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胤禛受傷之后, 絳雪半個月以來都在東暖閣照顧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如今他的傷口已經結痂，終于不用那么擔心, 一切只要按照常理來便可。今天替他換了紗布, 絳雪便退了下去, 因為他終于要跟大臣們開始談論朝政。

出門的時候遇到胤祥, 點頭算是打招呼, 然而對方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錯身而過之際低聲：“十四弟病了。”

絳雪猛地抬頭，想去探究他的神色, 胤祥卻已經進了東暖閣。

——十四病了么？他告訴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永和宮的側殿, 黃昏的時候便有下人來報, 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晚上會來過夜。

她突然就沉默了。

她不是早就應該接受這一點了嗎？回宮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她要接受這宮里的規矩, 接受她是他的一個女人。

然而，當事情真正來臨時，她還是心中有莫名的抵觸。

“皇上駕到——”

聲音傳來時，絳雪仍舊坐在桌子旁邊，沒有起身接駕, 反而是有些緊張他的到來。

胤禛進來時, 含笑望著她, 卻看到她一臉緊張的坐在那里, 難免覺得有些好笑：“這是怎么了？這樣緊張？”

絳雪起身：“沒什么。”

胤禛也忽然莫名緊張起來, 他等待這一刻已經等待了那么久。

“要不要吃點東西？”絳雪有些尷尬地問。

“不用……”他聲音沙啞。

內侍們見狀早已經都退了下去，大殿里只余二人。

胤禛從背后環抱住了絳雪, 吻在她耳垂。

絳雪有一閃而過的驚詫，略微掙扎著身子。

“你不愿意？”胤禛的語氣中閃過一絲怒意，然而旋即又強行令自己平靜了下來。

“為什么？”他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你……是不是還想著他？”

“不是的。”絳雪反駁，“不是這樣的。”

他臉色緩和下來，拉住了她的手坐下：“告訴我原因。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不要再互相隱瞞什么了，好嗎？”

絳雪微微閉了眼，點頭。

“我不想像你其他的女人一樣。”

“什么意思？”

“我不想像你其他的女人一樣，每天等著你翻牌子，盼著你的寵幸……”

“你在吃醋？”胤禛苦笑道，“登基以來，我沒有翻過誰的牌子，你是知道的。”

“我……我知道。但是……”

“你在我心里自然與她們不同，這一點你怎么會不清楚呢？”

“我明白。”絳雪嘆了口氣，忽然想到了他的身份，脫口說道，“只是我要的，皇上這一輩子都給不起。”

胤禛突然沉默下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絳雪忽然緊張起來，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對不起，我……”

“好了。”胤禛對她淺淺一笑，“你早些睡，我先走了。”

他神色間閃過一絲落寞，旋即轉身。

“不要……”她及時拉住了他，“我不是……你，留下來吧。”她忽然間抱住了他，“是我不好，你留下吧。”

他們之間，已經經歷了那么多，她又何必在乎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胤禛微微嘆了口氣，把她攬在了懷里：“十四弟病了，明天你去看看他吧。”

絳雪微怔：“你……”

“沒關系，我相信你。”胤禛緩緩開口，“如果你還是要跟他走……”

“我不去。”她平靜而決絕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會再去見他了。胤禛，你受傷昏迷的那些天我就已經想的很清楚，我選擇了你，以后就會一心一意對你。”

“絳雪……”他在耳邊低聲呼喊她的名字。

“而且，我不能再見他，如果再見面的話，對彼此來說都是一種折磨。”絳雪低聲說道。

“也好。”胤禛低低嘆了一句，換了話題，“你不用緊張，我不走就是。”他拍了拍她的手，“皇后從年妃死后一直自責，她的病遲遲不見好，有空你去看看她。”

“好，我明天就去。”絳雪轉了一念，想到，“對了，刺殺你的人是誰？”

胤禛想了一下，說道：“這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會處理，放心吧，便宜不了他們。”

絳雪微微放了心，也不多問，望著他的臉，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夜深了，休息吧。”

胤禛愣住，忽然笑了一聲：“你別緊張，我知道你心里別扭，再等等也好。”他攬住了她，“你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十幾年前在我府里，你跟葉赫那拉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你這些年不爭份位，不爭名分，為我做了這么多事，你爭的無非是我心里的一個特別。”

絳雪靠著他，緩緩說道：“原來你知道。”

“當然。”胤禛想了想，說道，“你若是爭寵，我倒還治得住你，可你倒好——連我府里的門都不肯進，不想受我擺布，做了什么又不解釋。你這樣的性子，還真是讓人心疼。”

絳雪忽然什么都不想說，只想靠在他的懷里。人生如此，夫婦何求？

“只是……我不該當這個皇上……這天下的擔子是真的不輕，只怕連累了你。”

“我不怕連累。”絳雪聲音里是無比的堅定，“我早就知道你會是皇上。”

“是嗎？”胤禛笑道，“莫非你還會算卦？那不如算一算我是什么時候死的？”

絳雪猛然一驚，這才記起雍正當政只有短短十三年的時間，忽然失了神，緊緊抱住了他。

“怎么啦？”感覺到女子神色不對，胤禛拍著她的脊背，從未見過她如此，一時有些意外——難不成她真的會占卜？已經算到了他的未來？他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怎么了？難不成算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絳雪眼里忽然落下了眼淚——她怎么才意識到，他與她不過還有十年的時光啊！她居然還在跟他鬧別扭？

見到她落淚，他更是慌了神：“你別哭啊……你放心，我一定會沒事的，我的命硬得很呢。”

絳雪勉強笑了笑：“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你這是什么話？”胤禛語氣有些凌厲，“不許胡說！”

“好，不胡說。”絳雪靠在了他懷里，聽到他低聲問，“你真的會占卜？我可從來不知道。”

“我不會。”絳雪答道，“如果會，我一定好好算一算自己的命運。”

胤禛松了口氣：“難為你聰明，沒聽過‘能醫不自醫，能卜不自卜’這句話嗎？你就算會占卜，也算不出自己的命。況且，你的命運就是陪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