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柳枝接骨
“小姐,他會好嗎?”看著已經昏迷了幾乎三天的傷者,霜兒怯生生地問道。
“沒事的。”把完脈,絳雪低聲說,“已經開始好轉,燒也退了,去給病人準備藥和清淡的飯菜吧,應該快要醒了。”話一說完,卻發現手已經被人拉住。
床上躺著的人用沙啞的嗓音問道:“這是哪里?”
絳雪卻不回答他,只向一旁的霜兒道:“水。”
喝完了水,那人忽地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霜兒好奇道。
“我在想,我一定在做夢。”那人溫和地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原來真的沒錯,我一定是讀書困了,在夢中也能遇到如此漂亮的仙子。”剛說完話,卻突然“啊”地大喊了一聲,惹得一旁的霜兒捂住了耳朵。
“現在還覺得是做夢么?”絳雪動了動他的左腿,輕輕按壓在骨折的地方——幸好他醒來,若是再不處理這個骨折的地方,只怕以后走路都要扶著拐杖了。
“不是、不是。”那人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是怎么了?”
“你中了蛇毒,而且小腿骨折了。”絳雪淡淡地回答。
“骨折?”那人一怔,“就是說我骨頭斷了?”
“嗯,你先吃點兒東西,今晚我就幫你接骨。”
“接骨?”那人詫異道,“你一個女子,居然敢給人治病?”
“喂,你別不識好歹,要不是我們小姐替你解了蛇毒,你以為你還會活在這兒啊!我們小姐的醫術可比許多京城的大夫好多了。”霜兒不滿。
“不許胡說。”絳雪制止了對方的發言,對那男子說道,“你若是信不過我,大可以找其他人,不過你已經昏迷了三日,若是再延誤了治療的時間,只怕是要瘸一輩子。”
“三天?”那人驚呼,“那不是要大亂了?”
“什么大亂?”霜兒好奇道。
“哦,我是說我三天沒有回去,家人一定很著急。”那人說道。
絳雪說道:“我可以派人給你家中送信,你家人也可以過來。”
“如此真的太好了,謝謝姑娘。”一邊說,一邊強撐著坐起來。霜兒立刻拿了筆墨過來,待他寫完,又說道,“請把這封信送到明文齋,交給他們的老板便可。”
“你是殷老板的兒子啊?”霜兒叫了起來,“那可真是不好。”當初梅氏在京城收購店鋪時,明文齋讓她費了好大的心力卻始終未能得到,至今還耿耿于懷。
那人一笑:“為什么不好?”
這個原因自然不能當面說出來,霜兒只得說:“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么為什么?我不喜歡那里的字畫、古玩,還有老板,所有的一切都不喜歡。”
絳雪無奈地笑了笑:“好了,快去吧。”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寫好了信,那人問道。
“梅絳雪。”
“梅氏少主?”那人驚愕。
絳雪不置可否,說道:“殷公子,你父親真是經商奇才,竟能在梅氏如此大的勢力下存活。”
“叫我十四便可,我在殷家排行十四。”那人微笑,面上竟有一絲不可捉摸。
“好。”絳雪答應著。
云兒敲門而入,說道:“小姐,都準備好了。”
“好,那開始吧。”絳雪平淡地說著,面色卻是嚴肅的,這種“柳枝接骨”的方法在現代是完全沒有用過的,然而現在卻只能如此一試,希望古書典籍不要騙她。
殷十四看她拿過一段早已削好的好似骨頭的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柳枝。”絳雪淡淡地說道,“你的骨頭已經碎在了肉里,需要補上這么一段。”
他驚愕:“可這是柳枝啊?”
絳雪無奈地說道:“當然了,難道你想用狗腿或者是羊腿?”
一向沉穩的云兒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殷十四卻笑不出來——這柳枝真的可以充當骨頭么?又看了旁邊紅色的液體,一驚:“那又是什么?”
“熱生雞血。”絳雪從容道,“熱生雞血的黏性可以讓柳枝和你的骨頭完好無損地接在一起,沒有任何縫隙。”說著,一邊接過云兒手中被火烤的刀,“準備好了。”
“等等。”殷十四忽地喊道,“我能不能不治?”
“可以。”絳雪面色不改,“只是過了今日,只怕再沒有大夫能保你這條腿恢復如初。”
“那我還是治吧。”他尷尬地笑幾聲,已經隱隱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云兒。”
“是。”
一問一答之間,他的嘴里早已多了一塊折疊起來的白布,劇烈的痛苦也同時向他襲來。
絳雪隔開他小腿的肌肉,一一取出斷碎的骨頭,再將熱雞血涂在柳枝和他左腿骨頭上,接好,撒上“石青散”,迅即縫合肌肉,在小腿處敷上接血膏,用木板固定好,纏上線。
一切結束之后,發現受傷的人早已昏死了過去。
她笑笑,擦干額頭的汗水,對一旁的人吩咐:“今晚仔細留意殷公子,我怕他會發燒。”
“是。”云兒答應著,“小姐快去休息吧,這里有我。”
“嗯。”絳雪答應著,拖著疲憊的身子回房,確實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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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旁明文齋的人早已將書信送去八爺府,胤禩也連夜入宮,將消息帶給了康熙。
所有人在看到書信之時,全都松了一口氣。
“皇阿瑪不必擔心,十四弟吉人自有天相,既已有書信回來,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胤禩說道,畢竟康熙已為了這個兒子傷神三日了。
“是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康熙說道,“不過十四還是受傷了,怎么也沒說自己在哪兒?外頭那些個庸醫哪比得上宮里的,居然在外面養傷?老八,你回一封信給他,讓他立刻回來。”說到這兒,忽地想起什么,問道,“這信是誰送的?”
“回皇阿瑪,是十四弟店鋪里明文齋的老板收到的信,兒子一時糊涂,只記得趕緊給父王報平安,居然連誰送來的信都忘記問了,兒子立刻就去。”胤禩道。
“好,好,立刻把他給朕接回來,去給德妃那兒派個信兒,省得她惦記得吃不下飯。”
“是,兒子這就去,八弟快出宮去找十四弟吧。”胤禛說道。
胤禩“嗯”了一聲,立刻跪安退了出去。
給德妃報完了消息,胤禛出宮途經梅府,竟在門前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早已經睡了吧。幾天沒有見到她了,心中還真放不下。
正想著,忽然有人開門出來。
“霜兒,這么晚怎么還出來?”胤禛問道,臉上閃過一絲凝重的表情。
“小姐的病人高燒不退,我出來去藥鋪抓藥。”霜兒撅著嘴,“真是折騰人啊,小姐白天為他的病折騰了一天,晚上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了。”
胤禛一驚:“她還會治病?”
“那是,小姐的醫術可不比別的大夫差,三年前年羹堯大人身上有幾十處傷口,刀刀致命,血都快流干了,若不是我家小姐,他哪能在府里才養了一個月才好呢?”霜兒說道,“要不是不許女子當大夫,我家小姐只怕早已是京城名醫了。”
胤禛聽到年羹堯在這里養傷一月,臉色又沉下來,冷冷道:“我進去看看她。”
霜兒開了門,放他進去,自己立刻去抓藥了。
屋內閃爍著昏暗的燈光,摸著殷十四的脈搏——虛浮如柳絲,高燒應有的脈象,只是這是絳雪第一次用這個方法接骨,生怕出什么問題,才如此擔心。
“小姐,燒退了一些。”云兒說著,撫上殷十四的額頭,“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等霜兒回來,我再喂他喝藥。”
“好,辛苦你了。”絳雪微笑。
“小姐總是這么見外,這京城里哪家小姐是這樣的性子?”云兒說著,督促她,“快去休息吧。”
絳雪笑笑,轉身出門,門外卻赫然站著一個藍色身影!
“胤禛?”她驚訝跑了過去,“你怎么會在這兒?”
“你叫我什么?”來人驀地抱住她,原本要發作的脾氣也被壓制下去,“再叫一次。”
“偏不。”她摟住他的腰,“你怎么來了?”
“剛出宮,路過你這兒剛好看到霜兒出去抓藥了,想不到你還是個妙手回春的大夫啊!”胤禛淺笑,撫上她的面頰,“怎么神色這么不好?”
“還不是被里面的病人折騰的。”絳雪說道,“為他忙了一天,好累。你怎么這么晚才出宮?”
“宮里發生了些事,不過已經解決了。”胤禛說道,“但是,只怕我娶你的事情要往后推一推。本來早該跟皇阿瑪稟告的,可惜時機未到。”十四弟下落不明,才剛有了消息,還了受傷,即便回來了,他也要推遲些日子才能稟告康熙。
絳雪點點頭,也不問是什么事情。宮中的事情,知道多了,沒有任何好處。而且這也是一件好事,她剛好可以再想一想,是不是真的要嫁給他,真的要在這里落腳。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絳雪說著,踮起腳尖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飛一般地跑開了。
胤禛微笑著搖了搖頭,撫摸著額上剛才佳人停留過的地方,一種難言的幸福感涌上心頭。
第二天清早,梅府的大門就被叩響,明文齋的老板殷成趕來,說要接走病人。
胤禎醒來時,已然看到殷成就在自己旁邊。
“十四……”爺字還沒出口,胤禎便揮手制止他,向他使了個眼色,說道:“爹,您怎么來了?”
殷成渾身一震,差點兒都沒能站住,只能勉強說道:“快回去吧,八哥在等你。”
霜兒忍不住笑出聲來,八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只鸚鵡呢!
絳雪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十四,八哥,這兩個數字也太巧合了。難道?
算了,反正已經注定無法跟皇家撇開關系了。
“那么,殷老板注意殷公子的傷勢,二位請回吧。”絳雪淡淡說道。
“好,多謝梅小姐。”殷成說著,派人拿架子將他抬走。
“梅小姐,”臨走時,殷十四微微一笑,“后會有期。”
絳雪點頭微笑示意,只以為他是客套話,卻沒有想到,再會時,竟惹出那樣大的麻煩。
中午時,云兒過來稟告,胤禛只是打了山寨上的土匪各五十大板,而且女眷和孩子還免于責罰。
絳雪心中總算有塊石頭落地,將山寨中那些人一并收入了梅氏的各大商鋪,并派人將陳大嫂和她剛出生的孩子接了過來。
在這個古代,這個陌生的世界里,總算是有了一些親情和掛念,包括他。
只是,命運注定總是殘酷的,安排好了開始,也安排好了結局。而結局,往往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