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水滑洗凝脂。
被服侍洗浴的時候, 絳雪腦海中就閃過白居易的這首詩,然後又想起了下一句“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又聽春婉說皇上已經(jīng)下令取消了明日的早朝, 忽然一下子臉就紅了。
緊張, 怎麼會緊張呢?
絳雪一邊沐浴, 一邊強行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這個……彷彿是早就應該做的事情了啊……她拖了這麼久……
於是……等、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外天色漸漸晚了, 絳雪的心也漸漸地焦躁起來,彷彿覺得這一生都從未如此過。
等待,原來竟然是這樣難的事情。
臨近午夜的時候, 乾清宮裡突然有人傳來了消息——皇上軍事繁忙,今晚不過來了。
絳雪霍然鬆了口氣, 然而卻又是無盡的失落……
“主子, 還是早點睡吧。”霜兒過來掌燈, “皇上明天一定會來的。”
絳雪笑笑,原來等待是這樣的滋味, 那以後這一生該如何過呢?
“好,睡吧。”她輕聲回答,卻是一夜無眠。
————
乾清宮。
高福兒不動聲色地望了皇上一眼——他手上拿著奏摺僵在那裡,已經(jīng)許久的時間仍舊保持著那個樣子,他心裡暗暗稱奇。明明想去的不得了, 爲什麼偏偏強忍著呢?
胤禛望著奏摺出神——
絳雪, 此刻的我沒有去你那兒, 你必定是非常失望吧?
而我……又何嘗不是呢?
就讓我們再等一等。
————
第二天一早, 正當絳雪正準備休息的時候, 胤禛卻突然來了。
“雪主子,皇上來了。”
“嗯。”絳雪輕輕答應了一聲, 心裡卻有些彆扭,不想去見他。還未起身,胤禛已經(jīng)走進來。
“絳雪——”他輕聲喊,望著她蒼白的臉色眼裡有深深的歉意,“來,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裡?”絳雪淡淡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知道她在跟自己慪氣,胤禛也不說什麼,徑直牽了她的手往外走,“今晚我特意免朝,陪你去個地方。”
——特意免朝?
絳雪有些意外,他一向勤政愛民,對自己的要求幾乎已經(jīng)到了苛責的地步,若說是特意,那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爲什麼?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當然,很重要。”胤禛拉著她上了馬車。
一路上她並沒有跟胤禛有過多的交流,胤禛也沒有多說話,只是望著她,眼裡彷彿期待著什麼。
然而,馬車剛一停下,絳雪就聽到一片喧囂的聲音。
“哎!來了來了!”
絳雪有些詫異,下了馬車,不由得驚呼:“陳大嫂?”
“梅小姐?您來了,快過來!快過來!”陳大嫂一邊拉著她穿過人羣,一邊非常開心地說道,“您真是好福氣啊,聽公子說你們之前只是私定終身,他欠你一個明媒正娶的婚禮,這次特意補給您一個!”
“什麼?”她驚訝地喊,難怪這裡居然有這麼多人,難怪他昨晚不肯來,原來他是想等,等到她肯真的嫁給他之後……他真的是處處在替她著想。
陳大嫂繼續(xù)感慨:“公子特意讓我請了附近的人過來,說是一起熱鬧熱鬧,他們都是以前受過小姐恩惠的人,小姐不必覺得拘束……哦!對了!這嫁衣是公子連夜派人送來的,我們也都是連夜準備的……”
她還說了什麼,絳雪卻是聽不清楚了。
鼓樂齊鳴,聲音喧鬧。
人羣瀰漫,然而衆(zhòng)生繁華,人羣之中,她驀地停住了腳步,回首一望——
偌大的世界彷彿驟然停住,她的眼裡只剩下了他。
她的世界忽然寂靜、凝結(jié)。
回首一望,她沒有被感動的哭泣,也沒有展露任何笑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就如同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她一般。
那一刻的安寧,那一刻的陽光,彷彿是從九重天傾斜直下。
原來只是這一瞬間,對一個人的喜愛,就可以達到頂點。
原來在這一瞬間,已經(jīng)是一生一世。
原來忽然之間,什麼都不重要了。
心有靈犀。
萬籟俱靜。
得一心人如此,夫復何求?
他在遠處靜靜地望著她,溫雅地綻放著笑容。
“來來來,快點吧,新娘子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陳大嫂推著她進屋,臉上全是笑容。
屋子裡早已裝扮好了所有的一切,火紅的新房,火紅的嫁衣,完全是普通人家的樣子,就像是世上所有的平凡的夫妻一般。
如此平凡。
原來他只是要給她一個這樣的婚禮而已。
鼓樂齊鳴。
她換上一身喜帕,遮住蓋頭,走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當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結(jié)束時,天地寂靜,只剩下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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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藏在蓋頭裡,看不到他的手是顫抖的。
然而,他的腳步卻是急迫而又沉穩(wěn)的。
蓋頭掀起的瞬間,便是永恆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什麼都沒有問。
他亦什麼都沒有說。
原來他昨晚之所以沒有來,都是因爲他想給她一個婚禮,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分,這一世,他只有她這一個妻子。
一生一世。
絳雪軒裡,便是這一生的地方。
他輕輕的吻上她的脣。
一夜。
尾聲……
當?shù)诙盏某抗庹樟链蟮氐臅r候,所有的人都發(fā)現(xiàn)皇宮御花園之中角落的殿宇竟然換了牌匾。
絳雪軒。
誰都知道皇帝癡情,但又有誰知道皇帝是如此癡情。
馬車進入皇宮的時候,雪貴人挽著皇上的手臂,一路談笑風生,笑得溫婉。
不過一天的時間,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有所不同。
絳雪挽住胤禛的手,如同是自己一生的依靠——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依賴他。
弘曆迎面走來,向兩人請安。
她淡淡的微笑。
她忽然覺得什麼都不用害怕。
即便有一天他死了,也沒有人可以將他們分開。
他會一直存在。
直到滄海桑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