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登基在即,宣承燁忙得不可開交,一直也沒有再來瑞雪堂。
尚衣局的人們天天出入太子府,給蘇小小等人栽制大典上穿的衣服,蘇小小象只木偶一般地任人擺布!
太子妃是正一品,她按例可以穿正紅色的禮服,但是因為元方帝禪位之后,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而登基大典之后她便是正宮皇后,所以還得給她準備一套皇后的禮服。
兩套禮服雖然都是正紅色,但是上面的紋飾卻完全不同,等級森嚴。
頭飾的規格也不同,皇后是九鳳冠,太子妃按例卻只能是六鳳冠,所以頭飾也得準備兩套。
蘇小小仍由尚衣局的人們擺布,仿佛一只牽線木偶一般,碧桃和銀魂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被動的蘇小小,兩人都得不由得暗地里有些擔心起來。
尤其是碧桃,她跟了蘇小小時間最久,知道她活潑好動的天性,現在這樣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非常不符合她的本性。
這天送走了尚宮局的宮人們,碧桃說:“小姐,你在瑞雪堂里也悶了這么久,不如乘今天天氣尚好,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蘇小小懶懶地抬起頭來:“走來走去也不過是這一方院子,又有什么好走的呢?”
“聽說東面的荷塘開花了,小姐從前在府上的時候不就最喜歡荷花嗎?不如讓碧桃陪您去看荷花?”
“荷花?”蘇小小從長榻上站起身來,看著碧荷臉上為自己擔憂的神情,倒也不好再過分拒絕:“那就去看看吧!”
蘇小小帶著碧桃往荷塘走去,還沒有走到,便看見在荷塘前立著一個白衣的少女。
少女的面前放著一張書桌,上面鋪著一張紙,她正在對著一池碧荷在畫畫!
那少女生得明眸皓齒,肌膚勝雪,行若弱柳扶風,靜似朝花對月,她的目光落到蘇小小身上,略微一怔,盈盈向蘇小小倒身拜倒:“桂云煙見過太子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免禮!”
少女身旁一名四十來歲的仆婦打扮的中年婦人也向蘇小小躬身行禮:“老奴桂氏拜見太子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妃謬贊!”云煙臉一紅,一雙靈動的含水雙瞳直視著蘇小小:“聽說太子妃是名譽大邑都城的第一才女呢,云煙一直都想和姐姐接近一些,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蘇小小微笑起來,這個云煙見到宣承燁的時候一雙眼睛都要滴出水來,而看到蘇小小的時候,眼里如水的溫柔就變成了被竭力壓制的妒火。
蘇小小雖然不愛宣承燁但是心里也覺得這個云煙也太不把自己這個太子妃看在眼里了吧!
今天又在這里遇到了她,聽她直接了當地說要向自己討教,來者非善,蘇小小心底自然而然地涌起三分不快。
蘇小小一怔,她覺得自己素來和宣承燁府上這些女人們沒有什么交集,不知道這位半個主子的桂云煙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蘇小小笑笑道:“云煙妹妹真是見笑了,我平素里琴棋書畫無一精通,唯一會的不過是煉丹識藥,治病救人,這些在閨閣女子中全無用處的東西!那里有什么地方值得云煙妹子來討教的?”
桂云煙掩嘴一笑:“姐姐真是太謙遜了!那不如請姐姐看看妹子這副煙籠夏荷畫得如何?可還有意境?”
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蘇小小只得上前一步,對著桌案上那副水墨山水細細地看了起來。
只見一副潑墨的荷花,雖然只是黑白二色,卻畫得枝節秀頎,花繁葉茂,生生地畫出了夏荷紛芳美麗的感覺。
“畫得不錯啊!”蘇小小點點頭:“大團的墨色,留白也很有意境!云煙妹妹這副畫當真是佳品!”
蘇小的是真心話,反正如果是讓她來畫,她決計是畫不出來這樣的荷花的,對于不會的事情,蘇小小向來都是由衷的欽佩,此刻她所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倒也沒有半分假話。
桂云煙聽了蘇小小的話,臉上也頗有得色,上她嫵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著蘇小小,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自慚形穢或者是羨慕嫉妒恨,偏偏蘇小小卻仿佛完全沒有領會她的意思一般,只是低頭看著她的畫。
“嘻嘻!”站在一旁的桂姨也笑起來:“云煙的畫便連太子殿下也是常常會稱贊的呢!”
桂姨說著,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云煙這樣的琴棋書畫均是人上人的女子,唉!又從小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馬,我又一直把她當做女兒一般養大,偏生到了現在還沒有一個了的歸宿,這可真是讓我這個老婆子好生難過的一件事情!”
蘇小小聽得明白起來,桂姨她原來是想撮合青梅竹馬的義女和太子殿下做一對鸞鳳合鳴的好夫妻?“桂姨此言差矣!”蘇小小既然聽明白了,她是絕對不會做這個惡人,況且你們母女兩人想要攀高枝,而這株枝條原本就是蘇小小不想要的,她又何苦來做這個惡人呢?
蘇小小正色說:“太子殿下從前是身子骨孱弱,再加之年紀尚幼,所以房中人不多。但是你們看,現在太子殿下的身子已經全好了,他馬上登基在即,即位后肯定會選取天下賢淑美麗,德容兼備的女子以充后宮,所以憑妹妹這上等的才學和品貌,想來一定會被選上!”
“啊!”桂云煙一喜,向著蘇小小跪了下來:“聽到太子妃這樣說,云煙心里真是無盡歡喜!太子妃果然是個有德之人,云煙若是能夠進得宮中,定然把太子妃殿下當做親姐姐看,絕對不會有二心!”
“行了!起來吧!這樣跪來跪去,不知道的人還當我許了你什么呢!”蘇小小向碧桃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拉起云煙來。
突然身后的荷花分開來,從荷塘深處滑出來一只小船,船頭站著一臉怒容的宣承燁。
“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免禮!”宣承燁的聲音雖然是在初夏,聽起來也覺得透出一股森森寒意!蘇小小打了個寒顫,心道:這個人怎么了,怎么又生起氣來?莫非他從朝堂上受了氣回來。
她的思緒正在翩翩,突然眼前人影一閃,宣承燁從船里跳了起來,一把將她拖下了船里。
“小姐!”
“太子妃殿下!”
岸上的人聲越來越遠,掌舵的人是一名蘇小小從來沒有見過的小太監。
宣承燁把蘇小小拽進船艙,扔在桌旁。
蘇小小打量了一下這艘小船,只見船艙雖小,卻五臟俱全,里面桌椅一應俱全,桌上放著一只紅泥小爐,爐火正旺,從上面的小茶壺里飄出一股淡淡的雀舌香氣。
宣承燁把蘇小小拽進來后,也不說話,仍然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書看了起來。
蘇小小有些惴惴,大氣也不敢出,過了一會兒,看宣承燁好象面色如常,臉上的冰寒之氣漸漸減退,方才大起膽子問他道:“太子殿下是在這船上偷得浮生半日閑么?”
宣承燁心底不爽,哼了一聲,也不搭理蘇小小,他今天好容易有半日空閑,便想著一個人在湖上荷葉間逍遙半日,沒有想到一直在荷葉蕩里,竟然聽到了蘇小自己即將要天下大選美人的預言。
宣承燁當時便是一股邪火從心里冒出來,心道,你自己不要我便算了,居然還要想方設法地把我推給別人,甚至于推給天下的女人!我倒底是那里對不起你了?
然后又聽到桂姨說自己和云煙青梅竹馬!蘇小小馬上就打蛇隨棍上,立即便許下讓云煙參加選美的話,宣承燁便更是氣憤!自己和云煙青梅竹馬,怎么自己不知道反而要外人來提起?更何況若是真的是青梅竹馬,那自己豈不早就收房云煙,何苦一直和她以義兄妹相稱?
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有紅泥小爐上的沸騰的茶水發出蒸汽的聲音。
“哎呀!”蘇小小看了一陣后,發出感慨:原來古代的糧食產量這么低啊,都只是一季兩季地種植,收完以后便讓土地空置著,也不能再種別的東西,完全就是靠天吃飯。
想起自己穿越過來前的世界,那里的莊稼都是一年好幾季,這樣便可以多收好幾倍的糧食,自然會效益好得多。
蘇小小越看越是認真,到后來幾乎忘記了自己身邊宣承燁的存在。
宣承燁有些奇怪,他從來沒有見過象蘇小小這樣對格物感興趣的女子,畢竟格物中所涉及的東西,很多都超出閨閣女子感興趣的范疇。
想不到蘇小小居然會如此與眾不同!聽見蘇小小在感慨,宣承燁有些好奇:“你看了這本書有什么想法嗎?居然連連感嘆?”
蘇小:“你看這稻谷,若是種在淮水以北,一年便只能種一次,因為淮北立秋之后,氣溫便降得極低!但是若是在淮水之南,卻為何不能試試種上兩季三季看看,即使收成不如第一季,但是也好歹有些收成,好過將土地閑置!農民們也可以找些活干,不至于天天游手好閑,在鄉間招惹事非?”
宣承燁一怔,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因為最近淮河以南的糧倉今年突然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以至于顆粒無收,大齊國內糧價飛漲,他現在頗為棘手的一件事情,就是應該如何平抑糧價。而米糧為國之根本,這便是他的理念,所以才找了格物這本書來看。
格物上所提到的糧食多半一年只有一季收成,不但在大齊國如此,在整個大陸亦是如此,蘇小小提出的這個觀點讓宣承燁心底一亮,眼前好象豁然開朗一般。
蘇小小看了一會書,又點評了幾句,句句都落到宣承燁的心眼里去。
宣承燁站起身來,拿起筆墨來,在紙上記下蘇小小所說的話。
蘇小小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奮筆疾書,也沒有問他在記什么。
又看了一會兒書,蘇小小只覺得口渴,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茶香淡雅,溫度宜人,喝到嘴里甘甜爽口,蘇小小喝完一杯,隨手將杯子放在桌上。
宣承燁看書到一半,伸手去拿茶杯,才發現只剩下一只空空如也的杯子,他搖搖頭,嘆口氣,拎起紅泥小壺來,倒上滿杯,想喝卻又太燙,只能放在桌上等茶水涼下來。
蘇小小又看了一會兒,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便看完了,她長嘆一口氣,把書放回桌上,端起茶杯來,只覺得茶水溫度正好,又是一口喝干。</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