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醒來對著的便是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有什麼能比一睜眼就能看見這個愛哭鬼來得幸福?溫熱的液體沾溼了指尖,還好不是做夢,佘顏麗微微勾起脣角,麻醉藥性一過即便是這一勾脣的動靜都疼得令她蹙起了眉頭,“不要再哭了,再哭……”再哭她會心疼的,可是這丫頭的淚腺向來發達,就跟那自來水管似的,一旦開閥,那是收都收不住。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給你叫醫生來看看……”黎諾以爲自己的眼淚昨夜都流乾了,可是再次聽到妖精的聲音,它就那麼順其自然地流了下來。呼叫鈴響起,醫生護士魚貫而入,一瞧家屬哭得那般傷心只以爲病人不行了,再看病牀上的人不僅好端端地躺著,還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
“你這妹妹真是奇怪,人都醒了,她還哭得那麼傷心”,護士姑娘一邊測著體溫血壓,一邊笑著對佘顏麗道。
“沒辦法,家裡的嬌氣包,一哭起來就麻煩!”雖然虛弱無比,言語裡卻仍帶著滿滿的寵溺。
“不過你們姐妹兩感情真好,小姑娘昨天一宿沒睡,我每次來巡房的時候她都在跟你說話,我跟她說你沒那麼快醒讓她休息會兒也不聽。”護士甩甩體溫計道,“有點低燒,一會兒還有三袋消炎藥水。”
“這幾天要特別注意,不要感染了”
站在一旁醫生補充道,“你的傷口屬於二次創傷,幸好當初摘得是左腎,否則依照這一刀的準頭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是回天乏術……”佘顏麗沒心思再聽這大夫的侃侃而談,本能地轉頭看向被擠在角落裡的黎諾,見她也正愣愣地凝視著自己。兩人視線相交雖默默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
“你說我傻,難道你就不傻嗎?”一番檢查,待病房裡只有她二人後,黎諾才復又期期艾艾地捱到病牀邊,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牀人的女人,“你這麼做值嗎?”
佘顏麗直視著牀前的人,舊的淚跡剛乾,兩串眼淚又掛了下來,還是那種無聲無息的小模樣兒,對視了會兒實在受不了黎諾直勾勾的小眼神,妖精只得瞥過臉轉而看向窗外淡淡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是過去了,但我不能當它沒發生”,黎諾見妖精不願面對自己,又不好按著她的腦袋,只好走到牀的另一側,繼續盯著她,如此反覆數次,佘顏麗被她逼得沒法躲避,再瞧她花貓似的臉,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黎諾你那慘不忍睹的臉還好意思在我面前晃悠,我都不好意思看,趕緊去洗洗吧!”
黎諾被這一取笑,臉上一紅,立馬鑽進洗手間,瞧著鏡子裡的自己,果然是五彩斑斕。一夜無眠,臉色枯黃,眼底發青,沒有卸妝油、洗面奶,黎姑娘洗了不下五次,險些連皮都被她搓爛了才肯收手。
聽到嘩嘩的水聲,佘顏麗原本空洞的眼眶裡積攢的淚水瞬時便流了下來,她不是個輕易落淚的人,她一直認爲眼淚是軟弱的象徵,然而長久以來的壓抑、苦悶和心酸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地釋放,唯有這兩行清淚成了情緒宣泄的出口。
等黎諾再出來的時候,佘顏麗正閉著眼睛小憩,已經看不出一絲哭過的痕跡,黎諾以爲她又睡過去了,故而特意放輕腳步走過去,沒想到妖精卻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一起睡吧,你一晚上沒有睡一定困了,反正牀夠大”一米八的牀足夠兩人睡下,這就是VIP的優待,黎姑娘沒在猶豫走到沒掛點滴的一邊,挨著妖精便躺到了牀上。兩人雖然分別許久但是彼此的身體卻未生疏。
一沾到枕頭,黎諾便習慣性地將身子粘到妖精的身邊,佘顏麗也敞開胸懷將黎姑娘摟到懷裡,因爲擔心碰到的傷口,黎諾有些彆扭。“別亂動,這樣不會疼得,”妖精像是看出了她的用意,瞪了她一眼,不過是嚇唬嚇唬小孩子,完全不似“佘總”那般有殺傷力,只好恩威並施,又柔著聲音道,“我也好幾天沒睡了,剛纔睡得正香,又被你吵醒了,現在我們兩人都好好睡一會兒,有什麼話醒來再說可以嗎?”
自然是可以的,這樣兩人都閉上眼睛,病房裡靜悄悄的,黎諾很累但一時睡不著,只能盯著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瞧,數著她濃密黑長的睫毛,同時伸出手掌輕撫著妖精掛著點滴的左手,佘顏麗體質偏寒,身上本就比一般人凉,這會兒子因著掛水的緣故,胳膊上的皮膚更是冰涼徹骨,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瞇了一陣想起佘顏麗還掛著點滴又立馬驚醒,瞧見牀頭站著個白影正在換鹽水袋,又安心地迷糊過去。
睡得天昏地暗的,黎諾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忙不顛地去按,奈何身旁的人已被吵醒,只好支身去接電話,她還沒開口那端便急轟轟地嚷開了,“老大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各部門經理會議啊,易總都拍桌子訓話了,說你無組織無紀律,要給你個全公司通報批評外加扣一個月獎金,你咋還如此淡定不見人影?”
“易總?”黎諾皺著眉頭想了片刻,纔想起來易家還有個表姑娘,一夜/情不在,易晨曦個西貝貨,就拿自己當正主兒,平日裡都敢往江若塵頭上拉屎,何況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經理,再者她是地地道道的挺江派,那些人不拿她開刀,拿誰開刀,她就是那倒黴的炮灰,所以那假太子說了啥她還真不在意只問了問江總是何反應,聽說江若塵倒沒說什麼,只應了聲,“知道了”便掛了電話。隨後思慮了片刻還是給江總撥了過去,黎經理沒敢說她在醫院照顧佘顏麗,只說是在照顧個朋友。不過即便她不說,依江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沒準昨兒晚上救護車一出動就收到了風聲。江若塵沒有點破,聽她這般說順水推舟還給了她大假,黎諾雖心裡狐疑這多事之秋江總不整編收隊還任人分割自己手裡的人力,委實叫人琢磨不透。不過小經理順坡下驢,興然接受了這看似懲罰的福利。
“怎麼捱罵了?”之前那個電話對方那一口東北大嗓門,縱是手機不外放,她都聽得一清二楚,第二個電話黎諾也沒回避她,一句“江總”佘顏麗自是知道對方是誰,遂感慨道,“易氏現在的水很混??!”佘顏麗笑的戲謔,眼尾卻透著一絲精明,如今她睡得飽精神足,只是傷口還有點痛,但並不影響她說話、動腦。黎諾搖搖頭,嘆了口氣,檢查了下點滴袋,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你和江若塵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你別想再糊弄我!”見她高深莫測地一笑就知這妖精又要耍詐,偏她肚子不爭氣,咕咕一叫把原本嚴肅的氣氛鬧得像是一出小品。佘顏麗笑著笑著便笑不出來了,她的刀口才剛剛縫合好,一笑那口子就好像被拉一刀子。黎姑娘見她笑一笑,然後又抽抽著嘴角,死撐著,簡直比哭還難看,時而笑時而哭得,她想停一時還停不了。
“別再笑了,一會兒腸子笑出來我可不負責給你按回去!”黎諾說著就去捂佘顏麗的嘴,試圖止住她那一發不可收拾的笑。
“是誰說的以後再也不和我鬥嘴了,又是誰說得就算我說天上的太陽是方的也不會反駁我的,你現在這是做什麼……”妖精的聲音起初還是悶悶的,不甚清楚,隨著黎諾的手挪開,那聲音卻是越來越輕直到最後一句,“你要謀殺親夫嗎?”而徹底消音。
彼時,黎諾跪在妖精小腹兩側,伏在她的身上,因爲害怕扯到她的患處,黎諾將全身的氣力都支在自己的膝蓋骨上,二人都怔怔地看著對方,眼睛對著眼睛,鼻尖對著鼻尖,脣對著脣,相差不過毫米,距離之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黎諾兩手分別支在妖精的頸側,畫面定格……
曖昧縈繞,黎姑娘生得不是個坐懷不亂的料兒,沒過多久便咕嚕聲起,喉頭一動,竟是動了情。隨後黎諾有些不好意思,臉也跟著微微發燙,兩頰更是紅潤的猶如那山東紅富士,爲了掩飾尷尬,小經理舔舔自己略微乾澀的雙脣,嘀咕了一句,“我有點口渴……”
佘顏麗凝視著身上的女人,微微瞇起雙眼,嘴角揚起一抹不明的笑意,“我好像也有點口渴,怎麼辦呢?”話音剛落還沒等黎諾反應過來,她的頸上一重,脣便不期然地壓了下去。
黎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脣間傳來軟糯的滋味,久違的芳香在脣齒之間彌散開來,那是令人心醉的味道,兩人很快就在這追逐中迷失了自己,直到彼此抽盡了胸腔內最後一絲氣息,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那一方令她們目眩神迷的紅脣。
“有你真好!”黎諾細細摩挲著那誘人的脣,“不管結局是否完美,我的世界不容你的消失,阿麗不要再推開我了好嗎?”
“黎諾,我總覺得自己在做一場華而不實的夢,一覺醒來夢就醒了!”
“我也覺得像在做夢”,感受到佘顏麗的不安,黎諾在她耳側傾心一吻,安慰道,“別怕,即便是我也會陪你醉死在這場旖旎的夢虛之中……”重逢的情人本應有道不盡的情話,然這二人都非柳下惠,只是耳鬢廝磨幾句便引得對方心猿意馬喘息不已。黎諾忌憚著妖精的傷,無奈收斂心神,退開身去,肚子裡的五臟廟又實在鬧騰的厲害,只得下牀覓食,這才瞧見不知何時牀頭櫃上多了只保溫桶。黎諾瞧那桶的顏色和款式都甚是熟悉,仔細端詳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自家的東西。
“是誰送來的?”
黎諾一打開保溫桶,淡淡的米香便撲鼻而來,看著那一桶濃稠的白粥,脣邊不禁扯出一絲苦笑,“大概是我媽吧,昨夜她一直陪我來著……”思及昨晚那番不甚愉快的談話,眉梢的苦澀越深。
精明如妖精又豈會猜不到黎諾情緒急轉而下的原因,只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寬慰面前愁容不展的姑娘。於理,她早已答應黎媽要離開黎諾的;於情,在經歷生死之後,她愈發明白對黎諾的愛已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隨信,她該立即斬斷情絲;隨心,她與黎諾兩情相悅,該是不離不棄。理與情,信與心,自古難抉擇,縱然聰明如斯,也是左右爲難,不得其解。
然而這一次黎諾是打定主意不會再給她搖擺的機會,“你不要再勞神想那些事了,你要相信我會處理好的,不管怎樣,我是不會放開你的手”,說著黎諾一手拿著保溫桶,一手握著妖精的手緊了緊繼續道,“你也不要想著逃開,雖說地球是圓的,但你逃的辛苦,我追著也累,我不想總是在原地轉圈,你懂嗎?”
“這回我保證不逃就是了!”
“你這人說話不算數靠不住,等你好些,我就去五金店買根大鐵鏈,把你拴在褲腰上,從此,我到哪裡就把你帶到哪裡,這樣才安心!”
“你當我是易大小姐那隻‘小兔崽子’嗎?”
“哈,那就換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好了!”粥香四溢,笑聲不斷,一室的安寧是幸福的伊始……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住今天更新慢了,超過零點了對不住啊姐妹們,好在這一章夠甜應該沒人砸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