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章〗寶相寺遇惡奴⑴
這話未免有責怪連瑞從未向她表過忠誠之意在內,連瑞忙道:“奴婢惶恐,只是公主年幼,況失親心傷,奴婢不敢貿然相擾,勾起公主傷心之事。”
玲瓏道:“我不怪公公。——事實上,我已很高興,得與公公如此對談。”
連瑞謹慎地躬身,道:“奴婢今日此來,本想告知公主今后當注意哪幾個人,而今公主既有所覺,當有所防。”
玲瓏道:“我只是猜,至于真實情況,請公公明示。”
連瑞道:“是。公主身邊,小貴子原是奴婢一個不成器的徒弟,為人倒還機靈。公主如今提拔的如煙姑娘甚好,是個忠厚老實之人。”
這里面是有區別的,這是說,小太監小貴子是他派來的,也算是“自己人”;而如煙,原本不是任何人安插進來的,因著她的個性,一旦玲瓏予以重用,就是極可靠的一人。
連瑞又道:“至于皇后娘娘那邊——”
玲瓏道:“是桃兒吧?”
“公主明見。”連瑞這一下是真心佩服,身邊沒有任何可用得力之人,竟可洞穿某些最本質的事實,這樣的觀察力,不是一般人能夠具備。
玲瓏卻無得色,嘆道:“我原不過是懷疑,直到——直到我貶下了杏兒,見她們交頭接耳頗久,第二日,皇后便差人請我入宮了。”不是不傷感的,杏兒,和她一起長大的杏兒,固然是被自己甩手出去做了探路的石子,可是,她也當真是辜負自己。
想了想又問:“除此之外,靈兒又是誰的手下?”
連瑞道:“公主也發現了,只是奴婢慚愧,僅知靈兒是珍妃娘娘指派,但是否僅限于此,尚未能斷定。”
珍妃?玲瓏有些怔忡,珍妃進宮才四五年,貌美性柔一進宮便得皇帝青目,由小小秀女至去年誕小皇子后進位為妃,進封不謂不快,但她
與玲瓏可說是毫無交集,自己身邊如何會出現她的人?又有何用意呢?
連瑞微笑著點撥了一句:“珍妃娘娘眼下可算最得陛下寵信。”
玲瓏立即明白,當時噤言。
連瑞輕聲道:“公主日常起居,生活瑣事,奴婢也會定期如實向陛下稟告,陛下近來對公主頗為關心,依奴婢愚見,乃是出于一片拳拳慈愛之心哪。”
對于明顯是在美化皇帝的父女感情的話,玲瓏固執地未予接口,而是說:“多謝公公指點,玲瓏此后才得安心。”她頓了會,緩緩說,“公公此來,除此是否尚有他事?比如,哥哥那邊?”
她極謹慎,避開了諸如“三哥”、“三皇子”、“清王殿下”等字眼,連瑞無疑會知她指的誰,如果放到從前,因清王早就成年出宮外居,她和這位三哥并不是十分熟悉,僅是逢年過節,因著她是三位兄長的唯一小妹,他們都會買很多上好的禮物送與她,交情亦僅限于此。但是,連瑞會把她的消息傳給清王,而清王那方面甚至派出陽清寧來與她相認,這就說明,清王急需她的幫助。如今這世上,她只有清王一位親兄長,原本較為淡薄的關系,一下子變得無比親密了。
連瑞含著贊賞的眼神看她,以前只覺這位公主年幼孤僻,自閉膽小,他說甚么也不敢和她冒險相認,只是清王再三催促,才不得已兵行險著,打上了交道,方知這位小公主全非外面所表現的那樣柔弱,然而心底竟有悵惘若失之感,小公主的語氣、態度,無一不在表明,她會照著命定的那條路毫不猶豫地走下去,背負起她孱弱肩頭或許難以負擔之重。——這,真是陽娘娘所愿嗎?
緩一緩,再緩一緩,不要過早的將重壓和危險,一起帶給她。連瑞這樣想著,口中便說:“殿下初衷亦僅是與公主相認為念,公主在京孤身一人,殿下常為之憂,他希望,公主能夠找一個可以保護你的人。”
玲瓏微一思忖:“魯國夫人?”
“不,公主可借師生關系與魯國夫人多多走近,暫將恩怨拋開為是,但是最能保護公主的另有其人。公主,你應當走近你的哥哥。”
“哥哥……?”
“奴婢是說,太子殿下。”
玲瓏一驚,“太子?”
連瑞垂下眼瞼,恭順地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他待自己的同胞兄妹都一視同仁,手足親情遠較他人為重,公主,你可別錯過了。”
玲瓏沉默了好久。連瑞不想給她更多負擔,然而,畢竟透露了一個重要訊息,太子一視同仁的是同胞“兄妹”,不僅僅有她這十五皇妹,同時,也包括了死里逃生、落難在外的三皇兄。
她微微地笑了,眼神復雜:“是,玲瓏謹記公公的指點,從此以后,常常問教于太子之前。”
玲瓏起了個大早,北風正緊,半邊天空里堆滿鉛云,她穿月白緞襖,銀鼠比肩,外面披著浮光裘,發間僅插了一枚玉簪,渾身上下,竟是素凈到了極致。
為郭皇后祈福當然是隨便說說的,她真正的用意還是給自己母后上香,前一天晚上,玲瓏已和太君打過招呼,只作隨同,不拿公主的儀仗出去,太君也知她有顧忌,滿口答應。
普賢寺在阜成門外石景山西,去京七八里,廟于萬山中,九峰環抱,寺廟名氣極響,傳說華嚴法師在此說法,神龍現,但是畢竟地處僻遠,在平常的日子里,香客遠比一般京中寺廟為少,而且天寒地凍的,山里道路分外難走,玲瓏一行好容易抵達寺院,廟堂冷清。
這也正合玲瓏之意,況他們出行時不露身份,太君卻事先派人知會了廟里主持,在玲瓏抵達之時,一般閑雜人等也都已清除出去。
玲瓏在大殿上上了香,跪著默默祝禱,頓時淚流滿面,太君在一旁相勸,命出錢抄經文散與世人,以求往生結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