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吃到再多一口就會吐出來,蘇小小把手里的羊腿扔開去,她拿起水囊來喝了一口,入口只覺得那水冰冷刺骨,從口里一直冷到胃里去了,原來這些回厥人喝的竟然是雪水。
用完餐后,木拉爾沉默地看著蘇小小,他拿起一枚稻草莖放進嘴里,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走出了馬車。
馬車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冷風吹了進來,夾雜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原來又開始下雪了。
車下傳來男人們相互斗酒調笑的聲音,遙遠處有馬嘶啼叫,越來越多的回厥人在下面的火堆邊匯集起來。
他們說的回厥話蘇小小一句也聽不明白,她只覺得冷。
剛才喝下去的那口冷水仿佛在她的胃里結成了冰,蘇小小抖抖索索地四處的稻草攏做一團,把自己埋了進去。
但是絲毫沒有用處,冷風從四面八方吹進來,象刀子一樣割著蘇小小的皮膚和四肢。
“好冷!”她把自己蜷得更緊,只有胸前一團熱氣,那是小金團在蘇小小的胸前,一如既往地在酣睡中。
模糊中,蘇小小在想,宣承燁會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如果他能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他會不會來救自己?他要多久才能來?如果能來,他會不會答木拉爾的條件?在太極關宣承燁的府邸里,一場風暴正在席卷。
風暴的中心是狂怒的宣承燁:“你們這些人都是怎么當值的?活生生的太子妃居然會被人擄了去?而且是在我的府邸里!你們既然辦事如此不用心,也不用再跟著我了,都自己了斷吧!”
下首跪著臉色蒼白的碧桃、金魄,二子,數(shù)十名士兵。
二子渾身顫抖著:“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在寢殿里被擄走,奴才從太子妃去了疾人所,就再沒有見過她啊!”
碧桃跪在下首,垂著頭:“太子殿下,奴婢沒有照拂好太子妃,甘愿受責罰!”
“滾!”宣承燁大吼一聲:“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下跪的人亂做一團地站起身來,匆匆地跑了出去,誰都知道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觸怒宣承燁純粹是找死的節(jié)奏。
“兄長竟然這么生氣么?”從一側站起來一個修長魁梧的身影:“我以為兄長對嫂嫂不滿意呢!被回厥人掠去,兄長不正好另立正妃嗎?”
“承德!”宣承燁回頭看著一身紫色長袍的弟弟:“我對她不滿意,并不意味著我希望她被回厥人掠去,這是兩回事!”
宣承德在蘇小小離開大邑都后第四天便起程前往太極關。
毛貴妃和元方帝前者出于希望兒子立功的想法,后者出于希望兄弟手足情更深一步的想法,都對他的這趟遠行持贊成態(tài)度。
宣承德一路上快馬加鞭,本應該在蘇小小之前趕到太極關,但是蘇小小卻走了萬愁谷,竟然比他更早了幾天到達了太極關。
他一到便來到宣承燁處報道,結果正好看到兄長因為蘇小小被擄之事大發(fā)雷霆。
宣承德心道:居然連自己的正妃都看不住,居然在寢宮內被人擄了去,這要是傳出去,宣承燁丟人真是丟到家了!但是他是個癱子,不管他做得怎么樣,都會有人覺得他賢德!這才是人生贏家,做得好是他才智過人,做得不好,他也在盡力做好,只是因為天賦有限,限制了他的發(fā)揮,不過他會是個賢德的君王!想到舅父曾經(jīng)在自己面前模樣朝堂上那些太子黨們的進諫的話語,宣承德心下冷哼一聲,真不知道這個癱子的身體條件倒底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
“承德,你遠道而來,先安歇吧!”宣承燁轉動輪椅向著書桌走去,他拿起桌上一張羊皮,只見羊皮上有鐵筆銀勾似的字跡寫著:“用木達旺來換你的正妃!回厥王,木拉爾留!”
這是在蘇小小被擄走后,用一只匕首插在她的床頭的羊皮信。
宣承燁狠狠地一揉那羊皮,薄唇一抿:“金魄,現(xiàn)在可查到了太子妃的下落!”
金魄從門外走進來,走到宣承燁身邊,俯身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宣承燁臉色一變:“這么說木達旺所給我們的圖是假的?”
“正是!”
“現(xiàn)在太子妃落在他們的手里!木達旺一時半會兒又不肯開口,不如我們……”金魄正想說什么。
宣承燁重重地一擺手:“不行,你也知道穆陰山的圖事關重大,木達旺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蘇小小被木拉爾掠走,也是她命里當有此劫!”
“你們都退下吧!”宣承燁的臉色蒼白,他用手指敲打著面前的書桌:“我要好好想想!”
金魄和宣承德低頭退了出去。
兩人沿著長廊走了沒幾步,宣承德突然攔住他:“太子妃現(xiàn)在在那里?”
金魄看著宣承德,沒有說話。
“快說啊!”宣承德說:“你指望你家主子去救她?你家主子可沒有那個心思!”
金魄看著宣承德,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吐哈盆地!”
“呵呵!知道了!”宣承德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事情告訴給太子殿下!”
馬車門突然“吱呀!”一聲被從人從外面推開來。
蘇小小被凍得昏昏沉沉,門一打開,冷風便乘機鉆了進來,她瑟縮一下,把身體團得更緊。
有人走過來,打開了木籠的門,俯身把蘇小小撈了起來,然后抱著她走出馬車。 車下燃著篝火,火堆旁是嬉笑打鬧的的回厥人。
“可汗,這個女人就是大齊的太子妃嗎?”一個明眸皓齒,頭發(fā)盤成許多條小瓣的回厥少女從火堆邊站了起來。
“是!”木拉爾點點頭,他抱著蘇小小走到自己帳篷前,俯身把她抱了進去。
厚實的氈帳里溫度很高,木拉爾把蘇小小扔在地毯上,回聲叫疲乏:“朵古爾,你進來照料一下她!”
“可汗,這個大齊女人是我們的敵人,為什么我們還要管她的死活?”那名少女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不情愿的表情。
“因為我要她活著!”木拉爾說著往帳外走去:“只有她活著我才能換回木達旺!”
蘇小小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是被熱醒的,有人再往她的嘴里灌著什么東西,好象是腥膻的羊奶,她不想喝,可是那人用大齊話勸她:“要活下去啊!”
“要活下去啊!”這句話對蘇小小的說服力巨大,她咽下難聞的羊奶,又昏沉睡過去。
身體一直在搖晃,周圍時時熱時冷,終于變成了盛夏一般的高溫。
蘇小小被熱醒過來。
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見的是頭頂穹窿形的帳頂,身下鋪著厚實的稻草。
空氣里飄浮著一股酸臭的汗味,混合著牛羊身上的膻味,中人欲嘔。
“你醒了!醒了就快去做活!我們部落里面不養(yǎng)廢物!”一名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回厥少女,戴著繁復的紅寶石和綠松石做成的頭飾,黑發(fā)被編成無數(shù)小瓣,冷冷地下著命令!
“好!”蘇小小從鋪上掙扎著坐起身來,頭痛得好象要裂開一樣。
“唰!”一聲脆響,少女手里鞭影一閃:“快些啊!你這個討厭的大齊奴隸!木拉爾可汗居然對你這么優(yōu)待,還讓你睡在他的帳篷里!”
聽那破空之聲,這一鞭的力道可不小,而且正朝著蘇小小的臉抽來。
蘇小小一呆,心道這個回厥姑娘好大的火氣,她頭一低,把臉遮住,手臂上便重重地挨了一鞭。
朵古爾大怒,她的父親是加厥的國師,身份尊貴,在回厥國內,別說鞭打一個俘虜,就算是殺死個俘虜也不會有人多說一句。
她早就看蘇小小不順眼,穿著一件男裝,卻偏生臉蛋兒這么白,這么細滑,一看就是個專于狐媚之術的大齊賤奴。
返回吐哈盆地的路途中,木拉爾一直讓蘇小小睡在自己的帳篷里,自己和衛(wèi)兵們擠在一座帳篷里。
這樣的優(yōu)待,簡直讓朵古爾心里嫉妒得吐血。
在回厥部落里也有不少從大齊擄去的女人,大多因為人種的關系,都顯得白細溫柔一些。
從前木拉爾可汗從來不喜歡大齊女人的!不知道怎么就會對眼前的這個大齊女人另眼相看!
回到吐哈盆地后,木拉爾依照慣例便把蘇小小安置到了俘虜營里,但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便把她安置在極好的帳篷里,那規(guī)格甚至比一般的回厥貴族還要好上幾分。
這些安排,讓朵古爾嫉妒得發(fā)狂,若不是一直有人在一旁監(jiān)視著蘇小小,她真想把蘇小小直接殺掉。 朵骨爾的這些想法,才從昏迷中醒來的蘇小小完全不知道,她一連昏迷了好幾天,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回厥人的大本營。她被關在奴隸營里最好的帳篷里,身邊還留下一名叫做“翠花”大齊奴隸服侍。
她的大齊話帶著濃郁的回厥人的口音,舌頭卷得特別高!這個聲音對蘇小小很親切,在她昏迷的時間里,這個聲音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的耳畔,勸她一定要活下去。
“翠花姨,今天是什么時間了?”
“太子妃,你昏迷了八天了!”翠花看到蘇小小醒來,心情很好,她看著蘇小小,臉上笑成一朵菊花。
八天的時間,宣承燁毫無動靜!蘇小小在心里感慨,自己的夫君也真是心大,把自己的老婆拋在敵方陣營里,居然毫無壓力。
蘇小小暗自想:這也說明自己真是失敗,夫妻關系經(jīng)營成這般模樣!姑且不說夫妻關系,就算是朋友,也應該來救自己吧。
“翠花姨,別叫我太子妃了,你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那里還象個太子妃呢?”
這是她的真心話,一個不受太子待見的太子妃,一個被關在奴隸營里的太子妃就是一個笑話,還不如叫本名!
翠花嘆口氣,接過蘇小小手里的空碗,搖搖頭:“女人的命啊!太子妃也好,奴隸也好!都差不多!苦啊!”
兩人正在說著話,帳門突然掀開來,一身紅裝的朵骨爾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看見蘇小小醒了過來,便大聲地吼了起來:“你醒了!醒了就快去做活!我們部落里面不養(yǎng)廢物!”
這姑娘火氣極大,一鞭向著蘇小小的頭頂抽落,蘇小小抬起手臂來擋住自己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痛傳過來,一條又紅又腫的疤痕凸顯在手臂上,襯在雪白皮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仿佛一條巨大的蜈蚣一般。
翠花嚇了一跳,跪在地上:“朵古爾小姐,請息怒,您有什么活讓翠花去做吧!太子妃身體才恢復不久,就算是做事也做不了太多!您若是把她打傷了,一會兒可汗來了,會打死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