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下易主

“格格, 您多穿件衣服，外頭下了一夜的雪。”一大早，霜兒便過來稟告。

梅建安與云兒成家, 絳雪自是不好再讓云兒照顧自己, 把霜兒帶入了宮里相依為伴。

“知道了。”她答應著, 剛一出門, 胤禵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興奮地拉著他的手向外走。

“你干什么？”

“帶你去個好地方啊，走！”

“可是我一會還要給皇阿瑪治病啊。”梅絳雪拖慢了他的步伐。

胤禵淺笑：“皇阿瑪已經準了。”

“啊？”她驚訝。

不顧她尚且訝異的神情，胤禵拉著她一路小跑, 出了宮門早已有人牽了匹馬靜候著。

“來，上馬。”他扶她上馬, 直奔景山而去。

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似乎感受到梅絳雪在自己懷里瑟縮著身子, 他抱得她更緊。

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他的懷里, 似乎總能有種安心的感覺。她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被猜忌和傷害之后，漸漸地向他靠攏了吧。

“到了。”他在她耳邊低聲，雙手環抱著她。

“嗯。”她低聲應了句，卻感覺到他在自己腰間的手更緊, 不由得眉頭一皺, “還不下馬？”

“嗯？”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絳雪, 你是在緊張么？”

“我哪有？”她反駁道。

“呵……”淺笑一聲, 胤禵抱著她從馬上下來，帶她進入這所別院。

“這里是皇阿瑪休養的地方, 我特意請旨帶你過來賞梅。”

梅絳雪有些意外：“賞梅？你怎么會有空陪我賞梅？西北叛亂、西南也不太平，軍機處的事情盤根錯雜，你向來受皇上賞識，怎么會清閑了起來？”

胤禵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語氣克制：“你是在關心我么？”見她不說話，又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在了懷里，“既然是要陪你，怎么都要抽出時間來。”

“我可受不起。”梅絳雪語氣有些嚴肅，“難不成讓你為我誤了國家大事，那我豈不是紅顏禍水？”

胤禵被她嚴肅的語氣逗得一樂，笑道：“你本來就是禍水。”梅絳雪一怔，有些惱怒的推開了他。

“好了，不鬧了。”胤禵忽然嘆了口氣，說道，“難得過來一趟，好好玩三天吧，以后……可未必有這樣好的機會。”

景山上的梅花開的清淡，幽香撲鼻。大部分的時間胤禵都是看著梅絳雪，看她煮飯，陪她賞梅，反正除了睡覺是分開的，其余的時間都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天的黃昏，二人在梅花樹下飲酒，胤禵忽然問道：“絳雪，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聰明如她，又怎么會不知道這三天里發生的事情有多么不尋常。

“我一直等著你問，可你一直不開口。”胤禵笑了笑，隨意地開口，“明天，我就要帶兵打仗了。”

她愕然，這才想起已經是臨近雍正登基，那他這一次出征豈不是……

胤禵自然不會知道她想到了這么多，只是以為她在擔心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更何況……”頓了頓，他繼續，“我還要回來娶你。”

“怎么……你不愿意？”看她持久沒有回話，他忍不住問出聲來，側頭看向她。

她面色尷尬。——這要怎么說呢？說“是”，那是假話。她確實從未想過要在這個地方徹底依靠誰，也從未想過真會嫁給他，但若說不是，他越來越黯淡的雙眸讓她于心不忍。

十年前已經傷害了他一次，難道現在還要再傷害他一次么？更何況，他回來的時候，天下已經易主了吧。

她沖他微微一笑：“不如等你回來再說。”

“也好。”他微笑的眼里摸不清是什么神色，“等我立了軍功回來，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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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

“格格，您不能出去。”

“你說什么？”梅絳雪一怔，——他居然把自己軟禁了？

“格格，這是皇上的吩咐。”禁衛不再說話，只是攔住了她的去路。

“格格……”霜兒過來，面色焦急在她耳邊低聲，“雍親王已經在昨天登基，外面已經傳得風風雨雨，說他要對八阿哥下手。”

“我知道。”梅絳雪應了一句，隨即轉身回了景仁宮的偏殿。——她當然知道他控制了一切，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軟禁自己，這是為什么？

胤禵出征的這幾年，自己跟胤禛并沒有過多的交集，甚至在康熙生病的時候將這個消息首先透露給了他，就是為了要讓他掌握主動權，這一點上來說，他應該是感激自己的，為何會突然這樣？

耳邊突然響起了不久前的一句話，仿佛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一定會讓你后悔。”

這是什么時候的話，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而如今聽起來卻如此驚心動魄。

難道他當了皇上，竟是要報復自己么？

霜兒看著梅絳雪越來越凝重的神色，有些緊張地喊了一句：“格格……”

“沒事，我們進去吧。”她仿佛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踏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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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這是微臣草擬的封號。”內務府總管將折子遞了上來。

胤禛打開，目光在看到“年氏封為皇貴妃”這幾個字時，微微一滯，拿起朱砂筆去掉“皇”字，復又交給了內務府總管。

——皇上的意思是……不立皇貴妃？

內務府總管不敢妄自揣測，只按照他的意思再去草擬圣旨。

胤禛停下了手上正在處理的奏折，陷入了思考。

一月前，康熙病重，她唯獨將消息給了自己，他才能如此輕易地控制了京城，得到這個位置。

——她還是喜歡自己的，是這樣么？

皇貴妃，她會喜歡么？

胤禵……遠在西北的胤禵，只剩下他了，只要把他解決好，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想到這兒，他有些譏諷地笑了起來——這個時候就，他的口諭已經傳到了吧。胤禵，你會為了她乖乖地束手就擒么？她在你心里的位置，真的就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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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這樣回去，是死路一條啊！”

“我知道。”胤禵淡淡的說，手里還捏著胤禛給他的信，“就算是死路一條，我也要回去。那里，有我的妻子。”說完，不等對方再開口，徑直說道，“你留在這里繼續作戰，我帶二百人立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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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絳雪已經被軟禁了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里，胤禛不肯見她。她已經完全摸不透對方在想什么，難不成要將自己一輩子軟禁在這里嗎？

“格格。”霜兒忽然開了門，又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后又緊緊關上了門，“出事了，格格。”

“什么事？”她一如既往地鎮定。

“格格，我剛才從送飯的丫頭嘴里，打聽到十四爺就要回京了。”霜兒面露焦急。

“皇上駕崩，他也應該回來戴孝。”她語氣平淡。

“小姐，你不奇怪十四爺為什么這么輕易就回來了么？”

“什么意思？”她側頭詢問，難道他不該如此輕易地回來么？

霜兒道：“小姐，皇上……皇上他用你的安全逼迫十四爺回京。”

“什么？”她霍然起身，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若是平時，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然而由于熟知這一段歷史，她竟根本沒有花費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胤禛。

她微微閉了眼睛，在心里默念這個人的名字——這就是她曾經那么愛的人嗎？居然已經卑鄙到用心愛的女人去威脅那個對他的皇位構成威脅的人了嗎？

她冷笑了一聲，說道：“去告訴胤禛，我要見他，若是他還不見我，就一輩子永遠也別見我。”

“是，格格。”霜兒立刻退了出去。

梅絳雪定了定神，才從封閉的匣子里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康熙在臨死前交給她的護身符。

雖然一直以來，他曾無數次的利用她，曾在臨死前的幾年徹底依靠著她的醫術，然而這個高高在上的英明王者在臨死的時候，依舊顯示出了他的英明神武。

“絳雪……拿著它，將來保你一命。”

她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不由得一驚！

——居然是一道空白卻加蓋了玉璽的圣旨。

“皇上……”她幾乎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不等她開口，康熙卻是顫抖著說道：“朕相信你。”

她明白這句話里的意思，也明白他能把這樣一張圣旨交給自己意味著什么。

“雪兒……”印象里，康熙第一次這樣叫她，“老四性子浮躁易怒，但這些年來，你確實能牽制住他，如果可能……輔佐他當個好皇帝。”

“……好。”在那樣的時候，她實在無法不答應，可是她又怎么能夠接受一個人一次又一次給她傷害，甚至還這樣利用她？

而胤禵……真的為了她義無反顧地回來了。

那么，她怎么能讓他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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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跟胤祥商討事情的雍正，接到消息，眉頭微蹙，仿佛思考著什么。

“皇上，這是怎么回事？這十幾年來，你們之間又發生了什么事？”胤祥被圈禁近十年，雍正登基才被放出來，對他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問。

“沒什么。”胤禛語氣冰冷，“想來是知道那件事情了，想不到我故意拖了一個月不去見她，竟還是瞞不住。”

“皇上是說……逼十四弟回京這件事情？”

胤禛微微點了點頭：“罷了，我也沒打算真能瞞住她。來人，將我吩咐內務府織好的皇貴妃鳳冠霞帔送到景仁宮側殿雪格格那里。”

胤祥面色一喜：“皇兄要娶她了？”

“嗯。”胤禛神色里有抑制不住的喜色，“本來想事情全部處理好之后再說，如今看來，倒是等不及了。”

是啊，等不及了。

這十幾年來的策劃、拼搏、爾虞我詐和勾心斗角，雖說是為了九五至尊這個位置，但到底有不少成分是為了她。

為了有一天娶她的時候，能夠沒有絲毫障礙。

“臣弟恭喜皇上。”

胤禛揚了揚眉頭：“軍機處的事情就先交給你了，高福兒，擺駕景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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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宮，偏殿。

當宮女送來這件鳳冠霞披的時候，梅絳雪和霜兒均是一愣。

“格格，他這是……”

梅絳雪有些譏諷的笑：“真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還以為我會嫁給他？”

“格格，可是他是皇上。”霜兒有些擔心的說。

“真是可笑，他以為他當了皇上之后，有了全天下，也就有了我？”梅絳雪沖著拿進來這件衣服的宮女說道，“你們把它給我拿走！”

“格格……這……”

“皇上駕到——”

正在宮女們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時，一句話驀然響起。

梅絳雪仿佛全身都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