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賜婚
這一天的早朝剛退,康熙頒布的兩道圣旨讓兩個人的心中都如同扎了根刺,無論如何都無法□□。
“這下可好了,我和老四居然一起被皇阿瑪賜了婚。”十四府里,胤禎無奈的苦笑,三年前納了側福晉,福晉的位置一直到現在依舊空缺,他一心一意想把整個位置留給自己心愛之人,這次卻因為這件事情不得不遵從皇上的安排。
“你也該立福晉了。”八阿哥胤禩手中拿著茶杯,溫和道,“況且這次是‘二龍爭一女’,鬧得全天下都知道了,你和老四誰也不能不答應。”
“老四?他那么孝順,怎么會不答應?”胤禎冷笑一聲,雖然是自己同母的哥哥,他卻與對方疏離的很,只會在康熙在場的時候喊對方一句“四哥”。
胤禩卻微微驚詫:“怎么,難道你不答應?”
“我自然是不答應,”胤禎眉毛一挑,“這件事情,我一定不能讓步。”
“胡鬧!”胤禩放下手中的杯子,在桌字上“騰”地一聲響,“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次皇阿瑪有多生氣嗎?”
“那又如何?四哥,從我一出生在這紫禁城,有多少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難道現在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無法自己決定嗎?”
胤禩嘆了口氣,神色凝重:“我何嘗不明白,而且娶了梅氏就等于掌握了京城,但是你要知道,皇阿瑪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嫁給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你如果執意要堅持,只會害死她。”
胤禎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沉默下來,無力地靠在長椅上——是啊,那天晚上的事情再來一次,任
她再聰明也是躲不過去了吧。
胤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另一旁的梅氏商鋪內卻迎來一位尊貴的客人。
“都說京城的衣料梅氏的好,照我看來,也不過如此。”
聞得聲音,絳雪手中的茶杯驀地停在了空中——又得應付這位過府的四阿哥福晉了。然而這一次,她卻不能似先前那樣理直氣壯,畢竟胤禛已經在皇上面前挑明了這件事情。
“福晉吉祥。”絳雪不禁有些后悔為何非要今日來這家布衣坊視察,只能硬著頭皮微笑失禮。
“梅小姐。”烏喇那拉氏顯得有些興奮,“你在這兒,那就太好了,四爺府里剛好要辦喜事,你來替我挑一挑應該用什么布料好呢?”
喜事?絳雪不動聲色:“喜事自然是紅色好,不妨就用‘流云’吧。”隨手指向一匹紅色綢緞,面上印的是旁人從未見過的彼岸花。
烏喇那拉氏走過去,看了兩眼:“這是什么花?四爺府里要入一位側福晉,這種不知名的花也配得上她尊貴的身份?”
絳雪一驚,手指不易察覺地握緊,側福晉……他要娶側福晉?面上卻是一如往常,淡淡說道:“花是不是有名氣,取決于是什么身份的人佩戴它,而不應該以某一朵花來評判一個人的身份,不是嗎?”
她的語氣很淡,給人一種安寧而舒適的感覺,然而話里所吐露出來非一般的氣勢,卻震懾了烏喇那拉氏的魂魄。她身上所有的那一種東西,竟是自己傾其一生也未必能夠追溯到的,究竟是什么?
“哼,”烏喇那拉氏冷笑,“像梅小姐這么有身份的人自然是不屑于嫁入四爺府的,不是嗎?這綢緞,還是留給小姐自己穿吧!”說完,怒氣騰騰地離去了。
“小姐?”霜兒從外面進來剛好看到離去的人,好奇道,“這人怎么了?”
“沒什么,日子太無聊了而已。”絳雪緩緩說道,身子卻顫抖了一下。
“小姐?”扶住她即將下落的身子,霜兒一驚,“你怎么了?”
“沒事。”絳雪微弱的笑了笑,眼中泛著一絲失望,“我們回去吧。”正要離去,云兒卻從梅府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小姐,皇上有旨,傳你進宮。”她神色間有些緊張,“不會有什么事吧?”
“沒事的。”絳雪茫然道,“我也想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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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東暖閣。
這個接見的地方如此熟悉,前世看電視的時候已經聽了不少這兩個名字,想不到她居然也有幸能夠來這里跟真正的皇上見面。
“皇上……”
“免了。”還未施禮,康熙已經抬手讓她起身,“過來,到朕身邊來。”
絳雪一怔,依言上前。走到約離康熙三步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
再一次見到這張熟悉的面容,依舊止不住心中的激動——那是多么遙遠的記憶被喚醒了,她又是多么想真的再回去見父親一眼,喊一句“爸爸”。
康熙臉上泛著微微的笑意,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過來。”
“皇上?”絳雪一怔,居然讓自己做到他身邊去?
“你不是挺大膽,怎么,不敢了?”康熙打趣道。
絳雪微怔,隨即坐了過去,真是沒有想到,康熙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康熙仔細凝視身邊的人,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是快,眨眼間啊。梅姑娘,你是哪里人?”
“民女揚州人。”
“揚州?揚州是個好地方。”康熙微笑,“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還有一個弟弟。”
“父母呢?”
“父母已經雙雙過世。”
“哦,”康熙點了點頭,忽地問道,“那晚你見到朕,像是很驚訝,眼里還泛著淚光?這是怎么回事?”
絳雪心中一震,不由得起身:“民女斗膽,說出來請皇上恕罪。”
“恕你無罪,說吧。”
“民女……只是想起了父親,皇上長得居然跟民女的父親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啊……”康熙嘆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原來我們居然都從彼此身上找到了熟悉的人。”
絳雪不敢打斷,只聽到康熙繼續說:“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他眼中露出少有的溫情,
“這里是朕和皇后成親的地方——那個時候,朕才十二歲。”
“絳雪,你長得跟皇后實在是太像了……”
他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用悲傷的語調回憶著一切:“她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
“皇上……”她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想起了那日康熙見到她眼里露出的震驚,這才明白,原來是這個原因。
“上天對朕不薄,一定是覺得朕太思念皇后,所以才派你過來安慰朕。”
“是啊,”她暗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她太想念父親,所以老天垂憐,派了他們彼此安慰對方。
二人相視而望,眼中居然都流下了淚水。
“皇上不可太過于傷心,若是皇后在世,一定也不愿意見到皇上傷心的樣子。”絳雪安慰著。
“是啊、是啊。”高高在上的帝王喃喃點頭,“你說的沒錯。”接著,康熙站起身來,指了指門外,“走吧,陪朕一起出去走走。”
絳雪攙扶著他,康熙制止了所有人的跟隨。
“以前朕和皇后也是常常如此出來散心——朕大婚的時候,朝堂還被鰲拜控制著。朕這個皇上如坐針氈,還好有皇后時常安慰朕,在那一段清苦危險的時光,相濡以沫。可惜,皇后丟下了朕,就那么走了……”康熙抬頭望著黑暗的天空,話語凝噎,微閉了眼睛,不忍心再說下去。
“有皇上如此掛念,皇后娘娘一定是幸福的。”絳雪說著,攙扶著這位四十多歲的男子——這樣的一個帝王,能夠如此愛戀著自己的皇后,更與她有深厚于常人的感情,是多么難能可貴。
“你說的對。”康熙拍了拍她的手,盡量平復自己的心情。
冷月下,微風拂面還隱隱有著瑟瑟的寒冷,絳雪身子一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冷么?”康熙隨口問了一句,將身邊之人攬到了懷里,又怕她誤會似的解釋道,“就當朕是你
的父親吧……能被女兒這樣念著的,一定也是個幸福的父親。”
絳雪沒有躲閃,靠在康熙的肩上,低低的語氣里哽咽著:“不……我父親一點兒也不幸福。小時候我太過調皮,一直惹他生氣。要是我知道我們這么快就會分開,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可如今……沒有機會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康熙苦笑著,伸手在她肩膀上輕拍安慰,“夜里冷了,進屋吧。”
然而一進門,康熙竟然是又隨手拿起了奏折,一邊說道:“朝事繁多,也只能在晚上宣你入宮,辛苦你了,早點兒回去吧。”
“沒關系,”絳雪淺笑,“皇上為國操勞,實在是……”
然而她還沒有把這句話說完,就看到康熙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一時間心神一慌,脫口而出:“皇上,怎么了?”
“啊,沒事,老毛病了。”康熙卻無所謂地笑笑,拍打著右肩,“日夜看奏折落下的病根。”
絳雪聽著,走了過去,雙手按壓在帝王的雙肩上,力度恰好讓在座的男子微微哼了一聲。
——肩周炎?
三個字閃過絳雪的腦海,她雙手按壓在王者脖頸處的幾大穴位,力度拿捏分毫不差,仔細為他按摩著:“皇上日夜如此勞累,難怪會傷了肩膀,不如讓民女為皇上捏捏肩吧。”
被雙手按壓得舒適不已,康熙微笑:“哦,差點兒忘了——十四的腿就是你接好的吧,比起來宮內的御醫,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你這拿捏的手法果然也比那些人舒服的多。”
“皇上過獎了,”絳雪輕言,沿著脊柱沿路按壓下去,“這里疼么?”
“不疼。”
“那這里呢?”力氣又增大幾分,絳雪的手側開三分,問道。
“是,就是這里。”
絳雪點了點頭:“只怕還要針灸才能管用,皇上以后要注意坐姿,盡量坐直,這樣會好一些。”
“哦,是嗎……”康熙用微弱的聲音答應著,漸漸已經在這樣舒適的按摩中沉沉睡去。
看著已經像孩子似的睡去,絳雪忍不住動容——作為一個帝王,他生命中這樣安穩的睡去能夠有幾次呢?不是在想著如何去除掉別人,就是在提防不要被別人出去,更要把整個江山擔在肩上,
在各種各樣的勢力中尋求平衡。
“哎……”她呼出一口氣,繼續為他按摩——就只當是替父親盡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