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躍一想,也許是真的?然而事情的變化,卻出乎他們意外。
兩天后的晚上徐躍和小董在宿舍看電視。電視里的記者說,剛剛有個男人打110報警,他的老婆服用了大量安眠藥,現在被送在醫院。
鏡頭里出現一個男人,涕淚俱下地說:“湯瑩去溫暖超市購物,店員和保安硬說她偷東西,要搜她的身,逼得她脫下了裙子。她回來想不開,就吃安眠藥自殺了……”
徐躍和小董看得跳了起來,都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超市經理給徐躍打來電話,叫他和小董馬上去辦公室。
兩名警察正在等他們,宣布說:“ 110接到報案,有個叫湯瑩的女人在家服安眠藥自殺。據湯瑩丈夫穆天林說,湯瑩在超市購物時,受到不公正對待,店員和保安懷疑她私藏東西,要搜她的身,逼得她脫了裙子。剛才我們看了錄像,貨架前那個攝像頭剛好出故障,湯瑩是否往裙子里偷裝東西,沒有錄像證據……”
小董急忙說,他看到她的動作了,而且事后她自己也拿了出來。
警察說:“現在的問題在于,你們有沒有對她搜身?”
徐躍趕緊將情形講了一遍。
警察作了筆錄,然后走了。這件事怎么處理?誰也不知道。
此時已經半夜了,徐躍最擔心的還是湯瑩的生死,他約小董去醫院看看。但小董不愿意。
徐躍一個人趕到醫院。從醫生那里得知,病人處于昏迷狀態,能不能醒過來,一時難以確定。
徐躍說不出什么滋味。他來到走廊里,看見有個男人站著,手里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徐躍認出他就是電視里那個報案人,湯瑩的老公穆天林,就主動上前道歉。
穆天林一聽他是溫暖超市那個保安,先罵了一頓。徐躍沒有回嘴,心里很自責,看來女人不是慣偷,慣偷臉皮厚,哪會輕易自殺。
穆天林態度緩和了點。他向徐躍訴說,他們夫妻倆是從江北來的,他以前在一家廠打工,但一年前被診斷得了嚴重的貧血癥,不僅干不了活,還需要錢來治病。妻子帶孩子,偶爾做點鐘點工。一家三口每月只有幾百塊收入。那天是女兒的生日,妻子拿著唯一的五塊錢出去了。她回家哭著說,一個店員和一個保安硬要她脫下裙子,要搜她的身……
“我當時很氣憤,想來超市說個理,但被她拉住了,說現在就幾個人知道,你去一鬧反而鬧大。沒想到,昨天傍晚我出去了一下,回到家已是十一點,看到她倒在地上,嘴里吐白沫,旁邊有個安眠藥的瓶子。”
徐躍感覺,自己真他媽不是人,當時就應當看出來,女人面如菜色,家里肯定窮,偷拿一條咸肉是迫不得已。
這時穆天林對徐躍說:“我去方便一下,你能不能幫我抱一下孩子?”徐躍就接過了女孩。
穆天林去方便了。徐躍在走廊里等著。等來等去,不見穆天林回來。
穆天林失蹤了。
當徐躍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他試著問女孩,你知道你爸爸會去哪兒嗎?然而女孩一開口,啊啊幾聲,竟然是個啞巴。
徐躍感到不對勁,拿出手機撥打了110。
有兩名警察來了。得知此情,也直搔頭皮。這局面確實有點蹊蹺。現場沒有另外的親屬,也沒有一個熟人,誰也不知道穆天林的手機號碼。
此時醫生也在找湯瑩家屬,原來湯瑩被送來,沒交一分錢。醫院是先救人的。現在要求家屬交錢。
穆天林是不是籌錢去了?警察馬上前去他們的租屋查看。然而很快警察回來,那個租屋里根本沒有人。
由于有另外的任務,警察也就先走了。
徐躍抱著孩子,坐在樓下大廳里的椅子上無奈地等待。女孩餓了,徐躍就到外面給她買飯吃。一天就這么過去了。昨夜他一宵沒睡,今夜必須得睡覺了。他不得不帶著孩子回宿舍。小董一看,趕緊說:“你這個傻X,別接個燙手山芋。”提醒他快把孩子還回去。
徐躍卻認為,自己既然把孩子接在手里,就得好好領著,要是丟了,那就罪大了。
孩子已經成為一個拖累,徐躍不得不向超市請了假,一邊照看孩子,一邊也往醫院跑。但第三天仍不見穆天林的身影。徐躍分析,穆天林面對這個爛攤子,會不會也自殺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手機響了。里面傳出的,正是穆天林的聲音。
徐躍忙問道:“穆大哥,你在哪里?”
穆天林低沉地說:“你不要問我在哪里,我給你打電話,只是要告訴你,她們倆,就托給你了。”
徐躍大吃一驚:“這個家不是你的嗎,你怎么能拋棄呢?”
“今天這個樣子,不是你造成的嗎?湯瑩是死是活,由你來負責。那個孩子,也得由你養著。這個家,就是你的了。我根本不是湯瑩的老公,也不是那個啞巴小孩的親爹。”
電話咔嚓就斷了。
徐躍沒想到,事情是這個結果。穆天林的話是真是假?
徐躍判斷他們不是本地的。能不能搞清他們老家在啥地方,然后跟他們老家的人聯系上?
徐躍把事情跟警察一說,警察當即作了一番調查,最后弄清湯瑩是某省的鄉村人,但她十八歲離開村子,已經十年沒回,家里沒有任何親人了。至于穆天林,根本找不到他的資料,據湯瑩的房東介紹,穆天林跟湯瑩認識才半年,雙方只是同居而已。
此時徐躍意識到,自己是上了銬子了。他也可以一走了之,反正他不是本地人。但就這么走了,實在于心不忍。
徐躍拿出自己的銀行卡,上面有三萬塊,不僅是他半年的工資,還有寫網文得來的報酬。他把心一橫,拿出兩萬塊,交到了醫院。
湯瑩已經被推出觀察室,送在普通病房中。現在得有人侍候啊。徐躍準備向超市經理求助。
然而打通電話,經理對他說:“徐躍,你到財務科去一下,結算工資吧。”
徐躍一愣,忙問:“好像不到發工資的時間吧?”
“就你和小董。”
“為什么?”
“這還用我多說嗎?現在我們超市都讓人罵死了。我只得忍痛割愛了。”
徐躍叫起來:“這不公平,我們是為了超市的利益……”
“這我知道。但眾怒難犯。如果我不把你們清退了,這場風波平息不了。你們為了超市的利益,再作一次犧牲吧。要不過一段時間再來。”
“好吧。”徐躍答應了。
這樣也好。干脆叫上小董,兩個人另想辦法掙錢,再請個保姆照顧湯瑩娘倆。
可是不見小董,打通他的手機,小董卻說:“徐躍,我知道你這個傻X會想到我的,我才不會跟你一樣自找苦吃。我已經離開這里,別找我了。”電話斷了。
徐躍氣得冒煙,當初都是你揪著人家不放,害得人家一個女流都脫了裙子。現在引出麻煩了,你們都撒手不管了?
但生氣有什么用呢?湯瑩躺在床上,啞巴女孩不會開口,她們并沒有硬拽著你徐躍,要你對她們負責。只是作為一個男人,你能撂下她們不管嗎?
女孩實在是太可愛了,跟著徐躍,總是不吵不鬧,似乎她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眼睛里有一絲隱隱的害怕。徐躍覺得把這個孩子扔給誰,他也不放心。
最終他決定,把這個包袱背下去。
那個租屋的門上了鎖,徐躍請了一個鎖匠換了一把。然后他叫了車,將湯瑩接回屋子里。他自己的鋪蓋,也搬進了這個家。
從此以后,這里既是徐躍侍候湯瑩的病房,也是照顧孩子的家,同時也是他的工作室。他組裝一個臺式電腦,開通了寬帶。
徐躍寫過網文,當作業余娛樂,現在全身心投入,天天妙筆生花,文思泉涌。這樣算來每月掙點生活費不成問題。好在湯瑩也不需要用藥,甚至不需要吃喝,孩子也不挑食,生活成本還算輕,日子可以對付了。
不過,徐躍的終極目的,是要等待湯瑩醒過來。這個過程會有多長時間,根本說不準。
這天徐躍上網看新聞,一條消息吸引了他,有個女人打麻將時,突然發生昏迷,送到醫院經過搶救,仍未清醒。家人把她接回家,每天在她耳邊叫喚:“快起來,三缺一哦,打麻將嚕……”這樣喊啊喊,一個月后,女人竟然真的醒過來了。
徐躍眼睛一亮,不管是不是笑話,都對他有啟發。他決定,如法炮制。但是,該喊點什么呢?
目光落到那條裙子上,徐躍靈機一動,附在她耳邊叫道:“喂,你偷了咸肉,要脫你裙子,搜你的身了。喂……”
起初喊出口,徐躍感到不自在,但沒有比這樣喊更刺激的了。
原以為至少得喊上一個月,沒想到,奇跡提早出現了。這天徐躍剛喊了一句:“要脫你裙子嚕……”女人哼了一聲,眼皮動了動,睜開了。她望著徐躍,問道:“我這是……在哪里?”
徐躍激動極了,連忙說:“你在自個的家里呀。”
“那你是誰呀,好像不是穆天林?”
徐躍知道湯瑩剛醒過來,不能讓她受刺激。他撒了個謊說穆天林出去買東西了。
這個結果真是振奮人心。徐躍忙把孩子抱過來。湯瑩叫了一聲:“亞亞。”孩子就撲倒媽媽懷里。但湯瑩望著徐躍,眼睛里充滿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