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又惱上了。”高塵哭笑不得地搖著頭,撐案起身,欲追出去致歉。
他剛邁出兩三步,暗風就縱身飛入了帳中。
“主子,星羅爵炎在驛站里叫囂要見您。”
“哦?”一抹精芒在眸中一閃而過,“告知眾將士,本皇子近日來身體微恙,不見外客。”
“是。”暗風點頭領(lǐng)命,只心中默默腹誹道:主子記仇的功夫比過去更勝一籌了。
高塵沒過多久,就從主帳回了休息的營帳,繞過屏風,便見孟慕晴氣呼呼躺在床榻上,身子蒙在被褥里,一副誰也不見的模樣。
“邊關(guān)的天本就熱得很,怎的還蒙上被子了?”高塵哭笑不得地問道,手指捻住被角,拽了拽卻是沒拽掉。
“我樂意!”孟慕晴甕聲回道,雙手緊緊拽住床被的兩角,說什么也不肯松開。
她才不要再見到這家伙!
哪有人像他這樣的?說話間居然還咬人!
“好了,我向你賠不是還不行嗎?”高塵示弱道,心里卻覺著同自個兒耍脾氣的晴兒,意外的可愛。
“哼。”孟慕晴別扭地仍不愿出來,每回把她氣到了,他總是這樣,這回可不能由著他,省得這家伙往后時不時就來這么一次,得給他一個教訓,他才能長記性。
高塵連哄帶求,依然未能把孟慕晴哄好。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快到晌午了,就算再置氣,怎么著也得把膳食吃過再氣,你的身子骨本就弱,不吃飯會生病的。”
話音剛落,簾子外立有士兵的稟報聲傳入帳中。
“五皇子,星羅族酋長前來相見。”
高塵眉心一擰,星羅爵炎來此的目的,他大致能猜到幾分,多是為了眼下各地對他不利的流言,以及大陽屯扎在莫洛河的兵馬。
“讓他稍等。”見是得見,在此之前,還有更為要緊的事等著他做。
高塵抬手拍了拍被褥,語氣又放柔了幾分:“真不出來?你放心讓我一人去見星羅爵炎?”
被褥下的身軀有一瞬的僵硬。
高塵得逞地笑了,他就知道,這招對晴兒最為管用。
“哎,”他故作惆悵地長嘆一聲,手掌從被子上挪開,“也罷,待我見完客人,再回來同你說話。”
說著,他作勢要起身離開。
身軀還未站直,孟慕晴已一把掀開了被褥,小臉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通紅一片。
“誰說我不去的?”她沒好氣地哼唧道。
“不同我斗氣了?”高塵勾唇反問,眸中凝聚著戲謔的光芒。
孟慕晴沖他齜了齜牙,宛如一只嗷嗷叫的小獸,看得高塵頗感好笑。
“你啊。”偶爾真像個惹人憐惜的孩子。
出帳后,兩人一眼便見著了站在前方,被幾名士兵團團圍住的紅衣男子。
刺目的艷陽從蒼穹灑落,映照得他那紅底鑲金的袍子,好似放著光,貴氣逼人。
孟慕晴對星羅爵炎沒一丁點好感,故意慢高塵兩步,低頭看著腳尖。
“酋長不在驛站休養(yǎng)生息,怎的有空前來尋本皇子?”高塵挑眉問道,話帶著三分奚落,七分嘲弄。
“寡人來此,不是正合五皇子的意嗎?”星羅爵炎笑彎了眉眼,意有所指地說。
高塵眉梢微冷,這人其智若妖,難怪能得番邦眾部落歸心。
他優(yōu)雅地揮了揮手,示意士兵退下,而后,才帶著人挪步前往主帳。
“你們在帳外候著。”星羅爵炎撇下隨從,欲孤身入內(nèi)。
“大王!”隨從面露難色。
“怎么,害怕本皇子會對你們的酋長不利?”高塵自是曉得這些人的顧慮,故意挑明。
“五皇子怎會是這種人?”一旁的士兵出言維護,不屑地瞪著這些隨從,他們以為誰都和他們一樣居心叵測嗎?
幾名隨從很是惱怒,尤是那名不久前剛被請來軍營做客之人,更是怒火中燒。
“好了,寡人不會有事,你們就在此候著。”星羅爵炎強勢地命令道。
“是。”隨從們縱然有再多不甘,也不敢違抗他,只能乖乖聽話。
高塵也命士兵在外把守,只帶著孟慕晴入帳,大步流星走至上首,剛落座,孟慕晴便奉上了一杯涼水。
“來者是客,難道這兒沒寡人的茶水嗎?”星羅爵炎抬眸朝孟慕晴睨來,似笑非笑地問道,“這就是大陽的待客之道?”
孟慕晴低著頭沉聲說:“軍中無茶,只有涼水,酋長恐怕會喝不慣。”
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行刺的事和這人脫不了干系,是他一手導致眼下兩國膠著的局勢,她難不成還要給他好臉看么?
孟慕晴自知這樣做極為失禮,但她不愿對星羅爵炎太客氣。
“呵,”后者化開一抹漫不經(jīng)心地笑來,“能在五皇子身邊伺候的,果然都是些妙人啊。”
“啪嗒”,杯盞擱在案幾上的聲響,格外清晰。
高塵冷著臉說:“你是專程來夸贊本皇子的近侍的嗎?若是這樣,門在那兒,慢走不送。”
當著他的面調(diào)戲晴兒,找死么?
孟慕晴心頭甚暖,拎著茶壺退到旁側(cè),仍無要為星羅爵炎奉水的意思。
“都說五皇子乃難得一遇的良主,如今看來,傳言倒也不虛啊。”星羅爵炎笑瞇瞇地將這話題掀過,撂了衣訣便在下方的首席上坐下,余光自孟慕晴站立的位置一掃而過。
鶼鰈情深,夫唱婦隨么?
真真是叫人既羨慕,又嫉妒啊。
陰鷙的寒芒極快淹沒在了他那雙血紅的眼眸里。
“據(jù)聞近日貴國各地流言四起,寡人分明是受害者,卻無故被宣揚成了狼子野心之輩,五皇子覺得,放任謠言繼續(xù)下去,當真好么?”星羅爵炎含笑問道,只笑意不達眼底。
那雙眼冷得好似結(jié)了冰,隱隱透著幾分血腥的肅殺與暴戾。
孟慕晴看了一眼,便刷地收回視線。
“本皇子遠在邊關(guān),又如何分心去阻止各地的傳言?更者,空穴無風,酋長又怎知,這流言有幾分真幾分假?”高塵淡淡地說道,拒不承認此事同他有關(guān)。
“五皇子這是想放任不管了?”星羅爵炎笑意不變,但身側(cè)散發(fā)的氣勢,卻利如冰錐。
帳中的氛圍似凝固了一般,壓抑得叫人有些喘不過氣。
孟慕晴下意識放輕了呼吸,胸口略有點生悶。
她知,這看似你來我往的問答,其實是他們二人的對招。
星羅爵炎是為討說法而來,且言語間,透著已知流言與高塵有關(guān)的意思。
“管如何,不管又如何?”高塵慢悠悠問道,眸中迸射出兩道刀刃般的利芒,“兩國兵戎相見,不是酋長你最想見到的嗎?”
他處心積慮謀劃一切,為的不就是亂大陽的陣腳,以好舉兵攻來?
星羅爵炎深深凝視了高塵許久,遂仰頭狂笑。
好,好一個高塵!
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真真是極好!
反守為攻,以流言造出師之名,得盡上風,便是兩國當真開戰(zhàn),大陽國內(nèi)必是萬眾一心,一致對外。
大陽能有此猛將,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混雜了內(nèi)力的狂放笑聲,震得孟慕晴有些鼓膜發(fā)嗡。
她不適應(yīng)地揉了揉耳朵,沖那好似忽然發(fā)狂般的人投去一記冷眼。
高塵余光一瞥,見她面露不適,便在暗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默默將內(nèi)力輸送過去,替她緩解身子的難受。
星羅爵炎止住笑,眉宇間凝聚的兇狠之氣,逐漸散去。
當他看見兩人的小動作后,微微愣了愣。
皇室中人,竟會有真情,可笑,可笑至極!
“五皇子的手段,寡人總算領(lǐng)教了一回,貴國皇帝能得你擁戴,必是高枕無憂了。”
這話……
孟慕晴下意識皺緊了眉頭,他是在警告高塵,近日的舉動將會引起高永帝的猜疑嗎?
不,不是警告,是挑釁!
這家伙,分明是在嘲笑他,就算能讓局面倒向大陽,有迎戰(zhàn)之勇,到頭來也會因帝王的多疑而不得善終!
“大陽如何,與酋長何干?”高塵似是沒聽出星羅爵炎此話的深意,面不改色地說,“誰人膽敢犯我大陽邊境,除非從本皇子的尸體上踏過去。”
話,擲地有聲,帶著一股堅定的決然。
星羅爵炎笑得愈發(fā)放浪:“但愿有朝一日,能與五皇子在戰(zhàn)場一戰(zhàn),在此之前,還請五皇子務(wù)必要活著,可別死在了旁人手里。”
他的首級,是他的,將由他親手斬下!
濃郁的殺意猶若實質(zhì),排山倒海般朝高塵涌來。
那股可怕至極的氣勢,就連站在一旁的孟慕晴也不禁打了個寒顫,渾身僵硬。
高塵微微頷首,無所畏懼地迎上星羅爵炎殺機盡露的眸:“會的。”
只要這人賊心不死,他們必有一戰(zhàn)!
“寡人在貴國逗留了太久,也該回草原了。”星羅爵炎氣勢一收,仍是那派邪肆狂傲的作態(tài),仿佛剛才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般,“這次的行刺,貴國調(diào)查了數(shù)日,仍無結(jié)果,寡人也不愿再等下去,更不愿因此挑起兩國紛爭,就此作罷吧。”
孟慕晴驚訝地抬起頭,很是意外他會對此事輕拿輕放。
為何?
番邦一直想侵犯大陽,眼下分明是絕佳的機會,何故臨時改變主意?
他做了那么多,難道不是為了掀起兩國戰(zhàn)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