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帽子”扣的,可真夠大的!夭華笑意不減,本是爲了取回南耀國當年被北堂國佔領的那兩座城池而來,回去後就能讓蕭恆履行承諾,對北堂國出兵,從而爲統一天下走出第一步,但沒想到她纔剛到這裡第二天,連北堂帝的面都還沒有見到,北堂國就先給她來了這麼一出。
而這一出下來,到底是真的像表面看到的這樣只是想賜婚,此刻對面這個男人看上她了,還是北堂國已經洞悉了南耀國想拿回城池的意圖,所以先來這麼一招先發制人?到時候,她要是答應了,就立馬成北堂國的人了,自然不能再代表南耀國向北堂國索要城池。如果她不答應,最後驅逐出境那還是輕的,北堂國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直接抓了他們所有人問罪,這樣一來同樣不能再向北堂國索要城池。
不得不說,這兩者之間到底如何,幾乎是天與地的區別,她現在有必要先弄清楚再說。
秦恬等了片刻,見對面之人還是不跪,甚至依舊一動不動,心底的最後一絲耐心終徹底耗盡,不耐煩地催促起來,“你倒是快點。”
“那在本宮接旨之前,本宮倒想先好好問問,閣下到底是有多愛本宮呢?僅當初一面之緣,就非娶本宮不可,還這麼得大費周章?”
“你真想知道?”秦恬冷哼一聲。聽她這話,還有這語氣,她似乎還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真以爲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僅一面之緣就把他迷得神魂顛倒,讓他非她不娶了。
“當然。一旦本宮接了這旨,真嫁了閣下,那可是一輩子的事,當然要先問清楚了。”
“那好,我可以告訴你。”音落,秦恬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夭華。
站在夭華座椅旁邊的東澤不知道秦恬想做什麼,在秦恬距離夭華僅兩步之遙的時候,立即戒備地上前一步,伸手往秦恬的面前一擋,不讓秦恬再靠近,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無妨。東澤,你退下。”夭華毫不在意,如果這個秦恬真想對她做什麼,她倒還真有興趣看看。再說,也要他真有這個本事才行。
東澤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夭華,見夭華再對他點了點頭後,才緩步退了回來,但神色依舊戒備,一旦這秦恬想對夭華意圖不軌,就直接殺了他。
秦恬不屑一顧地看了眼像“護花使者”一樣護在夭華身邊,緊張夭華會被他傷害,現在又不得不退回去的東澤,絲毫沒有把東澤放在眼裡,接著再往前兩步後就雙手撐到夭華座椅兩側的把手上,繼而彎下腰,幾乎將夭華整個人困在座椅上,用只有夭華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冷笑連連開口,“你還真以爲我看上你了?”
“不然呢?”夭華挑眉,同時示意東澤繼續給她稍安勿躁,別動。
東澤的手一寸寸握緊,這個秦恬已經靠得太近了。
秦恬現在最討厭與最恨的就是夭華臉上這副神色,真想把她現在這副神色一塊塊撕碎了,以解心頭只恨,“還記得你當日的嘲諷嗎?想不到吧,我竟然會在這北堂國一朝翻身。我當時就發過誓,定會讓你爲你的嘲諷付出代價。現在,這就是你的代價。你要是肯乖乖嫁,我大不了就是日後每天折磨折磨你,讓你哭著承歡在我身下。要是你不肯,公然抗旨,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在這北堂國,沒法活著回去。”
“原來,你是想報復我?”夭華頓時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眸中止不住閃過一絲意外,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男人的報復心還挺強,就因爲她那日嘲諷了他,就不惜這麼不擇手段的來報復她。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好像都嘲諷了吧,不知道那些人他又想怎麼個報復法?
“怎麼,很失望?記住,任何時候都別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真以爲我看上你了?簡直笑話。”音落,心底霎時升起一股強烈的報復快感,秦恬猛地大笑出聲,直起身來,眸中的輕蔑之色一覽無餘。
“宮主。”東澤擔憂,連忙低頭看向夭華,不知道秦恬到底在笑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對夭華說什麼了。
夭華擺了擺手,心情同樣大好,簡直可以說是不怒反笑。看來她真有些想多了,還以爲是北堂國已經洞悉了她這次前來的目的,所以想先發制人對付她,但沒想到只是他想報復她而已。
嘲諷怎麼了?她那日還就嘲諷了!那個樣子難道還不該讓人嘲諷?現在回頭想想,她還嫌當時嘲諷少了,真該讓人再狠狠補上一刀,當時就解決了他,也免得他今日在她面前小人得志。
秦恬渾然不知夭華此刻心中也在笑,只覺自己已經扳回一局,一邊繼續笑一邊走回去坐下,翹起二郎腿,“好了,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這聖旨你到底接還是不接?”
“不接。就憑你,也配本宮下嫁?”既然已經知道只是面前這個男人想報復她,夭華也就沒什麼好顧及的,真見不得昔日嘲諷過的人現在在她面前這麼囂張,十一個字字字清晰,每一個字都換若當衆一巴掌狠狠打過去。
秦恬頓時勃然而怒,猛地拍案而起,“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再說多少遍都是一樣。你,也配?”
“你……”秦恬霎時怒到極點,本是精彩地扳回了一局,就要眼看著她跪在他面前,沒想到她竟然當衆“甩他巴掌”,今天不將她身上的皮給活生生地拔了他以後就跟她姓,該死的,“好好,你給我等著。”
“秦太傅這是要回去搬救兵了?那好,多搬一點,否則本宮擔心你搬了一次還要再搬一次,來來回回折騰太累。”
“你……”
“對了,順便請秦太傅拿面鏡子好好照照自己。丟人現眼不打緊,打緊的是丟人現眼了自己還不知道。”若論最毒,夭華的嘴一向比刀還鋒利,一旦不留情起來,絕對能人身上的肉給颳了,現在只能說這個叫“秦恬”男人實在惹到夭華了。
“你……”秦恬頓時氣得再剋制不住,猛地衝上去就要揍人,第一次這麼想狂揍一個女人。
隨秦恬而來的一行人見狀,急忙上前攔,“太傅,請三思。”
夭華看著,後背慵懶地往身後一靠,也翹起二郎腿來,一時間簡直看好戲一般看起這一幕。
秦恬自認自己玩女人就好像換衣服一樣,有的時候甚至一天幾換,但從不打女人,可是現在真的忍不住親手殺了對面那個女人,“滾開,全都給我滾開……”
“太傅,請三思,她畢竟是南耀國派來的使臣,有什麼事還是先回去請示貴妃娘娘。”攔住秦恬的一行人哪裡敢放,繼續努力地勸。
秦恬真的忍不下這口氣,理智已然被夭華的話扇得蕩然無存。
最後,幾乎連拖帶抱般的,秦恬被隨行來的一行人強行拉走。
東澤同樣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不得不說夭華對秦恬的反擊實在解氣,也是他心中所希望,可冷靜下來想想,秦恬畢竟是帶著聖旨來的,對於這“聖旨”兩個字他在南耀國的時候已經有所瞭解,歸根結底就是“不能違抗”四個字,而他們現在還身在這北堂國中,一旦那北堂帝發起火來,後果不堪設想,心底不免升起一絲擔憂,“宮主,這麼做會不會太莽撞了?”
“放心,本宮心中有數。”既然敢這麼回擊,夭華就已經想清楚了各種後果,也已經有了打算。
東澤還是有些擔心。早知道會有今天這一幕,他當初在南耀國也早該殺了他。
“對了,容覲那邊有消息了嗎?”那日出發來北堂國的時候,她特意吩咐容覲留下,趁機去帶出皇宮中的蕭黎,然後帶著蕭黎過來與她匯合,但沒想到竟一再出了狀況,最近一次收到容覲的消息還是在十天前。消息上說,他和蕭黎都受了傷,兩個人一起被困在一個名叫“許家寨”的山寨中。再之後就斷了聯繫。
東澤搖了搖頭,“已經派魔宮中人去找,但到現在還沒有傳回來任何消息。不過宮主放心,相信容覲應該能應付的。”
“希望如此。”一路上追殺他們的人,只可能會是蕭恆的人。而蕭恆的人不可能殺蕭黎,只是想將蕭黎帶回去而已。希望容覲能應付吧,或者希望他能堅持到她派人去。
不久,澹臺玥匆匆到來。
那幾百號的人馬隊伍,當然不可能只簡單丟下一句“讓他們自己在城外的驛站中住下”就完事了,儘管會有北堂國的官員在旁安排。
可以說,澹臺玥昨天便留在了外面,並沒有隨夭華等幾人直接進城,直到在外面的驛站中宿了一夜,親自吩咐好所有人都安分守己地等在驛站中後,才進城來。
但澹臺玥沒有想到的是,他進城後還沒到這裡,在半路上就聽說了城中剛發生的事,現在這事都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她還真的是會惹事,不過才分開了短短一天還不到的時間,她竟然就給他惹出了這麼大的事,夠會招蜂引蝶的,蕭恆當時怎麼就偏偏選了她來出使這北堂國,這不是瘋了嘛,“說,到底怎麼回事?”
“澹二公子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夭華側頭順著聲音傳來的廳外面看去,只見澹臺玥怒衝衝而來。
“興師問罪?我可不敢,現在這出使北堂國的隊伍中哪有人比你還大?只是我必須要知道整件事究竟怎麼回事,也好向皇上彙報。”話是反話,澹臺玥明顯透著嘲弄,尤其在說到“比你還大”幾個字的時候。
“呵呵,原來澹二公子還知道現在本宮最大,那眼下這是你該有的態度?當然了,如果澹二公子是吃醋了,不高興本宮魅力這麼大,轉頭就被人提親了,本宮自然願意好好向澹二公子解釋。”
“你……鬼才吃醋,哪個男人看上你都是瞎了眼了。”澹臺玥明顯被夭華的話氣到,“我現在再提醒你一次,你最好有分寸一點,別忘了這是在出使北堂國,絕對不能丟了我們南耀國的臉。”
夭華臉上的笑擴大,對於澹臺玥的後一句話直接忽視,“澹二公子真的不吃醋?”
澹臺玥猛然撇開頭去,真的要被她氣吐血。
“那好,既然澹二公子不吃醋,也省得本宮費力解釋了。”說著,夭華就起身離開,返回後院去。
“你……”澹臺玥頓時跺腳,她竟然就這麼三言兩語打發他了,並且還是戲弄地打發他,還沒說到底怎麼回事呢。
東澤留下來,在夭華走後將事情大致對澹臺玥陳述了一遍,心中覺得有必要讓澹臺玥知道。到時候要真出了什麼事,也好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頂著,那個秦恬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當然,說的時候又該怎麼說,東澤自然有分寸。
澹臺玥認真聽完東澤的這番陳述,只覺自己好像有些誤會夭華了,沒想到那個“秦太傅”竟然會是那日擂臺下捱打的那個人。對於當時的情形,他也是在場的,也遠遠看著那一幕,只是沒靠近而已。
東澤最後再補上一句,“這件事,恐怕後面會不太好收場。不管如何,還請澹二公子也最好有心理準備。這趟到來,誰出了事都不好回去向南耀帝覆命,你說不是嗎?”
澹臺玥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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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中,一回來的夭華,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那對守著的魔宮中人詢問,“裡面怎麼樣?”
“裡面很安靜,一點動靜也沒有。”魔宮中人連忙回答。
夭華點了點頭,在魔宮中人回答完的時候已正好走到烏雲所在的房間門口,就直接推門進去。
房間內寂靜無聲。
烏雲還在整理著草藥,這些草藥有些是穩定小奶娃身體的,有些則是用來醫治他自己雙眼的。
夭華一眼將房間的情況都收入眼底,渾然不知烏雲竟然在她眼皮底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上說是需要這些草藥來醫治小奶娃,暗地裡已經在爲醫治自己的雙眼做準備,“怎麼樣,孩子醒來過嗎?”
“還沒有,你可以自己走過去看。”烏雲語氣淡淡。
夭華不用烏雲說已經朝牀榻上的小奶娃走過去,只見小奶娃睡得很安穩,就這麼粗略地看上去和一般孩子沒什麼區別,但身體就是弱,還有右腳就是使不上力氣,“你有沒有發現,孩子最近睡覺的時間好像又變久了?”
“有一點。”烏雲語氣不變。
夭華立即不滿起來,相當不滿烏雲此刻的說話態度,“什麼叫有一點?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還有,本宮現在在和你談孩子身體的問題,你就不能看著本宮說話?”
烏雲聞言,停下手頭的動作“看”向夭華。
夭華還是不滿,“你給本宮走近了,走本宮跟前來回話。”
這算是找茬嗎?烏雲沒有動,“我站在這裡看著宮主,也能回答宮主的問題。”
夭華擰眉,“怎麼,你是那日強吻了本宮,對本宮說了那麼多話耳鬢廝磨的話,現在來不好意思,不敢走近了?”
“什麼耳鬢廝磨的話?你別胡說!”烏雲記得自己確實有強吻過夭華,當時真的是氣壞了,但應該並沒有說過什麼,後來有一段比較長的空白,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回澹臺府了,之後到晚上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前往夏侯府,他後面親自尾隨了去,直接解決了夏侯淵晉。而在解決夏侯淵晉的時候,他當然已經全方位考慮清楚了,同時也有意栽贓嫁禍給夭華,讓夏侯贏也誤以爲人是夭華殺的,並在後面派人放了夏侯贏。這樣一來,不但利用夏侯贏及時壓制了夏侯淵晉暗中的那些安排,沒有讓小奶娃的身世傳播開去,也順藤摸瓜地通過夏侯贏的這一壓制舉動查清楚了他們暗中安排的到底是哪些人,又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如此一來,一舉兩得,就能斬草除根的將他們暗中的那些安排都處理乾淨,再最後除了夏侯贏,南耀國這邊的事就算是完了,剩下的知道一切的就只有明鬱一個。
而這一切的首要前提是,讓夏侯贏再拿小奶娃的身世來威脅他,威脅他的前提又是小奶娃的身世還沒有傳播開去,所以他當時故意栽贓給了夭華。
現在,一切都在按照他算計的發展,分毫不差。
知道了夏侯淵晉是夭華所殺的夏侯贏,果然先壓制住了夏侯淵晉留下的那些安排,不久前也纔剛剛來找過他,用小奶娃的身世來威脅他殺親手夭華。在護小奶娃的身世與不讓夭華知道真相,還有殺了夭華之間,他夏侯贏似乎還真認準了他烏雲會寧願殺夭華也不讓夭華知道真相,從而保全小奶娃,真是可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已經把他摸得很清楚了,就差最後親自動手取他的命了。
“怎麼,祭司大人這是真不記得了,還是故意裝糊塗呢?要不要本宮將當時的話再對祭司大人重複一遍?本宮到現在還清楚記得祭司大人那時可是又哭又跪的叫本宮‘夭兒’。”感情他真的忘了,難怪一直像個沒事人一樣。
烏雲面色隱隱一變,希望是夭華在騙他,可是她竟然說出了他叫她“夭兒”。
“看來祭司大人真的需要本宮好好提醒一遍了……”
小奶娃在這個時候恰好醒了過來,已經被夭華握在手掌心的小手明顯動了動。
敏銳察覺到的夭華,說到一半的話霎時先戛然而止,幾乎反射性地就拿出絲帕先矇住小奶娃的眼睛。
醒過來的小奶娃,伸手就去扯,眼睛被蒙著很難受。在幾次也扯不下來,忍不住張嘴就想哭的時候,身體被抱了起來,一下子又變得好像不那麼難受了。
夭華不覺暗暗鬆了口氣,只要小奶娃不哭就好,抱著小奶娃的小身子讓小奶娃的雙腳踩在她的腿上。
烏雲察覺到牀上的一系列動靜,或許一直像現在這樣也好,至少他們三個在一起,儘管眼下他表面上的身份與孩子沒有一點關係。
抱起小奶娃的夭華,考慮到小奶娃現在醒了,又被蒙著眼,實在不想嚇到小奶娃,輕微咳嗽了一聲後,壓了壓嗓子的溫柔如水的再對烏雲開口,“那個祭司大人,我們再好好討論討論孩子的身體情況如何?”
烏雲脣角隱隱一勾,她這可真是難得的溫柔,“好,你想要問什麼,問就是了。”
“爲什麼孩子最近睡覺的時間又變長了?是不是身體惡化了?”
“別擔心,現在的情況還依舊挺穩定。”
“穩定怎麼夠。”夭華的語氣頓時忍不住提高,但又很快壓了回來,“必須未雨綢繆,要儘量想辦法醫治好他才行,不能只是穩定就行了。”
“放心,我已經在想辦法,孩子的身體情況我和你一樣擔心。”
“總之,你必須時時刻刻給本宮想辦法,需要什麼直接對本宮說,孩子有任何閃失本宮都拿你是問。”要統一天下,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這也就是說她短時間內都沒辦法帶小奶娃回那邊去,在這一期間至少要一直確保小奶娃的安全,斷不能有絲毫粗心大意。
外面對澹臺玥說完了後回來的東澤,走到房門口,就要踏入房間門檻的時候,正好聽到房間內的對話,停頓了一下後退了出來,沒有走進去。
但片刻後,心中實在有些擔憂離去的秦恬會報復的東澤,還是走了回來,敲了敲房門,繼而踏進房間,對夭華詢問,“宮主,秦恬那邊剛纔這麼對他真的不會有問題?要不要提前做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