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營回城?
孟慕晴機械地眨了眨眼睛,她很識趣地沒當著眾多將領的面將疑惑問出來,而是等到人通通出去了,才詢問緣由。
高塵輕輕揉搓著眉心,苦笑道:“城中多名百姓今早身體出現病癥,守城的副將快馬加鞭趕來報信,求軍醫回城治病。”
“這么巧?”孟慕晴本能地把這事與昨日星羅族離開聯系起來。
他們前腳剛走,后腳邊關就出現病癥,且人數不止一個,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我也懷疑是他們臨走前干的。”但僅僅是懷疑罷了,“現在想這些無用,當務之急是先尋到病根,治好百姓的急癥?!?
“你不要太擔心,”孟慕晴見他面露疲憊,蹲下身,握著他的手指說,“城里有那么多大夫,軍營里也有最好的軍醫,肯定能在數日內將病癥治好,并且把源頭找出來?!?
“嗯。”高塵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后,他親自率領精兵趕回城中。
剛入城,街邊就有大批百姓匍匐在地上,請求他救救他們的家人。
“五皇子,您想想辦法啊,我的兒子他還不到十二歲,還沒娶妻生子,我們家就他這么一根獨苗苗,民婦……民婦不能沒有他啊?!?
“將軍,將軍求求你,我娘她吐了好多血,大夫看了都說沒得救,求你救救她吧?!?
……
聲嘶力竭的哭嚎從人群中傳出,聽得孟慕晴很不是滋味兒,那一張張清淚縱橫的臉,一雙雙祈求、希翼的眸,就像是把把長針,無情刺入她的心窩。
高塵勒緊韁繩在街頭止步,手臂微抬,百姓立時捂嘴止住了哭聲,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本皇子答應你們,會傾盡全城之力,救治爾等的家人,若城中大夫,軍中軍醫治不好他們,本皇子會責令其他城鎮中的醫術高明者盡快趕來,你們大可放心?!睒O其平靜地話語,卻讓百姓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他們喜極而泣,拼命地朝高塵磕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心中那些感激與激動的情緒表達出來。
高塵眸色微沉,輕夾著馬腹,行過街頭。
他走得很慢,目光挨個掃過那些或喜或忐忑的百姓。
這些人都是大陽的子民,是他必須去保護之人。
他斂去了眸中的憐惜,馬鞭一揚,快馬趕赴衙門。
病發的百姓通通安置在衙門后院的廂房里,府外被衙差圍住,未經允許者不得擅自入內,尤其是那些暫未患病的家眷。
沒有人知道這病癥是因何而起,也無人知曉,病情是否與瘟疫相同,會使人傳染上,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城中的六名郎中齊聚在后院,滿頭大汗地商討著病情。
高塵攜帶眾將領過來時,郎中忙不迭想要行禮。
“情形如何?究竟是何病癥?”他揮了揮手,免去了虛禮,直奔主題。
孟慕晴悄悄抬眸,視線越過眾人望向開了一條縫的門內。
從里邊隱隱有痛苦的嗚咽聲飄出,隱隱能見到一架簡陋的木板床停放在門內的廳中。
她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待遇未免太過簡陋,好歹也該擺張床榻供百姓安穩躺著才是啊。
但當郎中說起病情后,她方才知曉自個兒是誤會了。
并非知府有心虧待百姓,而是衙門的房間不夠用!據郎中口述,從早晨發現第一個病發者,直至現在,接連有上百人出現了相同的病癥。
這些人起先僅是肌膚瘙癢難耐,而后,開始全身肌膚褶皺、潰爛,到最后生出膿瘡,且還伴隨著時而的吐血。
“類似的癥狀,不少疑難雜癥都有,草民按照方子配了好些藥,可大家伙服用后,不僅沒起到半點效,反而脈象愈發絮亂?!币幻芍袧M臉自責地說道,“是草民學術不精,枉讀了這么多年的醫書!”
“有功夫在這兒懊惱、自責,不如把心思花在尋找病根上,只有找到是什么病,才能有應對之法?!币晃兜淖晕矣柍庥杏妹??不過是添亂罷了。
高塵冷聲責備了一句。
郎中心頭大震,五皇子說得沒錯,他不能就此失意,城中那么多的病患等著他們去救呢!
高塵大致問過病情,便拔腳想往廂房走。
“五皇子。”知府抹了把額上的涼汗,“您是千金之軀,還是別進去了吧。”
萬一這病傳染到他身上,那自己可怎么向朝廷交代?。?
知府不敢拿腦袋去冒這風險,只能硬著頭皮苦勸高塵離病者遠點。
“知府大人,五皇子體恤黎民,此乃好事,”一道不陰不陽的聲線從后方飄來,巡案著一席威嚴的朝服,和張澤海一道沿拱形月門外的小道走來,“你又何需苦苦相勸?百姓有難,五皇子貴為皇室中人,自然要代表天家前去探望,以彰顯我朝仁愛之心。”
孟慕晴險些譏笑出聲來,知府的擔憂雖說是多余的,但好歹是出于一片好心,可這人,卻是虛情假意,巴不得高塵進去后感染上相同的病癥!
“我家主子向來心懷大義,體恤百姓,相信老天爺有眼,知曉我家主子的仁心,是不會降難于主子的?!彼敛华q豫地直言反擊,反正她現在的身份是高塵身邊的近侍,維護他,是她的分內事!
巡案臉色微變,他與下臣交涉,何時輪到區區一介奴才插嘴?
“五皇子,您的近侍未免太有失體統了。”
高塵淺薄的眼皮輕輕一抬:“有么?”
“怎會沒有?罔顧身份橫加干預本官與知府說話,就沖這份不敬,就該罰!”巡案理直氣壯地指出孟慕晴的逾越之處,還向高塵施壓,示意他為讓眾人心服,應處置了她去。
孟慕晴低眉順目地站在高塵身旁,輕聲說:“屬下是直腸子,向來有話直說,更者,屬下有說錯話嗎?屬下乃主子的近衛,非朝臣,不屬巡案大人管轄,是否要罰屬下,似乎與您并不相干吧?”
高塵森冷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他的晴兒總是這般伶牙俐齒。
巡案愣是被堵得半響也說不出去話,手指顫顫地指著孟慕晴的鼻尖:“你!你!”
“巡案大人,”孟慕晴特好心地提醒道,“眼下城中郎中人手不夠用,請您千萬要保住身子,可別在這節骨眼上犯病了?!?
“咳!”高塵握拳輕咳,淡漠的唇角朝上翹起。
她啊,連訓人也非得說得含槍帶棒,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眼見巡案氣得吹胡子瞪眼,高塵便朝知府投去個眼神,示意他出面打圓場。
“大人,您要不去堂屋坐坐?下官命人奉茶,等這邊查出些苗頭,下官定第一個知會您?!敝o了臺階,巡案哪有不下的?
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當然,臨走時同樣沒忘朝孟慕晴拋去一記陰毒的眼刀。
后者無辜地摸著鼻子,她又沒有說錯什么,明明就是他先挑釁,她只是出于防衛才選擇反擊的好么?
目送找茬的人離去,高塵再度邁開了步伐,不顧知府的勸阻,執意步入廂房。
孟慕晴緊隨其后跟著進屋,還從袖中掏出兩塊方巾交到他手里。
用方巾掩住口鼻,再避免與病患肌膚相處,理應能免去感染的風險。
但孟慕晴也很清楚,這僅是治標,若這病傳染性極強,那么,同處一室的他們,亦有染上病癥的危險,可古語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近距離觀察,又怎能知道能否發現什么蛛絲馬跡呢?
高塵直身站于廳中的木板床旁,深邃的眸細細掃過木板上氣若游絲嚶嚀的少女。
這姑娘看上去頂多十歲,面部像是龜裂般,出現了一道道裂痕,且皮肉外翻,分明是潰爛的跡象,身體上除病發的痕跡,再無別的外傷,看上去就像是得了疫病所致的病發。
再檢查后,高塵將軍醫留于府衙,與郎中們一起會診,他還命暗風去尋師傅,讓他老人家再來邊關一趟。
“你師傅他會醫術嗎?”孟慕晴趁著四下無人,便同高塵咬起了耳朵。
“不會?!备邏m否認了。
“那找他來有何用?”他們現在需要的是能弄清病癥的大夫!
孟慕晴為那名少女隔著方巾診脈,她的脈象十分絮亂且虛弱,只能診出五臟六腑受創,性命堪憂,可除此之外,她生的是什么病,僅從脈象上,很難辨識出來,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太醫興許能查出了。
“師傅不會醫,卻擅用毒?!备邏m淡淡解釋。
孟慕晴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懷疑他們是中了毒?”
“上百名百姓同時發病,除了中毒,難道還有更合理的解釋么?”他不相信這世上有巧合一說,所有的湊巧,定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我也想過這一點。”孟慕晴喃喃道。
“等師傅來了,或許就能知道結果?!彼麄冊俨孪氯?,并不能解決任何事,如今,唯有命郎中想盡辦法吊著百姓一口氣,等援兵趕來了。
一邊耐心等待,高塵一邊著令穆玉峰率隊徹查城中百姓近日來飲用過的水源、吃過的糧食,以及他們家中的日常用品。
如果是中毒,毒定是下在了百姓時常會接觸到的事物上。
即便不是中毒,是一種不知名的疫病,那么如此找尋,或許也能將源頭給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