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那個戟指怒目的老太太眼下已是風燭殘年,但精神頭兒似乎還在,戴著金絲邊眼鏡,微瞇著眼,如那日般盯著自己,佘顏麗暗道聲有趣,微微勾起脣角淡然道,“老夫人好!”
那老太太連眼眸都沒擡一下,只是輕哼了聲,“你應該叫我奶奶,愛國沒教你嗎?”那語氣甚是傲慢,宛如高高在上的施捨者,佘顏麗聽著雖是不悅,但臉上並未露出半分異色,只扯著一抹冷笑道,“我自小就是沒有爹孃教養(yǎng)的野孩子,當然也不會有老夫人這般雍容華貴的奶奶。
”老太太大抵從未聽過有人這般對她陰陽怪氣地說話,隨即愣在那裡,待反應過來,立時黑了面孔,張張嘴似要破口大罵,等與佘顏麗瞪了片刻,終是閉了嘴。只讓一旁的傭人攙扶著離開。估摸著是被氣得夠嗆,走時連枯瘦的雙腿都在打哆嗦。
“你何必跟個老太太計較?”似是看出佘顏麗的意圖,郝愛國有些惱,但又不好發(fā)作只咬著牙狠狠地睨了她一眼。面對男人的指責,佘美人挑眉但笑不語,心裡卻道,“誰讓我一時不快活,我就讓她一世都不得快活”。
郝宅裡的氣氛也似這日的主題一般陰鬱,森然,興許是駭於佘姑娘的強大的火力,宅子裡上上下下的人對這位小姐都是避而遠之,就連另一位女主人對於她的出現(xiàn)也沒太大反應。一時找不到對手,佘姑娘不覺有些失望,看著一屋子人做戲自覺無趣。
原本以爲就這樣相安無事上炷香便完事,沒曾想許久不見的郝家大小姐的出現(xiàn)將這幕狗血劇推向了高/潮。興許是受了離婚的影響,原本光彩耀人的郝小姐形如枯槁,神智似乎也有些渙散,但是一見到佘顏麗,郝大小姐的兩隻眼睛立馬透著光亮,如同一匹被餓久的母狼。
妖精之所以稱之爲妖精不僅是因爲她有顛倒衆(zhòng)生的面容,還因爲有顆七竅玲瓏心。當對上郝曼雲(yún)那雙充滿仇恨的眸子,佘顏麗已有了開戰(zhàn)的準備,但饒是她有所準備,也沒料到那女人見著她便抄起一個酒杯朝自己面門砸過來,幸而她反應夠快伸手擋了下才不至於頭破血流,著是如此也被潑了身紅酒,白色的襯衣沾上了大片的殷紅看著就叫人可怖,不過佘姑娘倒不是最倒黴的,她這一手推出那杯子將將砸在了郝愛國同志的頭上,當即砸出個血口子,瞬時滿臉是血。
衆(zhòng)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呆愣在了原地。反而是被砸了腦袋的愛國先生先有動作,劈頭劈腦地就甩了郝小姐一巴掌,一時間又是好一通打鬧。
等到鬧劇散場,佘顏麗頂著一片詭異的紅漬獨自離開,郝家這回鬧得雞飛狗跳,郝太爺若真是泉下有知,大概晚上託夢都要敲打那些個不孝子孫的吧!
此次郝家之行,佘姑娘本就是打著看熱鬧的目的去的,鬧成“血濺當場”的地步,這效果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她從一開始與江若塵制定這一計劃,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爲了報復,報她這些年來心中的不憤,報她母親當年的屈辱,依如今這發(fā)展速度,看來想讓他郝愛國妻離子散也並非難事。只是事後想想她自己又得到了什麼?是從未有過的名和利,是郝愛國的刮目相看,是報復的快意?興許將來她還能得到更多的東西,然而捫心自問她快樂嗎?也不盡然,她身邊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她在旁人眼裡就是一個無恥的背叛者,沒有人會理解她,落寞孤寂地活著,哪裡纔是終點。
“黎諾”這個名字就這般毫無預兆地跳入自己的腦中,好像自從在醫(yī)院那次不愉快的見面之後她已經有許久沒有見到過真人了,之所以說是真人,那是因爲她時常可以在網(wǎng)絡上見到這個露腿的傢伙。真如佘顏麗所料那般,“露腿門”事件沒過多久就有人扒出了黎諾的家世背景,從內扒到外,佘姑娘都有些佩服這些人,她們雖說談過情,做過愛,但也沒這麼徹徹底底地瞭解過對方,此番倒是讓她知曉了更多關於黎諾的事。
思及黎諾,佘顏麗又是一陣恍惚,迷迷瞪瞪地回了自己的公寓,也不顧別人看著她胸前一大塊污漬時的異樣目光,隨便衝了個澡,便無力地趴到牀上去會周公,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白晝黑夜時,耳旁傳來手機鈴聲,她眼都未睜,就掐斷了塞在枕頭下的手機,沒料對方極有耐心,打了一回又一回,直到佘姑娘無法再睡,不得不接通電話。
對方聽到她故作鎮(zhèn)定的聲音,先是哈哈大笑了陣,佘顏麗被那人笑得發(fā)毛,但又不好發(fā)作,只冷冷道,“喬先生若是無事我便掛了。”
“先別掛!我想約你談談合作的事……”又是合作?她就知道喬偉那廝會拿此做文章。心裡懊惱,不覺語氣愈冷,“喬先生打算在哪兒談?”
那頭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答應,怔愣半會兒才道,“我還沒吃晚飯,一邊談一邊吃如何?”
脣邊的冷笑更甚,佘姑娘幾乎是咬著牙根道了句好,便掛了電話。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就出了門,還沒走到車庫就瞧見喬先生懷抱雙臂,噙著笑意,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她,彷彿早有預料似的。
“你怎麼會出現(xiàn)在這裡?”若是之前佘顏麗對這個男人百般糾纏的厭惡只是藏在心裡,那麼此刻對他的憎惡連掩藏都懶得掩藏。
“請客吃飯,總是需要一點誠意的”,男人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佘顏麗口中的不耐,依舊笑得“春意盎然”。
“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你爲什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你又跟蹤我?”難掩的憤怒出現(xiàn)在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
“我想知道的事總能知道,其實辦法不止一種”,喬先生不無得意地一面說著,一面拉著佘姑娘的腕,將其塞入副駕上。上了賊車佘顏麗深呼吸了幾口,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不在與男人多做糾纏。
“想吃什麼?日本料理,西餐,還是地方菜?”
“火鍋!”佘姑娘看著車窗外的景色,脣角勾起一抹冷笑,“川味火鍋!”
“你什麼時候改品味了?喜歡吃這麼重口味的東西?”佘姑娘的的選擇出乎了男人的意料,顯然那種紅彤彤,油膩膩,散發(fā)著刺激性氣味的食物不是一身西服襯衣喬少爺?shù)膕tyle。
瞧他一手掩著鼻尖,滿臉愁容地擰巴著眉,佘姑娘隨意挑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我本來就是這樣,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最討厭吃西餐,刀叉什麼的怎麼有筷子來的順手,那一小塊血淋淋的牛排也填不飽肚子,如果喬少吃不慣這些可以直走出了大門左拐200米有一家意大利餐廳,你可以選擇那裡,我是不想走了,餓了好久……”佘姑娘已經開始點菜,喬少沒法只能跟著入座,只是扭捏著身子,一直左右整理著自己的外套,似乎這空氣中瀰漫的都是沙林,沾到一點就會死似的。
“爲什麼要在大廳?裡面不是有包廂嗎?”
看著男人不自在的神情,佘顏麗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吃火鍋本來吃的就是熱鬧去包廂就沒那個氣氛了!”平時在黑暗的小包廂,被那些色鬼揩油揩得還不夠多嗎?她還不至於蠢到自投羅網(wǎng)。
喝著啤酒,涮火鍋本是人生一大樂事,若是對面那人能換成俏生生的小娘子就更好了,當然這是佘姑娘的遐想,霧氣繚繞之下彷彿又回到當初與黎諾在一起時的日子。
夏日的夜晚,她們爲了一嘗美食,穿著睡衣和拖鞋,開車穿越整個城市。這一樁樁的事似乎還在眼前,那些美味也猶然在口齒之間,然而她們再也回不去了。回憶戛然而止,佘顏麗舉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睨著對座的男人一臉便秘的德性,不禁哼道,“委屈喬少了,這裡不適合你,就像我不適合你是一樣的道理,咱們以後有事說事,公事公辦可以嗎?”
“我們不合適,那麼誰合適你呢,阿麗?那個姓黎的女人嗎?”喬偉說著從自己兜裡拿出支菸點燃,吸了口,見佘姑娘不出聲繼續(xù)道,“怎麼不說話?我沒弄錯的話你與她已經分手半年多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分手,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她就是一個小女孩……”
“閉嘴!”佘顏麗驟然開口惡狠狠地剮了眼那喋喋不休的男人,她討厭他的自以爲是,“你沒有資格評價她!她在我心裡比你強上百倍!”說完扔下手中的餐巾,顧自跌跌撞撞地走向洗手間。也許是因爲起得猛了頭一直是暈暈的,倒沒醉,佘顏麗銷售出生,她的業(yè)績有多好她的酒量就有多少,當年她同七八個東北爺們拼紅星二鍋頭都能全身而退,至於如喬先生這般的江南小男人,她壓根沒放在眼裡,若論實力,二十個喬偉喝趴下,她佘顏麗仍然能夠站立不倒,是以先前纔會毫無顧忌地在男人面前豪飲。
這會兒子佘姑娘頭疼的厲害倒是有些站不住了,佘顏麗端坐在馬桶蓋上輕撫欲要裂開的腦門,心裡突突直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思量許久終是拿出手機在通訊錄裡翻找,按了一個名字,不待對方開口便道,“江湖救急,你是救還是不救?”隨後報了地址便掛了電話。
再回座時,喬先生依舊一根一根地抽著煙,碗裡的調料醬是一點都未曾動過,見妖精回來,便拿起酒瓶幫佘姑娘的倒酒,同時端起自己的酒杯,道,“阿麗我是真的喜歡你,要不然我下不了決心同郝曼雲(yún)離婚,不過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你心裡對我有恨是應該的,今天這一杯我向你賠罪,是我對不住你我向你道歉”,說話間已舉起了酒杯端到佘顏麗的面前,示意她一同舉杯。男人說得倒是誠懇,佘顏麗狐疑地看了眼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眼喬偉,只是雙手依然擱在膝上,遲遲不動。
“怎麼你連喝酒都不願再與我喝了?”說到此男人似是自嘲般輕聲一笑,“咱們以後還要共事,私下裡你怎麼想我都可以,但是在工作中我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說完便不再做聲,只直勾勾地瞅著佘顏麗,佘姑娘與他對視許久才伸手慢慢地拿起桌上的杯子,與喬偉手中的玻璃杯輕碰一下,期間她的視線一直膠著在男人的臉上不曾離開不分,“喬偉你不會給我下藥吧?”碰完杯後佘姑娘倒是沒急著喝,眼眸低垂望著手中酒杯不由得呢喃道。
“那我們換一杯!”喬偉作勢要與她換杯,見此佘顏麗收回手中的杯子,一仰脖子,將冰冷的液體,緩緩注入口中,只目光依然灼灼地注視著對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