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梅絳雪的提醒, 胤禩和胤禎干脆光明正大的來到龍船上給皇上請安。胤禎興沖沖地抱了尊玉觀音,說是來江南替額娘尋寶來了,畢竟很快就到德妃的生辰。
康熙淡淡一笑, 也沒有過多責(zé)怪, 跟幾個(gè)兒子們聊了會兒, 便放他們下去了。
胤禛回到房里, 聽到胤祥說:“皇阿瑪這次我們幾個(gè)都沒有責(zé)罰, 說明他暫時(shí)還沒有證據(jù)。”
“也許吧,只是太子這兩天倍受冷落,或許是我們上的折子有了功效, 不過……”他頓了片刻,手撫額頭, “絳雪那邊可能要受些損失。”
胤祥笑笑:“四哥放心, 梅姑娘一定不會舍得責(zé)怪她的心上人的。”話音一落, 門“啪”一聲被推開,一個(gè)清冷的聲音響起。
“你這么處處為她著想, 她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小如,你在說什么?”胤禛冷聲,“我讓你辦的事情辦好了嗎?”
“沒有,你根本就不用替她擔(dān)心,她從小就是玩陰謀長大的。”孫小如說著, 臉上卻是冷笑, “你知不知道, 她把你跟江南商賈來往的情況都跟皇上說了?”
“什么?”連胤祥都忍不住驚呼一聲。
胤禛臉色鐵青, 仿佛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問:“你怎么會知道?”
“我剛才去找她的時(shí)候偷聽到的。”看到胤禛的臉色陰冷,她也有些害怕, 說道,“我并不是有意聽的,只是湊巧。”
胤禛沉默下去,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起身出門。
“四哥,要問清楚才行,她一定不會傷害你的。”胤祥拉住他。
“我明白。”他點(diǎn)頭。
“我也去……”孫小如低聲,“我去……作證。”
胤禛沒有說話,仿佛默認(rèn)了她的行徑,腦海中一片慌亂。——如果皇上有了他與商賈來往的證據(jù),那……
不會的,她不會這么做。
***
梅建安正在一樓替梅絳雪準(zhǔn)備午飯,點(diǎn)了菜之后,卻看到胤禛帶著孫小如踏門而入。
“四爺,你這是什么意思?”他警惕地看著來的二人,有些不可思議。——他居然把孫小如帶來了?
“我有事要找你姐姐。”胤禛極力壓抑著自己,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我姐姐不會歡迎你們。”梅建安聲音冰冷,“二位還是立刻離開的好。”
“公子,我們真的有急事。”
“閉嘴!”梅建安冷斥了一句,讓孫小如驀地倒退了一步。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發(fā)怒的樣子,一直以來她印象中的梅建安都是溫文爾雅的,而如今他為了保護(hù)梅絳雪,居然也發(fā)怒了。
“讓他們上來吧。”溫婉沉靜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驀地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梅絳雪早已在樓上不知看了多久。
胤禛腳步停滯,望了樓上的她一眼,立刻上去。
梅建安和孫小如也跟著走了上去。
“你……”梅絳雪略有深意的看了胤禛一眼,“你們有什么事?”
她聲音很低,很清冷,然而這一句話出口,卻是讓二人都不由得后退一步。胤禛突然就后悔自己帶來孫小如來,真是考慮不周,怎么會讓她摻和他們二人的事情呢?
“我們……”看胤禛不說話,孫小如說道,“小姐,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對不起,四爺現(xiàn)在是我的男人,我必須處處為他著想。”
梅絳雪若有所思的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不妨直白一點(diǎn)。”——怎么,難道是讓自己退出嗎?
“你……”孫小如正準(zhǔn)備說什么,卻被胤禛伸手擋了下去。
“絳雪,”胤禛語氣平靜,“你跟皇阿瑪說了我跟江南商賈往來的事情么?”
眉頭微蹙,梅絳雪抬頭——這件事情,他怎么會知道?原來是為這件事情來的?
“別想否認(rèn),我親耳聽到少爺跟你說的。”孫小如說道。
梅絳雪淺淺一笑——這個(gè)一向以她為尊的女子,在愛情面前,義無反顧地向她挑戰(zhàn)了。
梅建安微怔——那么今天早上應(yīng)該是她?
整個(gè)房間驀然安靜下來,梅絳雪仿佛什么事都沒有聽到,自顧地起身倒了杯茶,小啜一口,淡淡的問:“所以,你帶她來質(zhì)問我了?”
胤禛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表情,不是難過,不是傷心,不是失望,不是無力,也不是苦澀,倒像是一種極為平靜的心態(tài),然而這平靜中又仿佛有種動(dòng)人心魄的悲涼。
這一問,他忽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梅絳雪臉上始終是云淡風(fēng)輕的神色,頓了一頓,她放下了茶杯,仿佛決定了什么,輕聲:“胤禛,跟我去游一游西湖吧。”
孫小如一怔——她……居然一直都是喊他的名字么?原來,她早就已經(jīng)輸了。
“姐姐……”梅建安不安地看著她,眼里全是不同意。
游西湖?為什么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提出來游西湖?
梅絳雪淡淡:“你不是想知道么?跟我出來,我就告訴你。”她從他身邊越過,絲質(zhì)的薄紗外衣在胤禛的手上如流水般掠過,他伸手想去抓,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抓住。
“阿四……”看他要走,孫小如拽著他的衣袖,害怕至極。
“姐姐。”梅建安也試圖阻止,然而,梅絳雪只是低聲,“沒事的,安,去看看云兒準(zhǔn)備好了沒有。”
梅建安松手,知道她已經(jīng)決定了要離開,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
胤禛對孫小如低聲:“在這里等我。”
胤禛一直跟著她的腳步。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她的腳步忽快忽慢,他跟在她身后,看著她薄弱的身姿,心中早已是后悔萬分。——他為什么竟然沒有相信她?他們在相逢不久的日子里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們好不容易解開了那么多誤會,他怎么舍得不信她?
她的腳步忽然停在一家賣面的攤子前,他看她掏出了銀子,低聲對賣面的老婆婆說了些什么,對方立刻收了錢笑盈盈地離開了。
“你……要干什么?”胤禛走過去問。
她抬頭,揚(yáng)起一雙亮黑的眼睛,語氣輕快,居然有些一絲撒嬌的意味:“我做面給你吃,好不好?”
“好。”他不忍心拒絕她的興致,低聲。
來來往往的人一個(gè)個(gè)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她卻絲毫不受影響。攤子上本來就有已經(jīng)做好的面,她卻偏要自己動(dòng)手再做。
她從布袋子里舀了面,用清水和好,然后又搟面、切面。
她的動(dòng)作很嫻熟,很快就端了一碗色香俱全的面給他:“喏,吃吧。”
他淺笑,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錯(cuò),夸贊道:“你還會做面?”
“是啊。”她笑著坐到了他對面,看著他,仿佛之前的不快絲毫不存在。
他吃了一口,有些抱歉的看著她:“對不起,絳雪,我不該……”
“別說這些。”她制止了了他,微笑,“我做的面好不好吃?”
“嗯。”他點(diǎn)頭。 wωω◆Tтkan◆¢O
“那要吃完啊。”她笑著,“不然怎么對得起我?”
“好。”他答應(yīng)。
她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面的樣子,目不轉(zhuǎn)睛。——原來他吃面的時(shí)候是這樣的,真是阿哥啊,連這個(gè)時(shí)候都一絲不茍。她出神的看著他,忽然喊了一句:“我也要吃。”
“啊?”
“你喂我。”她張了嘴。
胤禛臉上一紅,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不要了吧。”
“我不管。”她突然像小孩子一樣。
他為難地看了看周圍,還是挑起一筷子面細(xì)心吹了吹,送到她嘴里。
她開心地吃了面,贊道:“嗯,味道果然不錯(cuò),不愧是我的手藝。”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細(xì)心地替他擦了嘴角,看向她的眼里充滿了愛戀,一時(shí)間,他竟是如此渴望跟她相守一生。
吃完了面,即將離去的時(shí)候,他卻又看到那個(gè)婆婆走了回來。
“你剛才跟那個(gè)婆婆說了什么?”胤禛問。
她自然地挽住他的臂膀,如同在現(xiàn)代一般。
胤禛腳步驀地一停。
“絳雪……”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周圍,試圖放開她的手——她怎么會?這么大膽?
她卻緊緊拽住他不放。
“絳雪……”仿佛從來沒有感到女子這樣過,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慌亂,“你怎么了?”
“我沒事啊,我就想這么拉著我的心上人。”她說。
心上人……?
胤禛心間一動(dòng),她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他。昨夜,他對她說“我愛你”的那一刻,他是那么希望她也能同樣回他一句,可是她沒有。然而今天,她用這三個(gè)來稱呼他。
他明白這三個(gè)字對她意味著什么。一直以來,她都是那么驕傲,雖是女子,卻從不肯對他服軟。
他低聲笑笑,忽然間把她抱在了懷里。
這一幕讓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愕然的看著二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在他的懷里,聽著他的心跳,梅絳雪微微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胤禛在她耳邊呵氣:“再不走我們可就走不了了。”
她這才抬頭,看到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拉著他沖出了人群。
身后一陣喧嘩,人們忽然開始熱烈地鼓掌,掌聲經(jīng)久不息。
“怎么這會兒知道害羞了?”胤禛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打趣。
“哪有。”她想笑,卻笑不出來,看著遠(yuǎn)處,聲音仿佛是在云端,“陪我去蘇堤走一走,好么?”
蘇堤春曉是西湖十景之首,胤禛聽她聲音里有些凄楚,有些奇怪地回頭一望,然而女子的臉上卻是平淡的笑意。他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奇怪,卻終究說不出哪里奇怪,只能低答了一句:“好。”
蘇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棲霞嶺下,堤上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座橋,他們本來可以直接從六座橋其中的某座橋里穿過去,然而梅絳雪卻堅(jiān)持從頭開始走。
他陪她來到了西湖最南邊,南屏山腳下,蘇堤的起點(diǎn)。
她望著遠(yuǎn)處,挽著他的手臂:“胤禛,你看的到這條路的盡頭么?”
“我看不到。”他低聲,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語氣里忽然有說不出的悲戚,然后又有些期待和不舍:“胤禛,陪我一起走完這條路,一起到終點(diǎn),好么?”
“好。”
她的手忽然放開了他的手臂,他驀地一驚。剛才她的手抓住的位置忽地一陣涼颼颼的風(fēng)吹過,讓他不習(xí)慣。
然而,她卻是拉住了他的手。
微弱的風(fēng)里,他聽見她低聲:“執(zhí)子之手。”
他心中有莫名的感動(dòng),拉著她向前,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