑心而論都沒有能配上這兩位的,那麼自個兒家的閨女和那位佘小姐是不是也是如此呢?老太太不敢再深想下去。
黎算盤當然不會知道她媽肚裡的千轉百折了,她挑眼看了看幾人拿來的果籃,花束以及滋補品,好不客氣地拿了一串美國提子準備來個借花獻佛。
“別洗了,我們不吃……”大小姐想同她客氣客氣,沒料到這丫頭卻是一點都不跟她客氣,“別自作多情了,我是給我爸洗得……”
其實老黎自打住院以後就很少吃除了米飯以外的食物了,這些水果雖是能增強抵抗力,但終究會增加他身體負擔,所以是能不吃就儘量不吃。
這間病房有獨立的洗手間,黎諾一邊在裡屋洗水果,一邊聽著房裡的動靜,有易燁卿和二姑娘兩個活寶在外面就沒消停過。連整日愁雲慘淡的黎媽,和素來不茍言笑的黎爸都被哄得哈哈大笑。
黎諾沒來由地一陣失落,爲什麼自己的父母能對其他的女孩兒那般寬容,唯獨不能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情人呢?
其實妖精一直都很關心黎爸的病情,她每次送飯給黎諾的時候都會給黎教授也準備一份滋補的藥膳,這些藥膳聽陳大夫說都是有利於老黎身體的,可見那人的用心,可是黎諾卻不敢告訴黎爸黎媽,只能說這些膳食是自己託人請藥膳師傅做得。思及此處,黎諾不免爲那個默默付出的人兒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從噩夢開始以後,之後就是噩夢2、3、4……柿子打算弄一個噩夢繫列,好吧我 承認那個題目太難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