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關毅的偵探事務所生意不錯。一大早他前往南京路上的事務所上班。走在街頭,他覺得沒什么喜慶的氣息,抗戰勝利了,上海灘上的治安似乎更加混亂,流氓惡棍四處作案,侵犯平民,而警察局也形同虛設,毫無作為。所以匆匆來去的人們臉上都露著不安的神色。
剛在事務所坐定,一個賣報的小伙子進來,揚著一份報紙說:“關先生,上海發生大案了。”
報紙是關毅預訂的,每天讓小伙子送一份來。關毅接過報紙一看,一個標題十分醒目:“驚天奇案,千兩黃金變石頭。”內容是介紹有一車黃金從重慶運來,送到了淞滬警備司令部,已經貯存了,再驗收時卻發現全部是石頭。
關毅咧了咧嘴,點起一支煙,陷入沉思。
“關先生,你覺得怎么樣?”
關毅這才注意到小伙子并沒有走,還站在一邊。關毅反問:“什么怎么樣?”
“就是這個黃金變石頭的事,你有啥看法嗎?”
關毅向小伙子擺擺手,“好好賣你的報吧,這種事不要問,不要談,引來麻煩,倒楣的是自個。懂嗎?”
小伙子嗯了一聲,轉身走出去了。
關毅沒關心這事,他把報紙扔在一邊,翻看他的業務記錄,確定今天要做的工作。正想出門辦事,忽然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向他抱抱拳:“關偵探你好。”此人穿著長衫,顯得文質彬彬,像一個教書先生或者寫字樓里的小職員。
關毅忙拱拱手,說聲長官請坐。
那人一愣:“你怎么叫我長官?”
關毅呵呵一笑說:“我也當過兵啊,一看您就是位軍官,只不過穿了民服而已。”
“哈哈,關偵探果然好眼力。沒錯,我就是淞滬警備司令部保衛科長羅飛。”
“失敬失敬。不知羅科長駕臨我這小鋪子,有何貴干。”
羅飛的目光落在那份報紙上,他指指報紙說:“關偵探看到這篇文章了吧?我們警備司令部收到一車從重慶運來的黃金,結果發現里面全是石頭,黃金不翼而飛了。”
關毅點點頭:“是啊,我看了報紙,正覺得不可思議呢。出了這事,一定很麻煩吧?”
“豈止是麻煩,簡直是大禍。湯司令為此震怒,要求把這批黃金追查回來。現在梁副官和于處長被以玩忽職守的罪名給逮捕了。我是他們的手下,所以特地來求助關偵探的。”
關毅聽了驚訝地問:“羅科長,我只是一個小偵探,辦的都是民事案,官方的大案,特別是軍中的,我根本不可能接受的。”
羅飛求道:“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才來求您的。我知道關偵探當過特種兵,去美國受過訓,還在軍統里干過,可說是文武全才,身懷絕技。而且您對軍隊和市面上各種黑白之道十分了解,甚至對山中土匪也很知情,所以找您來幫忙是不會錯的。您知道嗎,梁副官是我的救命恩人,于處長平時也很照顧我,他們是無辜的,如果我不想辦法弄清真相,他們不僅職位難保,連人頭也要落地。”
關毅有點感動了。不過以他的地位和能力要破解這個黃金掉包案,決非易事。他對羅飛說:“戴笠肯定會命令軍統調查的。戴老板的人這么厲害,這樣的案子一定會查清。”羅飛擺擺手說:“軍統的特務確實很厲害,但如果案子一時查不出來,恐怕梁于兩位長官的命就不保。我已經跟梁太太和于太太商討過,她們都愿意傾其家資作為酬勞,邀請您來查案,還梁副官和于處長一個清白,保全他們的性命。我并不期望你絕對查得清,但有人查總比我們束手等待好吧?”
關毅要羅飛將過程細述一下。羅飛介紹,這批黃金是淞滬滬警備司令部的經費,大約值一百萬大洋。淞滬戰爭爆發前,警備司令部從上海遷到重慶后,這批黃金一直保管在司令部的倉庫里,現在從重慶遷回來,黃金也隨后運回。運輸方式本來是由飛機直接運到上海虹橋機場,可惜機場被破壞嚴重,只好先送到杭州筧橋軍用機場,再由貨車從杭州運到上海。從杭州陸路押運的是警備司令部轄下的第五特別中隊,這些人全部美式武器,受過專門訓練,戰力以一當十。指揮官是中隊長石顯武。
關毅問道:“你認識石顯武嗎?黃金運到時,你確定他在場?”
羅飛明白關毅的意思,“是的,我們梁副官和于處長就是認得石顯武,所以也沒任何疑心就把箱子全部接受了。如果是陌生人就一定會審驗的。”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押運中途掉了包?”
“我認為他們不會那么傻,這不是明目張膽地干嗎?出了事能脫得了干系?現在石顯武和手下人全被拘押了。”
關毅問:“那依羅科長判斷,會是何人作案呢?”
“我認為地方土匪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具體是哪一處土匪,就不得而知了。”
關毅請羅科長回去,他考慮一下再答復。
羅飛走后,關毅正在思考,賣報小伙又走了進來,將一份報紙放在關毅面前。關毅拿起一看,又有新標題:“黃金易石,疑為半途遭劫。”文章說石顯武他們的押運車從杭州一路過來,曾經在嘉善境內停過車,在一家小飯館里吃了頓飯。當時車上只留兩人看守。而有目擊者曾看到有一伙可疑的人在附近活動,這伙人推著獨輪車,車上放了什么東西,但上面蓋著黑麻布也看不清,在停了半個時辰后匆匆往東而去。
關毅看到這里,心里不由一動。難道玄機就在這里嗎?真的如羅飛所說,那些推獨輪車的人是土匪,他們趁車上只有兩人把守時繳了看守的槍,把黃金用石頭換走了?
關毅還沒想停當,小伙子在一邊問道:“關先生,你看出什么來了吧?”
關毅抬頭問:“你什么意思?”
“這批黃金有沒有可能在嘉善境內被掉包的?”
關毅覺得很奇怪,忍不住教訓道,“你賣報才是正事,關心這些事又不會有收入,白白浪費時間。”但小伙子聽了笑笑,一付蠻不在乎的樣子,繼續發表看法: “如果關先生要查,應該是從這個地方查起吧?”
“你怎么知道我會去查?”關毅冷笑。
“那個羅飛不是邀請你了嗎?這樣的大案正合關先生的水平,關先生一定會接這樁生意的。”
小伙子正說著,羅飛從外面進來了,開口就問:“關偵探,你拿定主意了吧?幫不幫我的忙?”
關毅想了想,點點頭說:“好吧,我愿意幫你去查一查,不過我有言在先,這個案子憑我的水平不一定絕對能查清,如果到時沒能達到您的要求,千萬別怪我。”
羅飛頓時很激動,連聲說:“你答應了就好,我也知道這案子很難查,并不要求你一定查出來,你愿意幫忙就是我們的希望。”
兩個人握手。小伙子在一邊笑道:“怎么樣關先生,我說得沒錯吧,這個案子你一定會接上手的。”
關毅拍拍小伙子的肩,夸獎道:“看來你天天給我送報紙,都摸到我的脾氣了。”小伙子得意地走了。
關毅既然正式接下這樁業務,就得馬上開始工作。當下關毅就和羅飛討論起案情來。關毅提出能不能先讓他親眼瞧瞧那些被掉包了鐵箱子?羅飛說沒問題。
羅飛就把關毅帶到淞滬警備司令部的地下室里,讓關毅一一看過這些鐵箱子。關毅隨意地從一塊石頭上磕下一小塊石片,塞進衣兜。
走出地下室,關毅問羅飛,能不能見見第五特別中隊的人?羅飛介紹說,這個中隊總共有四十人,當時負責押運時,石顯武帶的隊連他自己是二十人,現在這二十人都被關起來了,而湯司令有令除了他派出的調查員,其他人都不許見石顯武他們。
“剩下的二十人現在由誰在帶隊?”
“是副中隊長田彪。”
“好,我就想跟這個田彪聊聊。”
羅飛帶著關毅去了第五特別中隊,只見操場上那些人正在訓練,一個壯實的軍官站在一邊,威嚴地在發號施令。此人就是田彪,他見到羅飛他們一愣,連忙舉手向羅飛行禮。羅飛把關毅介紹給田彪,田彪向關毅伸出手表示歡迎。
羅飛問關毅,要不要讓田彪當個助手,配合他一起查案?關毅連忙說:“我只是個普通偵探,還是讓我當田副中隊長的助手吧。”田彪搖著頭謙虛地說:“我只是一介武夫,上司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偵察案子還是你專業,我就聽你的吧。”
“好,就這樣定了,”羅飛作了結論,“田彪,你就跟著關偵探干吧,一切聽從關偵探指揮。”田彪立正說是。
羅飛說另有事就先走了。羅飛一走,田彪就和關毅相視大笑。田彪說:“怎么樣,我猜得沒錯吧,這活兒到了你這兒。”原來關毅以前和田彪在同一支特種部隊服役,后來關毅離開軍隊,田彪則轉到第五特別中隊,就在黃金案發生后,田彪曾找過關毅說過這事,田彪估計羅飛會找關毅調查的,事情果然如此。關毅夸田彪是個先知先覺的諸葛亮。
“不過,查這樣的案子,確實是在為難我。”關毅說實話。
田彪擺擺手:“你的能力我還不了解嗎?一旦真要查,你肯定有辦法的。我真心希望把這案子查清,這樣才能解脫石隊長和手下弟兄們的嫌疑。”
關毅問:“我不了解石顯武,你覺得他是怎么一個人?”
www ⊕тTk ān ⊕¢〇
“石隊長絕對忠于*,也是個有才干的人,你想想,要是他沒出色的本事,會被任命為特別中隊的頭頭嗎?”田彪知道關毅的想法,提醒道,“關兄,咱們要查這案,就先別盯著石隊長,他不會干這種瞞天過海的事。”
關毅點點頭說:“石隊長應該不會這么傻,監守自盜就算沒被查出來,他也活不成,這樣的失職足以軍法處置了。”
由于沒法直接見石隊長,關毅決定和田彪先去嘉善看看現場。田彪開了一輛軍車與關毅前往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