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藍猛的一揮袖,身子跟著旋轉開來,適才那仿弱被盯上的感覺很是不好,那是太子爺犀利的眼,高高在上的俯視,清冷的笑,詭異得帶著一絲嘲弄,好似在秦藍身上窺破些什麼似的,平白地讓秦藍多了一分疑慮和心慌。
咚……
咚咚……
咚咚冬……
正轉,翻轉,側翻轉,下身……
長袖上面的銅釦一次次撞擊著股面,餘音迴盪在秦藍的耳邊,如同一隻扣緊了心房的手拽緊了自己的脈動,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站在這兒,又爲了什麼而舞動,她眼睛裡旋轉的天,閃過的臉,都不是她所想要的和想看到的,可她卻偏偏看到了。
迷惘中,秦藍舞動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看的人,有令她戰戰兢兢的,也有令她忌憚不已的。
這一刻,秦藍出奇地進入了一種空靈冷悽的狀態,身體在慣性地舞動扭轉,腦子卻飛到了九霄雲外,那掛在臉上的笑就像是畫上去的一般,看著生動形象,卻又少了幾分神采生機。
高躍,飛身,擺臂……
仙女散花……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秦藍穩穩地落地。
一隻袖子擋住了她的臉面,一隻長袖卻在她身側繪製出了一個圓,她就這般交疊著雙腿蹲在其中。
唯美的落幕。
她做的很好。秦藍緩緩挪開了袖子,朝著正前方的皇后行了大禮,又朝著兩側福身。她的面前是一支支帶著花苞的花枝。
自有宮女將公子們投擲的花枝規攏計數。
“太子爺……”方殘子託著托盤躬身站在太子身側,托盤上擺放著的是維妙維肖的金枝。
太子爺的纖長指頭滑過自己那異常高挺的鼻樑,伸出的手停留在了托盤上,指頭撥弄著幾隻花枝,眼睛笑看著前方,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皇后娘娘猛然掃過來的眼神帶著一股警告,太子爺方纔鬆開那撥弄著金枝的手,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方殘子授意地退到了身後。
“呼……”明秋毫鬆了一口氣。
方習聆溫潤如玉的臉亦是亮了一分。
旻臻攥著銀枝的手頓住了,既然太子爺都不摻和其中了,那麼自己也沒必要跟他叫板了吧。
可是爲毛你明秋毫還要死瞪我?
母妃那帶笑的眼還在再接再厲地鼓勵自己投下去。
旻臻最終還是選擇推開了身旁的銀枝。
淑妃娘娘早已料到,卻也不多遺憾。
只是——“去,將這些金枝都給姑娘送去。”太子爺的聲音清和淡定,不高不低,卻如同擂鼓般震得衆人耳朵發懵。
誰都沒有料到太子爺會突來這麼一招。
旻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子爺僅僅動了動嘴脣皮子便將自己瞬間擊垮,不禁有些不甘心,轉過頭,卻只瞧見身邊只剩下的六根銀枝,就是一股腦兒的全砸下去也比不過太子爺的多呀。
明秋毫坐不住了,被瞬間噎住的感覺很不好,隨後而來的肺都氣炸了的感覺更不好,但也比不過反應過來時候看到秦藍那張驚訝的臉來的焦急和痛苦。
方習聆死死地按住了明秋毫的肩頭,一向以完美著稱的他,臉面上也隱有破滅的跡象。
“唉……”宋知寒似有嘆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秦藍的特殊,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接受的,卻也是所有男人都希冀的,早前旻鉉便說過,她比慕容玲更適合,更容易接近太子,更容易讓太子爺惦記,因爲她不爭不搶的淡然性子,因爲她不如旁的女子般愛慕虛榮希冀著飛上枝頭的坦然,因爲她活的真實活的自信也因著她的穩重自持和自愛自重,更因爲她骨子裡打擊不了的倔強和堅強,這些都是一個閨閣女子所越來越缺少的東西。
遙記得國公夫人燈會那日——面對純郡主的糾纏,他不厭其煩,甚至在感覺到被秦藍撞上時候心裡一陣心虛,於是他慌亂中一把拉住純郡主的手腕將她從秦藍的視線中拉走,可儘管這樣,他的心裡依舊忐忑不安,生怕她誤會什麼。
所以他很快便沿著原路返回,卻猛然發現秦藍被慕容玲推了出去,只可惜他趕不及,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秋毫那小子英雄救美。
一次錯失便是一生的遺憾。
太子爺說得毫不留情,“看著別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英雄救美的滋味如何?”
他只覺得胸中滿滿的苦悶,卻故作不在意地回道,“太子爺若是不要這盞燈,便容我取走。”
太子爺笑了,“明明很在意不是麼,大哥——”
他頓住了,“太子爺說笑了。”
太子爺卻是道,“縱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過我。不過,如今以你的身份……你大可放心,我沒有任何理由對付你。只要你……”
他默默地撿起那盞蝶尋花燈,聲音卻有些沉,“太子爺若是沒有什麼吩咐,恕小民不奉陪了。”
太子爺沉了眉,“宋知寒也好旻簫也好,我希望你永遠記住,我旻天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子,未來的天下儲君,只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要不到的,你的忠心,我想取便取,不取也可以毀掉。”
“你會來求我的!”太子爺強勢的話依舊在耳邊徘徊。
他沒有停留,握緊了手中的那盞燈,沉默中,一個人走了好久,腦子裡迴響的卻是旻鉉如同烙印進腦子裡的話,“以旻天的性子,最是喜歡摧殘所恨之人在意的東西,當初旻玹最喜歡的龍鱗魚盞便被他挫骨揚灰,當初旻臻得意昂揚的騎術便被他折斷了一條腿,你最在意的便是你的母妃,還有就是她……”
所以……
她是因爲自己方纔幾次三番遭太子的惦記的麼?
宋知寒只覺得心頭一痛,看向場中的那道嬌小的人兒時候,眼神不自覺間深了幾分。
“你會來求我的。”太子爺看向宋知寒的眼帶著一分冷意,給你機會,把純郡主許配給你,讓你成爲我手下,既然你拒絕了,那麼我有的是讓你乖乖臣服的機會,這個小丫頭也好,還是你的母妃也好,旻簫,你,永遠也別想置身事外!
只是太子爺這份得意沒有持續很久,便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給打落了在地。
那是十根銀燦燦的枝條,整齊地碼放在托盤裡,就這麼快自己一步端向了場中那個備受矚目的小小人兒。
如果說他的突然一擊讓人防不設防。
那麼老六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更是讓人措手不及。
太子爺不知道自己爲何這會兒還能笑出來,卻是從容地朝著身邊的人擺了擺手,擺放著金枝的托盤有些尷尬地被退了回來,太子爺面不改色地對著六殿下旻玹笑道,“六弟性子最是冷淡的,正擔心著六弟會就這麼冷淡著就冷淡了,卻不想六弟早已有了自個兒的打算。”
旻玹咳嗽的異常激烈,許久之後方纔喘息著道,“只是不想太子爺竟也這般歡喜青兒的長袖添響。”
喜歡她的舞蹈麼?
太子爺瞇了眼兒,“六弟都叫得這般熱乎了,想來與這位姐兒也是交情莫淺了。”
旻玹蒼白的臉難得一紅,卻是道,“只是送過幾副藥,算不得熟絡。”
太子爺一聽,也是想起了腦子裡頭的情報,倒是的確有這麼一回兒事,倒也說不過去,只是那丫頭什麼時候不喜歡宋知寒不跟明秋毫方習聆走得近,倒是跟老六走得近了,他怎麼不知道,看來秦裕那裡還做的不夠啊。隨即卻是道,“長得就不錯,就是身子纖細了些,瞧著也是規矩安分的,相爺家調教出來的自然是好的,想來也是擔得皇子妃名頭的。”
旻玹臉色不是太好,或是因著太子爺說的話有些過分,旻玹有些乾的嘴脣最終還是動了動,卻是不敢將一絲不滿帶在臉上,“太子爺過譽了。”
太子爺瞅著老六的確安分了的樣子,心裡頭也是微沉,疑慮卻是一直沒有消散。
手中捧著的是十根銀枝,銀燦燦的,幾乎可以晃花了眼,秦藍的眼好久都沒能從那雕刻得放仿若正在肆意綻放的梅花中收回,只覺得雙手好沉好沉,心裡頭卻是一片空白。
秦藍已經不記得當自己看到那十根金燦燦的梅花枝時候是什麼感覺了,只聽到四周倒吸氣的聲音,只覺得對面的臉面在那一刻統一地換上了震驚的表情,那一刻,她對自己說,拒絕拒絕,甚至她已經在那一瞬間編好了不成理由的理由。
但是隨之急轉的結果卻讓秦藍有點懵,面對那十根銀燦燦的梅花枝,她沒辦法拒絕,相比於接受一位殿下的好意,不接受這十根銀梅花枝,駁了六殿下的臉面不說,甚至擔上貪慕太子的臭名聲,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那一刻,她看到了皇后娘娘那雙犀利的眼睛裡晃過的一道冷光,生冷生冷的威脅和恐嚇,她一向堅強的心瞬間分崩離兮。
在那一瞬間,她的腦子裡晃過的卻是左承諾言的忠告:你要學會以自己的優勢去博取強大的依靠,學會在依靠別人中爲自己博得成長的機會。而那一刻,不正是依靠在向自己靠近麼?
當自己還沒有弄清楚背後操控自己的人是誰之前,找一個靠山,會不會打亂那支黑手的計劃?
秦藍笑了。
當看到太子爺那張有些發硬的臉。
當看到明秋毫不甘心的雙眼。
當看到方習聆有些破裂開的面具縫隙中透露出的那一絲不淡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