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龍戲珠
胤禎平安歸來，康熙龍顏大悅，在德妃的永和宮設家宴，眾妃嬪和諸位皇子均按時出席，赴宴的還有一些重臣，比如張廷玉。
胤禎的腿并沒有全好，尚需要人攙扶才能出席家宴，不過卻從未如此開心過。
康熙坐在上座，德妃在他身邊，一家人難得其樂融融。
“四哥，這可是好機會。”胤祥笑著向胤禛看去，“在這個時候提出娶親，皇阿瑪一定會同意。
胤禛點頭，雖然此時提這件事有些借著胤禎的順風，但為了她受這點委屈，不算什么。
“皇阿瑪，兒臣有一事相稟，還望皇阿瑪恩準。”胤禛起身道。
“哦，”康熙溫和道，“今兒個家宴，不談國事。”
“回皇阿瑪，就是家事，兒臣想讓皇阿瑪指婚。”胤禛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康熙顯然也很高興，說道：“自你封了年氏為側福晉之后，朕數次要為你再指一位側福晉，都被你拒絕了，這次是哪家姑娘這么有福氣啊？哈哈。”
德妃微笑道：“真是沒有想到，兩個孩子居然想到一起了，昨個兒十四還跟我說他也想請皇上為他指一位福晉呢！”
“哦？哈哈。”康熙大笑，“十四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朕和你額娘多次要指福晉給你，你不是都推辭了嗎？誰有這么大本事啊？”
胤禎笑道：“回皇阿瑪，就是這次救我的那位姑娘。”
康熙微怔，說道：“哦？十四的意思是，指她做個側福晉？”
“不！兒臣是要娶她為福晉。”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靜默下來。
胤禎繼續說道：“皇阿瑪，她雖然是漢人女子，卻也是有身份的大戶人家，更何況她對兒臣有救命之恩。”
德妃一向疼愛這個兒子，忍不住插話說道：“是啊皇上，十四從回來就一直在我面前夸贊這個女子，妙手仁心，醫術高超，況且太醫們不是也說了，這種‘柳枝接骨’的方法即便是他們也不敢隨便嘗試，一不小心十四的腿就有可能瘸了，可是那位姑娘卻接的很好，娶個這樣的女子回來，十四的生活也算是有人照顧了，難得他喜歡。”
康熙略一思考，問道：“大戶人家，哪個大戶人家啊？”
胤禎笑道：“回皇阿瑪，就是京城第一大戶，‘梅氏’小姐，梅絳雪。”
胤禛仿佛遭遇雷擊，一時間臉色慘白，雙手竟然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怎么會，那天她救的人就是十四？難道，她竟是背著自己跟別人私定終身了？
“四哥，怎么會這樣？”胤祥驚詫地看著他。
胤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康熙也是一怔：“救你的人是‘梅氏’少主？替你接骨的人也是她？”
“是，皇阿瑪。”
“還真是個奇女子啊，難怪你會喜歡。這樣吧，朕就恩賜她移入正黃旗，擇日為你們完婚。”康熙笑笑，最終還是答應了，這樣的女子真的嫁入宮廷，對皇室也是有百利無一害吧。
“四哥？”胤祥低喊，“你難道就不爭取了嗎？”
胤禛苦笑，爭取，爭取什么？自己的額娘從來不曾疼惜過他一天，即使今日是他首先提出賜婚，也只能讓人捷足先得，毫無還手之力。
康熙卻并未注意到胤禛的異常，說道：“老四，你看上哪位姑娘啊？今兒一并給你們兄弟二人指婚，雙喜臨門嘛！哈哈。”
“兒臣……兒臣……”胤禛長嘆一口氣，無奈說道，“兒臣唐突了，容兒臣再想想，多謝皇阿瑪。”
康熙微微一愣，老四近些年來性子穩重不少，為何提出來這件事，卻又自行推翻了？
“老四，有什么難言之隱啊？不管是哪家小姐，說出來朕為你做主。”康熙笑著說道，顯然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是啊，”德妃也附和道，“老四，是哪家姑娘啊？還讓你顧慮這么久？”
胤禛卻不知該說什么，正想著借口，一旁的胤祥卻早已按捺不住性子首先開口：“皇阿瑪，額娘，這可是你們說的，一定會為四哥做主。”
“十三弟！”胤禛冷喝一聲，試圖阻止。
康熙看他們二人一個欲言又止，一個萬般阻攔，有些奇怪，說道：“那是自然，你說說看，你四哥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啊？”
“十三弟！”胤禛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皇阿瑪，兒臣一時糊涂，思慮不周，率性提了出來，請皇阿瑪勿怪，莫聽十三弟胡言。”
“不！”胤祥說道，“皇阿瑪，四哥早就跟我說過，他早已‘梅氏’的小姐有了白首之約，此時就是想請皇阿瑪指婚的。”
一席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誰也不敢再說話，只能看著形勢如何發展。
胤禎更是一驚——什么時候，四哥居然已經跟她定了白首之約？
康熙臉色驀地冷下來，卻依舊用溫和的語氣說道：“老四，是這樣嗎？”
“絕無此事。”胤禛立刻說道，“皇阿瑪，十三弟喝多了胡言亂語，還望皇阿瑪恕罪。”
“四哥！宴席還沒開始我怎么就喝多了？你就承認了吧，難得能遇上一個知心的啊！”胤祥接口道：“皇阿瑪，兒臣可以作證，當初梅小姐以一人之力救了四哥的側福晉年氏，四哥就已經對她念念不忘，還望皇阿瑪成全他們二人啊！”
康熙眉頭微皺：“哦？她還救過年氏？”
“是。”胤祥說著，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眾人聽著，不禁對這個女子又詫異一分。
康熙冷笑一聲：“真是個大膽的女子，你們說，朕將她指給誰合適啊？”
在場的人均倒吸了一口冷氣，無人應答。
許久，胤禎終于還是沒能忍住：“皇阿瑪，兒臣……”
“住嘴！”康熙厲聲道，“朕沒有問你，退下！”
又是一片靜默，片刻后，太子說道：“皇阿瑪，依兒臣看來，這梅姑娘應該指給四弟。”
康熙眉頭一挑：“為什么？”
“第一，這梅姑娘不過是個漢人女子，做福晉未免高看了她。第二，依著十三弟的意思，四弟與梅姑娘相識早于十四弟，總該有個先來后到吧。”太子說道，老四是他手下的人，這一番話，顯然是維護他的。
然而胤禛卻苦嘆一聲，太子啊，再這樣下去，你真是要把自己毀了！
康熙冷笑道：“先來后到，先來后到！說得好，說得好！”這句話一說完，立刻將面前的茶杯“撲騰”一聲摔到了地上。
眾人均是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皇阿瑪息怒”的話不絕于耳。
“哼！枉你們都是皇子，居然會鬧出這種事來！”康熙氣得來回踱步，“好，好，朕倒要看一看這個梅姑娘，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這個本事！張廷玉，立刻宣她進宮。”
張廷玉立刻道：“是。”隨即派人去傳。
康熙道：“一個鄉野女子，商賈之家，居然敢私下里跟兩位阿哥私定終身，真是膽大包天！”眾人一聽，均知道康熙是要把罪責推倒梅絳雪頭上，保住自己的兩個兒子，都附和著。
胤禎卻忍不住說道：“皇阿瑪，并非如此，此次指婚不過是兒臣一廂情愿，并沒有問過她的意思。”
胤禛這才松一口氣，眼中有一絲柔色，她并沒有背著他與別人來往，只是這次的劫數，她是否逃得過？
胤祥也接著說道：“是啊，皇阿瑪，梅姑娘只是跟四哥……”
“更是恬不知恥！”康熙怒道，“一個姑娘家，居然跟別人私定終身，有沒有看過《列女傳》？有沒有一點兒羞恥之心？這樣的人留在世上簡直是敗壞大清的風氣！”
胤禛、胤祥、胤禎內心皆是一震，照這個說法，康熙是想除掉她？
“你們今兒誰都不許走，一起見識見識這位梅小姐，究竟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什么東西，竟然有這么大的本事。”康熙怒道。
眾人無人再敢說話，都只是直直跪著，靜等梅絳雪到來。
張廷玉心中人不苦笑，讓所有的妃嬪皇子都等著一個漢人女子，還真是大清朝前所未有的一件事。
大約一個時辰后，便有人來回稟，梅絳雪已在殿外侯旨。
康熙這才道：“都起來吧，給朕坐下，家宴要有個家宴的樣子。請梅小姐進來。”
梅絳雪深知莫名被宣入宮，還是在夜晚，如此焦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但依舊是從容走了進去。
眾人均好奇向她看去，以為能讓兩位阿哥傾心之人定會是絕色美女，卻不想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紫衣女子，容貌還算秀麗，僅此而已。
梅絳雪雖然百般不愿，卻還是不得不行三跪九叩之禮。只當是給自己的祖先跪拜了吧，她心中暗想。
“起來吧。”康熙語氣還算溫和，二人離的較遠，看不清她的容貌。
梅絳雪依言起身，向周圍看去，卻看到胤禛臉色蒼白，緊張地看著她，似乎即將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她也隱隱約約感覺到氣氛的壓抑，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梅小姐，朕聽說你冰雪聰明，能不能替朕解一個謎題啊？”康熙道。
“民女不敢，愿為圣上分憂。”梅絳雪道。
康熙玩味地笑道：“朕有兩個兒子，都跟朕說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更巧的是，那個女子竟然是一個人，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朕該怎么辦才好？”
絳雪一愣，不知道康熙這唱的是哪出戲，目光向四處一看，果然看到了前幾日自己親手救回的殷十四，瞬間明白了什么，只能在心中暗嘆：糟了，難不成今天是要在這兒喪命？
“看來朕這個問題很難，連梅小姐都難以解答。”康熙說道，聽不出是什么語氣，眼里卻是她猜不透的東西。
絳雪想了想，緊握的雙手微微濕潤，微閉了眼睛，略一思考，然而抬起頭來，從容看著康熙說道：“皇上，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難。”
“哦？那你說，朕該怎么辦？”
“啟稟皇上，一般說來，若是有女子能引起兩位皇子競相爭奪，那她必定是罪大惡極，因為她擾亂了社稷安定，應該被處死。”絳雪鎮靜的說道。
胤禛、胤祥、胤禎頓時遍體寒意，不斷向她使眼色——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說的就是她自己？
“不過，皇上一定不會這么做。”絳雪接著微笑道，“皇上仁慈寬厚，若是因為兒女私情這等小事殺了這個女子，必定會有損于皇上威名。所以，皇上一定會將這個女子招來，問一問她究竟想嫁哪位阿哥？”
眾人均是一驚，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女子，居然就這樣如此輕易的救了自己一命，而且還將了皇上一軍！
康熙笑了笑，不動聲色：“梅姑娘賢良淑德，你若是這名女子，為了穩固皇室安定，必定會一死以謝天下，是嗎？”
眾人的心又懸了起來，果然不愧是皇上，如此輕易的，在談笑之間，又反將對方一軍！
這下，她是必死無疑了吧，所有人都靜默的等待著這個女子的答復，向她看去——
一襲紫衣在昏暗的燈光下亭亭玉立，從容不迫，似乎還能看得到她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