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塑料的和不繡鋼的碗順利買好。回家以后,他看到爹正在酣睡,而床邊的地上有一些瓷屑,原來放在床前柜上的一個碗,不知什么時候也碎掉了。“以后就用塑料的,不繡鋼的,看你還碎不碎。”牛野正嘀咕著,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市交警隊打來的,通知他去處理事情。
牛野等的就是這個消息,他匆匆前往交警隊。剛到大門口,有個人迎上來,撲通一下跪在他面前:“牛師傅,你高抬貴手啊,能不能減一點……”“哼,你自己闖的禍,就得全部負責!”牛野冷著臉,對這個人的求懇不屑一顧。那人低聲說:“是我闖的禍,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現在都走投無路了,只有求求你了。要是你真要這么多,那我實在沒辦法啊……”“什么,吳志平,你是不是不想賠我們?”牛野立即瞪大眼睛,向著對方逼近一步。對方嚇得連連擺手:“我不是想賴帳,實在是湊不了這個數……”
“呸,你別在我面前裝可憐,要想賴帳,沒門。有交警給我們作主呢。”牛野說著氣昂昂地走進去。里面有人把他迎進一個辦公室,那個吳志平也被叫進來。
接下來是交警宣布處理意見。一個姓李的警官說:“對于這次交通事故,雙方已經確認了責任,是吳志平違章行車,釀成事故,所以吳志平負全責。今天要協商的,是經濟賠償問題。關于牛野提出的賠償20萬元,吳志平有什么意見?”李警官話音剛落,吳志平就哭起來:“我傾家蕩產,也沒這么多錢啊,能不能少點……”“不行,這些錢并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你把我爹撞得那么重,萬一他癱了,這個損失怎么算……”牛野臉紅脖子粗,據理力爭。他發現,李警官在頻頻點頭。
“吳志平,牛野的話有道理啊,你違章行車肇事,把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嚴重撞傷,光是治療費就要好幾萬,加上誤工費,護理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20萬確實不多啊。”
“我知道,賠償這點錢不算多,可是我……我……”吳志平張著嘴,極力地想要說明什么,但終于沒有說出來,頹然地坐著,不再吭聲了。
“既然雙方沒有意見了,那么就在這份協議上簽字吧。”李警官拿出了一式兩份的協議書。牛野刷刷地簽上字。再看吳志平,顫抖著手把字簽上。而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牛野卻硬硬心腸,提醒吳志平,這筆錢要十天內給他。
牛野回到家時,發現父親睡醒了。父親問他,是不是到交警隊去過了。牛野告訴父親,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對方要賠他們20萬。
“20萬,20萬……”父親嘴里念叨著。又問牛野,這個肇事者看上去怎么樣?牛野搖搖頭說:“他當然哭窮,想賴一把。我才不上他的當。”父親長長嘆了一口氣,沉重地說:“沒想到哇,事情竟然會這樣……”
父親的嘴唇上起了泡,說要喝點水。牛野跑到廚房,準備拿個碗給他泡開水。可是剛端起一碗水,那個碗就啪地折斷了,大半個碗掉下去,碎屑四濺,開水也潑了一地。他瞪大眼睛,對著地上的碎屑發呆,這可不是搪瓷碗啊,而是一個塑料碗,怎么也會突然碎掉?
“小野,快拿水來啊。”臥室里傳來父親的催促聲。牛野只好換一個不繡鋼碗,泡了一碗水,小心地端著,進了父親的臥室。父親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來接,剛拿在手,只聽卡地一聲脆響,不繡鋼碗應聲折斷了,一碗水全倒在被面上,而大半個碗先掉在被面上,又從被面上滾落地上,發出砰地一聲。
“啊!——”父子倆一齊呆住了。牛野更是驚奇萬分,因為他清楚地看到,掉落地板上的碗已經碎掉,成了好幾塊碎屑。可那不是瓷碗,也不是塑料,而是不繡鋼的呀。
“這這……怎么回事?”父親不知所措地問道。而牛野支吾地說:“我也不知道啊,咱家這是怎么啦,搪瓷的碗都碎了,買來塑料的碗也會碎,現在連這個不銹鋼也碎了……”
“報應,肯定是報應啊……”父親的聲音都變調了,他滿臉是汗,全身都不住地顫抖。 “兒子,這件事是爹錯了,爹作了孽啊……”爹突然老淚縱橫。嚇得牛野忙問道:“爹,你在說啥呀,啥叫報應,作孽的?”父親喘著粗氣,將隱藏心中的一個秘密說了出來。
原來,父親遭遇的這場車禍,實際上是他自己找上的。那天黃昏,父親推著一輛自行車在街頭走著,他東瞧西看,尋找著心目中的目標。忽然他發現對面有一輛摩托車,正逆向行駛,向他這邊過來。就在摩托車到他身邊時,他把自行車一推,大叫一聲啊呀,人就往摩托車前邊一站,只聽一聲悶響,他被撞出幾米遠,倒在了地上……
“我本來以為我往前一站,他會剎車的,然后我趁機倒在地上,說他把我撞了,要他賠我損失,可沒想到,他剎不住,才把我撞了……”
父親的話,像雷一樣震蕩著牛野的耳朵,他大聲問著:“可你為啥要這么做,為啥?”“還不是為了你和丹丹的事……”父親這樣一說,牛野一下子全身發軟。他明白了,父親自己導演了一場車禍,本來想訛人家一點錢,可沒想到弄假成真,他真被車撞傷了。丹丹是牛野的女朋友,她要牛野再買一輛小車才肯結婚。可是為了買房,父子倆早已借債借貸。那次牛野從網上看到,有個六十歲的老頭專門故意撞車,以被撞為名,向對方索錢,短短幾個月就撈到了十幾萬元。沒想到父親聽他說起后,竟真的動起這個念頭來。
現在父親突然醒悟了,他流著淚說:“小野,你就去找吳志平,就說咱們諒解他,不要賠這么多了,就少一點吧……”
事情竟會是這樣,讓牛野暈頭轉向。他拿著協議走出門去。走著走著,他忽然又站住了,心里有個聲音在喊:“不,雖然是我爹找的麻煩,但事故已經出了,他真被撞傷了,20萬的賠償數額也確定了,何必要推翻呢?
20萬啊!牛野的眼前,仿佛看見了兩大捆結實的現金。他們這個家借了債和貸,缺的就是錢啊……牛野終于咬咬牙,又轉回身來。他決定說服父親,保持沉默,依照協議行事。然而他剛進家門,突然聽得砰一聲響,有一個東西從空而落,掉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他低頭一看,是一個塑料碗。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有東西連續掉落下來,一個個像炸彈爆開,發出砰砰的巨響。他看清了,是他從超市買回的塑料碗和不繡鋼碗。轉眼間,地板上鋪滿了碎碗屑,就像經歷一場浩劫。
牛野知道事情不好,慌忙轉變念頭,再次出門,急急去找吳志平……
直到半年以后,牛野的父親總算慢慢好起來。雖然父子倆保守了這個秘密,無臉示人,但吳志平一家卻感激他們,認為他們把20萬賠償降為8萬,是發了善心。原來吳志平那天因為急急趕向醫院,才逆向行駛,他媽媽得了急病正在醫院急救。后來吳志平媽媽蘇醒后,說她渾渾噩噩間,聽兒子在耳邊哭訴,牛家父子要他賠20萬元,她心中有氣,就跑到牛家,拼命甩碗,連塑料碗和不繡鋼也不放過……
牛野和父親聽后,只有苦笑,卻說家里并不曾被打碎過碗呀。
我講完以后,問道:“現在該輪到誰了?”
遠甜和榕榕都沒吭聲。
“怎么啦,你們都不想盡義務,想搪塞過去嗎?”我笑著問道,“賴皮可不行,我講了幾個,你們總不能白聽后不回報吧?”
這時榕榕在嘀咕:“我怎么覺得好像馬上要到了?”
遠甜馬上說道:“要是到山莊了,我就不能說話了。榕榕,還是你來講一個吧。講完了估計也到山莊了。”
榕榕小聲回答:“還是讓小蒙哥講吧,我離山莊越近心里越慌,都不知講什么了,小蒙哥繼續講吧,也讓我心里不慌些。”
我們上了一座山,我也已經望見前面的無極山莊了。應該還有七八里路的樣子。我決定再給她們講一個,結束后就應該到山莊外了。
“好吧,我再講一個。”
“什么題材?”榕榕問。
“半邊車。”
我講道:
祥子買了輛載重量一噸的貨車,在城里跑個體運輸。年關將近時,他開著心愛的車回到鄉下,準備過年。這天夜里,他剛想睡覺,忽聽自家的門被拍得咚咚響,父親去打開門,是村頭的陸根進來了,急急央求說,他的老婆發了急病,得快送醫院,請祥子開車送送他們。事情很不巧,祥子白天干活時,不慎將左手左腳壓傷了,根本沒法開車。陸根一聽,一時沒了主意,只好往門外退。而祥子父母追問祥子,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祥子無奈地說:“要是有人會開車,就可以代我。可咱們這個村,又有誰會開車呢。”這話一出,陸根就拍著胸脯說:“對了祥子,我會開車,我學過的。”祥子眼中一亮:“你會開車?你有駕照嗎?”陸根搖搖頭說:“我沒有考過,但我確實會開車……”祥子很清楚,沒有駕照的人,是不可以隨便開車的。他剛想拒絕,父母卻連聲說,既然陸根學過開車,就把車借給他開吧,救人要緊啊。
此時祥子不知如何是好,在這個山村里,最近的醫院也有幾十里,救人如救火,不能遲疑啊。可是讓陸根借開自己的車,到底行不行?祥子猶豫著,陸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祥子兄弟,我老婆可能真的要死了,你就開開恩吧……”最后,祥子只好答應了。他把車鑰匙交給了陸根。
誰也沒有料到,接下來竟是一場慘烈的車禍。陸根開著祥子的車,載著昏迷的老婆急駛,半路擦上了右邊的山體,陸根夫妻當場遇難。而祥子的那輛車,徹底損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