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豎起第二根手指，繼續說道：“這第二個可能，可以算是第一種可能的延伸。就是這面七尺鏡其實是連接另一個空間的某種裝置，但是這個空間卻未必是飛昇之地，完全有可能是其他的平行空間！”

掌教真人不以爲然地搖頭說道：“敝教的仙人既然在其中，此地必然就是飛昇之地無疑！”

我微微一笑，說道：“當年姜家三兄弟進入古畫的時候，貴教也以爲他們是飛昇了……”

掌教一時語塞，說道：“還請李公子繼續說。”

我豎起第三根手指，淡淡說道：“第三個可能，這面皓天七尺境根本就不是什麼連接天外的通道。而是一種人工智能裝置，就好像現在咱們所用的電腦一樣，可以根據預留的資料回答問題！”

掌教對外界的瞭解卻比張玄天高了許多，立刻應聲問道：“你是說機器人？”

我平靜地說道：“應該叫做人工智能更恰當一點，不過將其當成一種機器也無妨……”

將最古老的修真道法和科幻領域的人工智能結合起來，無疑給人一種十分荒誕的感覺。我本來以爲我說出這種推測後，掌教真人必定會勃然大怒，說我玷污了道家傳統。沒想到他卻低下頭沉思了起來，喃喃自語道：“若說這是個機器，倒是解決了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君蘭聞言一笑，輕輕說道：“僅僅從掌教剛纔敘述的幾個例子來看，就知道這七尺鏡回答問題的方式千奇百怪，多數不屬於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如果將其發出的回答當成固定的程序考慮，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掌教真人停止思考，看著君蘭說道：“李夫人僅從管中窺豹，就推論出如此多的事情，真是讓人佩服！”

君蘭甜甜應道：“真人不拘泥於道統，勇於接受新事物，也是一位與時俱進的好道士！”

掌教真人大笑道：“李夫人過獎了……”

張玄天大聲說道：“師傅，現在已經證明那飛昇之地根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實在！您還是不要去了吧，留在人間讓徒兒多進一進孝道，豈不勝過去那地方？”

掌教真人神色一凜，斷然答道：“不行，此次飛昇勢在必行！爲師非去不可！”

張玄天鼻子一抽，苦著臉朝我求助。

我想了想，提聲問道：“請問前輩，這飛昇的過程是怎樣的？前輩此去，可是另有什麼目的嗎？”

掌教真人微微一笑，答道：“這飛昇的過程，古來記載衆多。按照當今科學的理解，其實不外是發動自身的能量突破空間，到達另一個空間而已。”

我皺眉問道：“這個過程，晚輩自然也明白。只是人力有時而盡，難道真的可以憑藉自身的力量突破空間麼？”

“憑什麼不能？你所說的那位巫族奇人，不就可以做到這一點麼！”掌教真人豪氣干雲地答道：“道家修行，講的就是逆天而行！他們天外文明能夠做到的事情，咱們人類一樣也能做得到！”

以人體自身的力量破碎虛空，抵達另一個空間！這樣的能力上古巫族既然能做到，現今的人類就一樣可以做到——貌不驚人的掌教真人剎那間氣勢暴漲，這幾句話說得自信非凡，衆人一時被掌教神態中的豪邁所攝，就連沉默許久的苦茶大師也合什宣了一聲佛號。

我苦笑道：“就算前輩的確可以打破空間壁障而去，只是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呢？根據晚輩的猜測，那飛昇之地八成已經是一片死地……否則幾千年來，又怎麼會只有人去，沒有人回？”

掌教真人淡淡一笑，又恢復了一名普通老者的樣子，沉聲說道：“正因爲如此，我纔要去看看，瞭解一下飛昇之地中的現狀。”

我繼續勸道：“求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少如麟角。前輩何不留著有用之身，把一生所學拿來指導後輩呢。豈不是比去那飛昇之地好得多？”

掌教真人喟然一嘆，說道：“這就是老夫選擇飛昇的第二個理由了……當今的社會道消魔漲，許多根骨上佳的年輕人都去研究科學了。就算堅持下來的這些人，多半也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有幾個人還記得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道法？”

我隱隱明白了掌教的意思，嘆道：“其實日薄西山的又何止是道統，前輩不必爲了此事過於憂慮！科學取代傳統，乃是大勢所趨的潮流，又豈是個人的力量可以抗拒的？”

“胡說！”掌教真人擺手喝道：“老夫並不抵制科學……我們多數人辛辛苦苦修爲幾十年，還得藉助祖宗傳下來的法寶才能騰雲駕霧，可是當今就算是初生的孩童也可以坐在飛機上遨遊九天，科技的進步毋庸置疑！但是難道這樣就可以不要道法了嗎？你且說說，究竟是依靠工具的當今科技發展好，還是依靠自身的道法發展好？”

我幾乎不假思索地衝口答道：“自然是當今的科技好！”話音剛落，才反應過來，自己也犯了先入爲主的毛病。根本沒有在內心加以比較，就直接回答了出來。

掌教真人卻沒有絲毫惱怒之意，反而黯然一嘆，慼慼說道：“原來這種問題已經根本不需要考慮，就可以說出答案了……”

君蘭掃了我一眼，輕輕笑道：“我卻認爲是依靠自身的道法好一點！科技和道法比較起來，前者應用於大衆，雖然取得了一定的領先地位，但是卻有很多科技做不到的事情。例如掌教前輩可以依靠自身的力量破碎虛空，而當前的科技想做到這一點，根本就像神話一樣遙遙無期。所以我認爲，如果能夠以科技爲用，道法爲本，纔是人類發展的最佳途徑！”

掌教真人眼前一亮，喝道：“好一句科技爲用，道法爲本！李夫人這句總結，深得我心矣！正是貧道一直想說的話！”

君蘭語氣一轉，嘆道：“可惜世人多數目光短淺，根本認識不到開發自身內在的資源，反而全力去延伸外在的產物，不能不說是一種本末倒置的行爲……”

我看著掌教真人已經露出將君蘭引爲知己的神情，心中好笑。忍不住插口說道：“道法雖好，可是畢竟不是世間法。能達到掌教前輩這種程度的更是鳳毛麟角，如何讓世人肯去下苦心修行？”

掌教撫掌答道：“小友的話，說出了道法不能盛行的道理，就是難修難成！世人見不到根本的實惠，所以修道的人越來越少，道統凋零啊。”

我沉聲問道：“所以前輩打算現身說法，以這次飛昇昭告世人？”

“不錯。這一次論道大會是我們道門中百年不遇的盛事，只要我在諸位道友面前當場飛昇，絕對可以震驚世人，弘揚道統！”掌教平靜地說道：“而且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小友……我知道你在俗世中經歷過很多奇聞異事，我想邀請你全程參與我飛昇的過程！並輔以各種科學的手段進行研究！”

我動容道：“前輩此言當真？”

掌教淡淡說道：“這還有什麼不能當真的！只要能夠弘揚道統，就當是我拿飛昇當作一次表演又何妨？”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眸中看出十分激動的神色。

如果是別人這樣跟我要求，我八成會當成這人是在同我開玩笑。可是眼前的龍虎山掌教幾乎可以算是當今道門的第一人，事情的可信性自然不同。用科學的方式研究記錄一位當代飛昇者破碎虛空的過程——這樣的事情真是想一想都讓人覺得興奮異常！

君蘭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問道：“請問前輩，這個飛昇的具體經過是怎樣的？是在原地打破空間而去，還是以肉身飛到某個地方？我需要根據實際的情況準備一些相關器材，儘量把所有數據都完完整整的記錄下來。”

掌教真人略一沉吟，苦笑道：“兩者皆有可能……我也說不準。”

我奇道：“前輩自己也不知道飛昇的具體情況嗎？”

掌教真人扶了扶眼鏡，無奈地答道：“老夫又沒有飛昇過，怎麼可能預先知道？反正典籍記載中不外就是這樣兩種方式，到時候一試便知。”

我頓時汗下道：“呃……那前輩到時候不會飛不起來吧？”

掌教真人頓時怒道：“換成你是我，會拿敝教幾千年的聲名來開這種玩笑嗎！”

我連忙笑道：“既然前輩有把握就好。”

掌教淡淡說道：“神州大地上，已經太久沒有人得道飛昇了。很多相關的道藏秘典，都記載於千載之前，其中的詞彙艱澀難明。我也是根據各種典籍反覆推論，才確認自己即將飛昇的……此事關係到我們天師教的千年聲譽，我如果沒有把握，絕對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進行！你們放心去準備就是……”

君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一會就去安排。儘量調集一些大型的儀器來記錄下完整的數據，以便後人學習瞻仰。”

我也跟著笑道：“用科學記錄飛昇，前輩也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位了。屆時必然會在科學界掀起翻天覆地的改變來，晚輩敬佩之餘先在這裡預祝前輩馬到成功，名垂千古！”

掌教真人微笑道：“弘揚道統，是我多年的夙願，也是每一位求道之人應該做的事情。我只求通過這一次昭告世人，重新重視中華大地上的古老傳承，沒有什麼留名丹青的念頭。”

張玄天咳了一聲，朝我可憐巴巴得低聲說道：“李大哥，你明明答應我要勸師傅的。怎麼把我師傅勸到名垂千古去了……”

我頓時一窘，心知這位掌教真人飛昇的念頭之堅決，恐怕是十匹快馬也拉不回來。偏偏卻答應了張玄天要盡力勸他師傅不要飛昇，只得硬著頭皮朝掌教抱拳說道：“前輩，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掌教真人顯然心情大好，笑著說道：“李公子有什麼問題，但說無妨。”

我斟酌著字句，緩緩問道：“剛纔我說，道法很可能是一種天外文明留下來的陷阱！不知掌教真人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這樣的問題，幾乎等於全盤否認了道教的修行方式。當著龍虎山掌教的面前說道家功法的修煉目的是將人類變成天外生物的精神食糧，無疑於指著和尚罵禿驢。剛纔我第一次說的時候，雖然只是一筆帶過，掌教真人的臉色已經難看了半晌。此刻又專門把這個問題提出來，難免就有不識擡舉，誠心找茬之嫌了。

掌教果然臉一沉，不悅地說道：“我已經說過，李公子所說的故事年代久遠，那神仙一族所流傳的功法起碼在五千年前。而我教雖然尊三清爲創教先師，實際的修行功法卻是在兩千年左右纔出現的……期間相距了這麼久，怎麼能確定就是同一種修行方式？所以李公子的猜測，只能作爲飛昇後會出現的一種可能性來看待。”

君蘭輕輕拉了我一把，朝掌教笑道：“前輩先不要惱火，我老公並沒有說道門的功法就一定是那個天外文明傳下來的。只不過一套如此神奇的修行方式，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在歷史中……前輩身爲道門第一人，對古今的各種典故知之甚詳，可否幫我們分析一下，那神仙一族的功法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呢？”

掌教神色稍緩，沉吟道：“從古至今，已經失傳的修行法門成千上萬，要追尋一套功法的去處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君蘭淡淡說道：“問題是這並不是一套普通的修行法門，即便是稱爲人類修行的第一套法門也不爲過！我相信這套法門絕對不可能失傳，至多就是改頭換面，或者融合了其他一些特性……”

掌教哦了一聲，沉聲問道：“這套天外而來的修行法門，除了會讓修行者進入另一個空間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特性？你能不能仔細說說？”

君蘭看了我一眼，笑道：“那就得我老公來說了，當初那位上古大巫可曾對你描述過其中的特性？”

我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神仙一族是純粹的精神體生命，它們所吸食的東西也僅限於吸食生命體的精神力！所以這套功法必然是非常側重精神力的修煉……”

掌教皺眉答道：“側重精神力的法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有沒有更具體點的特性？”

我只好搖頭苦笑道：“當初大巫和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沒有詳談……神仙一族既然帶有吞噬的特性，它們的功法中會不會也帶有這種特徵？”

張玄天立刻搶著叫道：“這個我知道，江湖中有一種‘移魂大法’。能夠把中招之人的魂魄勾出來給自身進補，和李大哥說的情況幾近！”

掌教微微一愣，問道：“我怎麼沒聽說這種邪術？這法術隸屬何門何派？你又是從哪裡看到的？”

張玄天撓著頭笑道：“這個門派弟子還真沒注意，等我下山把那部戲的編劇請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麼。”

君蘭忍不住撲哧一笑，說道：“原來玄天大哥卻是在什麼戲裡看到的這種功法！”

張玄天立刻大點其頭。本待自誇幾句，看見衆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掃來，頓時把話吞進了肚子，老老實實地地坐在椅子上閉口不語。

掌教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朝我說道：“世間的修行功法，都和人的精神有著不可或缺的聯繫，李公子所說的第一條特性可以忽略不記。至於吞噬精神力的邪術，貧道也曾聽說過幾種，不過應該都已經失傳了……而且這樣的功法大傷天和，就算有人修煉，也絕對不可能達到飛昇的境界！”

我搖搖頭說道：“古代的人類整日裡打打殺殺，過的是茹毛飲血的日子，還不是一樣可以修煉飛昇！這種功法可能是因爲年代久遠，在傳承的時候丟失了一部分內容，所以演變成了後來的江湖邪術也說不定！”

這時君蘭忽然說道：“其實你們都忽略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別忘了當時教授人類修行的不只是神仙一族，還有上古巫族也同樣傳授了人類不少技能！”

我恍然道：“不錯，上古巫族加強肉體的功法也應該流傳了下來！這樣說的話，兩族的修行的方式在人類身上融合了？”

掌教真人皺眉說道：“這條線索還是沒有什麼實質意義，要知道多數的修行法門中也都有體術的修煉。我們道門的內丹功法更是講究要把肉身修煉到脫胎換骨，然後纔可以白日飛昇！這個範圍還是太廣了……”

君蘭卻微微一笑，說道：“我卻認爲這條線索已經足夠了！”

我知道君蘭必然是想通了什麼關鍵的地方，連忙問道：“你已經猜到神仙一族的功法去向了？”

君蘭點點頭，忽然朝苦茶大師看了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認爲，神仙一族的修行方式，很可能就是現在的佛法！而它們所開闢的平行空間，就是佛經中所謂的——西天，極樂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