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澹臺玥派人在街道上埋伏與準備親自出馬抓捕兇手一事,夏侯淵晉自然早就已經收到消息,並且也很清楚澹臺玥大致埋伏在城中的哪塊區域,特意吩咐人繞道而行,避開去。當然,這麼做並不是怕了澹臺玥,他夏侯淵晉還從未將澹臺玥放在眼裡過,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與暴露行蹤而已。
僻靜的別院內,燈火通明。
烏雲留在房中休息,早就料到了夏侯淵晉今夜會來,但斷沒有興趣前去迎接。
當別院中的下人匆忙來敲門,向一門之隔的房間內的烏雲稟告“夏侯大人來了”,讓烏雲馬上前去大廳時,裡面的烏雲只是很散漫地應了一句,像極了敷衍,之後過了好一會兒後纔打開門從房中走出來。
外面來請與等候的下人,已是等得十分焦急與忐忑,怎麼也沒有想到夏侯淵晉會突然到來,這麼久不過去深怕大廳中的夏侯淵晉動怒,可又不敢催促房間內的人。對於房間內之人的具體身份,他們真的一點也不清楚,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他,是前幾天夏侯贏親自將他送過來的。而夏侯贏在與來的時候,都要他們出去,不許他們靠近一步,他們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房間內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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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大廳中——
夏侯淵晉已經坐下喝茶,旁邊站著兩名伺候的婢女。
燭光下,只見夏侯淵晉的兩鬢已有些許白髮,大約半百的年紀,身著一襲藍黑色的錦衣長袍,周身渾然天成一股威嚴,不怒而威。
烏雲帶著小奶娃進去,直接在夏侯淵晉的對面落座,雖然雙眼無法視物的時間還不久,但似乎已經習慣了一般,只要是走過一次的地方都能馬上清楚地記下來,第二次就能自己直接走了。對於大廳內幾人的氣息,烏雲自然也早就已經察覺到了。這麼多年了,終於又見面了——夏侯淵晉。
小奶娃早已經睡了,還睡得很沉,從房間到大廳這一路都沒有醒來。
夏侯淵晉從烏雲出現在廳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烏雲。關於“烏雲雙眼已瞎”一事,都是聽回去的夏侯贏稟告的,並沒有親眼見過,現在算是當面見了。至於他到底是因何而瞎,夏侯淵晉並不關心,甚至他瞎了對他夏侯淵晉來說未必是壞事,他夏侯淵晉雖然需要他助他一臂之力,但並不需要他太強,以免被他反咬一口,這世上能讓他夏侯淵晉如此防備的,也就只有他與現今的皇帝了。
片刻後,對著直接落座的烏雲,夏侯淵晉淡淡擺了擺手,讓旁邊站著伺候的兩名婢女都先退下去,並交代沒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靠近大廳一步。等到已經看不到退出去的婢女的身影后,夏侯淵晉纔對著烏雲開口,“怎麼,擔心我會傷他,得這麼時刻帶在身邊不可?”
“你來就是想說這個?”烏雲當即冷笑一聲。
夏侯淵晉回以一聲冷哼,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從對面之人這一聲冷笑中倒是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他似乎並沒有怎麼變。至於他此刻這張臉,陌生得沒有一點像以前的地方,沒想到他竟能造出這樣詭異與不可思議的東西來。
而他腿上的小奶娃,表面看上去不過只是比當年大了沒多少而已,就好像纔不過一歲左右,要是當年沒有被送往雪山冰封住的話,如今都已經……不,要是當年沒有被冰封,他夏侯淵晉一定早就殺了他,無論如何也斷不可能讓他活在這世上。只是沒成想,當年剛出生時那麼奄奄一息,幾乎不太可能活下來的一丁點大的小人兒,還被冰封了這麼多年後,到今時今日竟還能被烏雲給喚醒。他的樣子就這麼看上去,真的太像那個人了,簡直就像是那個人的縮小版,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聽贏兒說,當夜在海上,很順利,除了你們幾個外,其他人都死了,包括她。”
烏雲沒有說話,面色上也沒有任何變化。
夏侯淵晉全都看在眼裡,一雙眼比誰都來得銳利,已經快成精了,隨後話題一轉,“好了,其它我不想多說。你若不想這個孩子死,馬上按我的命令將他送回雪山去,重新冰封住。與澹臺家四小姐的親事,定了就是定了,在我手中絕不容更改。等孩子送回去了後,我就會安排人秘密接你回府,恢復你原本的身份與名字,但別以爲這樣你就真的是夏侯家的人了,一切都只是個名頭。”
真是好一個名頭,以爲他烏雲會稀罕?就是哪天將整個夏侯府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顧,只會將其踩在腳下!至於腿上的孩子,只要有他烏雲在一天,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他分毫,尤其是他夏侯淵晉,他會讓他知道他該付出的代價。不急,一切已經開始,“那我不妨再說一遍,孩子我不會送回去。這個親,我不會成。除此之外,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以,你該知道我要的是你與你兒子夏侯贏守住孩子的身世。”
夏侯淵晉頓時笑出聲來,冷冽之氣與之同行,“從沒有人可以這樣跟我講條件……”
“也沒有人可以呼來喝去地命令我。夏侯淵晉,你該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記住,永遠不要碰觸。不然,你就再沒有什麼能拿來威脅我的了,我定讓你後悔。”平靜得幾乎一成不變的語氣,絕不是在威脅,完全是陳述,陳述一個事實一般。
夏侯淵晉頓怒,烏雲的話儼然是針鋒相對,完全不將他的話放在眼裡,廳內原本隱暗的硝煙頃刻間轉明,就好像由闇火一下子轉爲明火,“你的底線?呵,你的底線就是不管你怎麼守,他的存在不論什麼時候還是不容於世!”
“那我就毀了這整個大陸。只要我還在,不論代價是什麼,都要他好好活著。”
“你……”夏侯淵晉眼中霎時有些冒出火來,端著茶盞的手一寸寸握緊,發出咯咯聲響,真的沒有想到對面之人爲了護腿上的小奶娃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可就算是這樣,“就算你真有這本事毀了整個大陸,也永遠改變不了他還是孽種這個……”事實……
“嘭——”猛然一聲巨響,夏侯淵晉旁邊的那張桌子瞬間四分五裂,驟然打斷夏侯淵晉最後幾個字。
夏侯淵晉的面色剎那間明顯一變,自己的武功一向不弱,幾乎沒有多少人是他的對手,就算單獨一個人遭襲也能輕易全身而退,平日裡不到必要的時候從不輕易出手,但對面之人的武功儼然還遠在他之上,高深莫測得幾乎無法讓人摸他的底,眼下桌子被擊破的一剎那他幾乎沒有看到他到底是如何出手的。要不是他手中掌握著小奶娃的身世,並且爲以防萬一,只要他出了任何事,有關小奶娃的身世就會馬上傳得人盡皆知,而烏雲心中要不是也很清楚這一點,剛纔那一下恐怕不會只是落在他旁邊的桌子上那麼簡單了。
這樣看來,他今夜過來,似乎還有些冒險了,這在來時幾乎有些沒有想到,以爲烏雲既然回來了,就應該已經完全受威脅了,對夏侯贏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最後爭取一般的再抵抗一下而已。
另外,照這麼看來,小奶娃還是很有必要活著。儘管小奶娃的存在對夏侯家來說也是醜聞,是污點,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他也儘量不想這件事傳出去,有損夏侯府名聲,但對烏雲來說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以說,他夏侯淵晉可以拿小奶娃的身世這件事來“玉石俱焚”般威脅烏雲,可以在威脅中不惜將這醜聞公之於衆,與不惜讓夏侯府付出染上污點這樣的代價,但烏雲不會,不論何時他都只想時時刻刻護著小奶娃不讓他受任何傷害。這也就是同樣是醜聞,他卻仍可以拿這個醜聞來威脅烏雲的原因。
伴隨著桌子的碎片完全落地,整個大廳內已不知不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在這樣的靜寂中,面色黑沉難看的夏侯淵晉腦海中止不住閃過不少思量。
烏雲腿上的小奶娃已經被桌子的打破聲嚇得驚醒了過來,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擡頭看向烏雲。
烏雲伸手撫了撫小奶娃的小腦袋,安撫小奶娃的受驚,讓小奶娃繼續睡。
小奶娃一雙小手拽緊烏雲腿上的衣袍不放。
良久——
夏侯淵晉忽地笑了一聲,臉上瞬間斂去前一刻的全部神色,勉強妥協半步,“那好,我可以退一步,但這兩件事中你必須答應一件,要麼將孩子送回去,要麼成親。你也該知道從沒有人可以威脅我,現在這也已經是我的底線,你最好也不要碰,不然我一定說到做到,到時候損失的只會是你。好了,現在距離成親還有六日時間,我給你兩日考慮。日後,有任何事我會讓贏兒直接聯繫你。能讓我如此親自出馬來見一面的人,這世上可實在不多。”說完,夏侯淵晉拂袖而去。
小奶娃縮在烏雲的腿上有些好奇地轉頭往回看,看向離去的夏侯淵晉。
烏雲伸手,用手捂上小奶娃的眼睛,將小奶娃的頭給掰回來。如果說當年迫不得已將幾乎無法活下去的小奶娃送往雪山冰封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那小奶娃的身世則是他永永遠遠無法磨滅的傷。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將這個傷口掰開,用此來傷小奶娃半分。爲了此,無論做什麼他也在所不惜。
小奶娃似乎血脈相連般感覺到了烏雲此刻心情不好,小手拉住烏雲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不推開。
去外面守著的婢女,見夏侯淵晉突然黑沉著臉離去,快速跟上去送到別院門口看著夏侯淵晉坐車離開後,返回大廳來,一眼看到大廳內破碎的桌子與一地的狼藉,心下不由一緊,有些大氣不敢喘一下。
烏雲心中自然清楚,要想小奶娃身世這個秘密永遠保保密下去,單單殺了夏侯淵晉與夏侯贏這兩個人當然不夠,只有將夏侯淵晉的勢力絲毫不漏地完全摸清,連根拔除才行,這樣就算夏侯淵晉這隻老狐貍做了多少安排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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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面,回去的夏侯淵晉在來時就已經吩咐過,回去時也繞道而行。對於今夜這樣的結果,雖說他只是妥協了半步,但半步也是妥協,斷難以忍受。這筆賬,他夏侯淵晉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街道的另一邊,氣氛截然不同,此時正有些熱鬧不已,出來的夭華同昨夜一樣遠遠地一眼就看到了街道上的乞丐與察覺到了街道上的氣氛不對後,如法炮製地打暈了所有埋伏在暗處的人,一個不漏,包括街道上的所有乞丐。
當夭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一干人身後時,有過一次教訓的一干人還渾然不知,後頸上突如其來一痛後,來不及回頭看就砰一聲倒了下去,一動不動,再無所覺。
酒樓的雅間中,還在裡面的窗邊坐等著、看著與喝茶的澹臺玥,忽地瞇了瞇眼,敏銳地抓住一抹一閃而過的“紅光”。沒錯,就是紅光,對方的身手快得簡直如一道光一樣,就迅速對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你們馬上……”
“馬上什麼?澹二公子!”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這時,在昏暗的房間內徒然憑空響起,帶著似笑非笑地打斷了澹臺玥的話。
澹臺玥的面色倏然一變,反射性地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房門口方向看去,儘管此刻的雅間內光線昏暗,但他在雅間內的時間畢竟已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房中突然憑空出現之人。這人,不是自己前幾日救回府要用來替代自己妹妹澹臺雅出嫁,反被她狠狠羞辱了一番的那個女人,還能有誰,看來剛纔看到的那道“紅光”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她了,只是沒想到她前一瞬纔在街道上面一閃而過,後一瞬就出現在了他身後,連他在這裡都察覺到了,速度可夠快的,就好像會變一樣。至於房間中的隨時聽候他命令的人,此時都已經倒在地上。
而到這一刻,澹臺玥如何還不能肯定,“人全都是你殺的?”
“倒是沒想到這種事還要你堂堂的澹二公子來做。哦,本宮記起來了,澹二公子似乎是衙門中的人,澹臺家的那本家譜上有寫。”剛纔在對街道上一干埋伏的衙門中人與一干乞丐動手的時候,她敏銳地察覺到這裡有人,倒是不曾想這個人竟會是澹臺玥。說著,夭華饒有興致之色,雙手環兇於昏暗中上上下下再打量起對面的澹臺玥,“這可真是有些大材小用,太委屈堂堂的澹二公子了。”
“我已經說過了,以後叫我‘二哥’。”轉眼的時間,已然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澹臺玥很快鎮定下來,看來他真的給自己救了個大麻煩,一個很不易控制的人,“不過,你殺那些乞丐做什麼?還挑釁官府?”
“這不是事前不知道澹二公子在衙門裡辦事嘛。不然,本宮再怎麼樣也會給澹二公子這個面子,不會讓澹二公子爲難。怎麼樣,澹二公子現在可要大義滅親抓本宮回去?這樣可就沒有人替你妹妹出嫁了,也沒有人叫你澹二公子二哥了。當然,還有幾天時間,依澹二公子的能力,完全可以想辦法儘快再物色個人,本宮委實看好你。”
“你這是在威脅我?”澹臺玥瞇眼,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可惡至極。
“本宮可不敢。”夭華笑,但眉宇眼梢間卻清楚顯示著全然不是說出來這個意思。
澹臺玥勉強再壓制了一下怒氣,對面這個女人絕對是冒出來讓人喊殺的,重新回到之前那個問題道:“你殺那些乞丐到底做什麼?他們怎麼得罪你了?哦,不對,你竟然連續幾夜出澹臺府,府內的人竟全都沒有發現,你……”意識到這一點,澹臺玥猛然站起身來。
夭華挑眉,他的反應可真夠慢的。
“看來,我真的有必要考慮要不要換個人了。而你,必須死。”
“這就要看澹二公子的能力了。本宮說過,替嫁這件事,其實完全可以當交易來做,澹二公子又何必非要執著於完全成爲主控那方,非要控制住與制服本宮,令本宮聽命不可呢?”
“在澹臺家,永遠沒有交易,只有聽命。”
“那好吧,拿你的本事來吧。”
“你會見識到的。”伴隨著話,澹臺玥手中的茶盞猛然襲向對面的夭華,在夭華輕易閃躲開之際已瞬間迫近,就一掌毫不留情地迎面襲向夭華。
夭華根本不放在眼裡,有些耍弄澹臺玥一般地再躲了躲。
轉眼的時間,兩個人便在雅間內大打了起來,並不一會兒破屋頂而出,一路打到外面去。
澹臺玥白天的時候已經領教過夭華的伸手,這一刻在屋頂上幾乎與夭華打成平手,從夭華每每輕而易舉地閃躲中如何能不知夭華在有意耍他,這樣更可氣。有生以來,他澹臺玥還沒有對哪個女人如此咬牙切齒過,很榮幸眼前這個一襲紅衣的女人做到了。
繼續一路交手,兩個人不一會兒時間就已經從屋頂上面飛掠過了數條街道。
忽然,在又穿過一條街道後,屋頂上的夭華餘光一眼看到下方的街道上有一頂轎子過去,擡轎的四人步伐十分輕快,很顯然都是有身手之人,並且身手還不錯,不知道轎中人會是誰?
眸光一閃後,在澹臺玥再度逼近之際,夭華笑著一掌將澹臺玥給打了下去,若一件大暗器襲向下面過去的轎子。
擡轎子的四人剎那間神色戒備,擡著轎子立即加快速度,避開落下來的人,同時對轎中的人小聲的稟告了幾句。
落下的澹臺玥,在轎子避開,身體即將重重落地的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空翻而起,之後翩然落於街道上,有些瞇了眼地看向前方的轎子與擡轎子的四個人。
擡轎子的四人在這時看清了澹臺玥的樣子,有些沒有料到,又快速對轎中人稟告了一句。
轎中人夏侯淵晉,沒想到澹臺玥會突然冒出來,不能讓他知道轎子中的人是他,與他深夜外出一事,免得引起人懷疑。沉默了下後,夏侯淵晉便讓其中兩個人留下來斷後,另兩個人擡轎子先走。
四人領命,留下的兩人就迅速攻向澹臺玥。
澹臺玥接招。
夭華立於屋檐之上,負手而立,開始居高臨下好整以暇地看了起來,雖然有些好奇這麼深夜出現在街道上的轎子中會是什麼人,但這裡畢竟是陌生的南耀國,她又沒準備留下,也就沒準備非要弄清楚轎中人不可。
看了一會兒後,原本漫不經心的夭華,雙眸不覺一瞇,下面留下來斷後的兩個人,武功招式竟然與那夜船上來接應烏雲的那個帶著半張面具之人所帶來的黑衣人很像,難道現在這兩個人是那個帶著半張面具之人的人?那剛纔離去的那個轎子,轎子中的人會不會與烏雲有關?
意識到這一點,夭華迅速朝轎子離去的方向看去,但這麼一會兒功夫,轎子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一刻,眼見下方留下斷後的兩個人就要落敗,夭華迅速飛身下去,想要阻止澹臺玥,這兩個人必須要留活口不可,這樣她才能順藤摸瓜查到烏雲。
但落下的夭華這邊纔剛攔下了澹臺玥,那邊得了個空的知道自己已經打不過澹臺玥的兩個人就咬破牙齒間暗藏的劇毒,服毒自盡了。
突然聽到“砰砰”兩聲重重倒地聲,夭華快速回頭看去,氣惱地止不住擰了擰眉。
澹臺玥同樣惱怒,手掌還與夭華阻攔他的手相抵著,面色不善道:“你幹什麼?”
夭華收回手,不理澹臺玥,也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心情,快步走向倒下的兩個人,就親自動手搜查了一番兩個人的屍體,但一無所獲。
澹臺玥看到這裡,大概看出一二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本想攔下我抓活口,但不想得不償失,反而給了兩個人一個自盡的機會。”
“你再說,信不信本宮馬上讓你和地上這兩個人一樣?”夭華冷然起身,眸色一陰。
澹臺玥再笑了笑,當然不受夭華的威脅,但剛準備再說的時候,驀然想到什麼,看著夭華的目光反射性地一下子落向剛纔那頂轎子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絲沉思,那頂轎子的其中一個檐角上所掛的流蘇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以前曾在哪見過。可到底是哪裡,這麼突然間去想,一時半會兒又實在有些想不起來。
夭華將澹臺玥臉上的神色變化都收入眼底,依稀看出了點什麼,現在既然有那個帶著半張面具之人與烏雲的線索,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如果你能想來剛纔那頂轎子是哪裡的,告訴本宮,本宮可以無條件答應你替嫁,如何?”
“要我先想起來與告訴你,這還叫無條件?”澹臺玥收回視線挑眉。他纔不過突然想到點什麼,她竟然就從他的神色中都看出來了,這眼夠銳的。
“這對你來說,已經完全賺到了。怎麼,你還不滿意?”
“那好,這個交易我倒是可以考慮。不過,我該如何相信你?又如何保證你知道了後,還會繼續乖乖代嫁與在夏侯府呆下去?”
“那麼,有膽量賭一賭嗎?”夭華勾脣。
澹臺玥思忖了片刻,大不了他想起來了也當沒有想起來,一天天拖下去,拖到她先嫁入夏侯府,再拖到她一天天在夏侯府慢慢呆下去等,看得出來她似乎很想查清剛纔那頂轎子,“那好,這個賭,我打了,你現在先馬上給我回澹臺府去,在澹臺府中等我。不過,回去前先回答我爲何殺那些乞丐?”
“不自量力還想動本宮,你說他們該不該殺?”
“那你又爲何深夜出澹臺府?”
“本宮喜歡。”
“你……那好,這件事到此爲止,由我來善後。不過,記住了絕沒有下次。”
夭華沒有接話,心中豈會不知澹臺玥就算想起來了,也會一直故意拖她。不過,他似乎是眼下唯一的線索。烏雲那廝,不管怎麼樣她也非要找出來不可,不能放過。
片刻後,夭華按澹臺玥的話先行返回澹臺府,澹臺玥則回之前的街道去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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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派了連夜找了一具死屍回來善後的澹臺玥,等一切都弄好後,才命自己從澹臺府帶出來的人將連夜搬回衙門的那些被夭華打暈的人給弄醒,然後再次派人呈上奏摺,說兇手已經抓到,在昨夜抓捕的過程中因對方拼死抵抗,已將其當場擊斃,屍體還放在衙門中。至於衙門中的人,多數被打傷,不過都已經全都救回衙門醫治,都沒有什麼大礙。
朝堂上,上早朝的皇帝,因昨天有不少官員借這件事彈劾澹臺玥之故,特意讓一旁的太監當衆宣讀了一下澹臺玥一大早派人送來的奏摺,之後還特意嘉獎了一番澹臺玥,這件事就此過去。
昨日彈劾澹臺玥的一干官員,雖很不甘心,但也能只能就此作罷,算澹臺玥運氣好,這麼快解決了這件事。
澹臺荊還算滿意,澹臺玥在這件事上開始時做得不不怎麼樣,但結果還算可以。
接下來,衆文武大臣和往常一樣商討國事,之後退朝。
朝堂外面,還沒有走多遠,一名太監忽然匆匆忙忙追上來,分別夏侯淵晉和澹臺荊躬身道:“夏侯大人,澹臺大人,請留步,皇上有請。”
“哦?那皇上可以說何事?”澹臺荊面上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太監搖了搖頭,“皇上沒有說,奴才不敢妄加猜測皇上的意思。兩位大人,請吧,別讓皇上就等了。”
夏侯淵晉與澹臺荊忽視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可能與兩家的親事有關,不過並沒有說出來,一同隨太監過去,一路到達御花園,沒想到皇帝並不是在御書房召見他們,竟是在御花園中等著。站在走廊上一眼看去,只見剛下朝的皇帝蕭恆一襲明黃色的龍袍站在御花園中,手中正拿著一把剪刀,親自在修剪其中的一棵樹。他剪得很慢,透著一股悠然,好像在對待一個有些令他上心的女人一般,當然這樣的比喻有些不恰當。皇后被廢,以及和皇子兩個人至今在外生死不明,很有可能已經死在外面一事,似乎並沒有對他有任何影響。那個女人,怎麼說也陪他同甘共苦了多年。
“兩位愛卿來了。”蕭恆早就已經留意到夏侯淵晉與澹臺荊兩個人,淡笑著開口,少了一分在朝堂上的威嚴,多了一分柔和,無形中恍若一個溫文爾雅地年輕公子。
不知不覺停在迴廊上面的夏侯淵晉與澹臺荊連忙走上前去,紛紛行禮,“參見皇上。”
“兩位愛卿不必多禮。來,將東西送上來。”蕭恆說著,將手中的剪刀放入旁邊那名太監手中一直捧著的托盤中,再在另一名太監手中捧著的金盆中的清水中洗了洗手,然後接過第三名太監送上來的乾淨絲帕擦了擦手,一種無與倫比的貴氣與生俱來,無形中散發出來。
另外幾名太監按蕭恆的命令,連忙去將蕭恆說的東西給送了上來,是一頂精美至極的鳳冠,在陽光下金光閃閃,耀眼奪目,幾乎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爲之心動,難以側目。當然,除此之外,這頂鳳冠所代表的另一層意思,更讓人震驚。
夏侯淵晉與澹臺荊看在眼裡,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這頂鳳冠應該是當年太后親自命人打造,前前後後用了十數個能工巧匠,花費了數月纔打造好的,本是用來給長陽公主出嫁時用的,可後來出了些意外,長陽公主還未出嫁便去世了,這頂鳳冠就一直由太后保管著,被太后視爲珍寶,沒想到今日竟被皇帝蕭恆給拿了出來,還拿到他們面前,不知蕭恆這是何意?
“長陽對太后來說,一直是太后心中的痛。太后一直留著這頂鳳冠,也是爲了想念長陽。如今,雅兒即將出嫁,還是嫁入夏侯愛卿府中,當年關於這件婚事太后也是知道的,朕與雅兒小時候也算一起玩過,太后現在要將這頂鳳冠送給雅兒,讓雅兒出嫁時戴。兩位愛卿覺得如何?”
“這……實在太貴重了,臣等實在受不起。”夏侯淵晉與澹臺荊頓時受寵若驚之色,連忙彎腰拱手。
“兩位愛卿不必客氣,這麼多年來,南耀國的江山還多虧了兩位愛卿,日後朕也還很需要兩位愛卿的鼎力支持,朕可少不得兩位愛卿這左膀右臂。”
“這……”澹臺荊再猶豫了一下,一副愧不敢當的樣子感恩戴德地將鳳冠收下。而這鳳冠一收,不論如何也得帶著澹臺雅進宮謝恩一番不可。可是,這個時候,澹臺雅應該已經出城了,難道要那個紅衣女人來替代?可這樣會不會也太冒險了?還是說,回去後先馬上派人去將澹臺雅追回來,先應付過去進宮謝恩這一關再說?
“時間不早了,兩位愛卿回去吧,想來府中還有很多事要準備。這夏侯愛卿與澹臺愛卿兩大世家聯姻,場面可不能小了。到時候,朕定親臨祝賀。”
“是。”夏侯淵晉與澹臺荊點頭,告辭離去。
蕭恆轉身走進御花園的涼亭中,背對離去的夏侯淵晉與澹臺荊,端起太監送上來的茶盞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背影的輪廓絲毫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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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後,夏侯淵晉與澹臺荊和昨日一樣,告辭回各自的府中。
澹臺府,澹臺荊一下馬車,一邊往府內走,一邊就讓人馬上叫澹臺玥過來,到書房中去見他。
澹臺玥初以爲是爲了命案一事,很快趕到書房,進入書房中,但還未來得及開口,一眼就看到了書房桌面上的鳳冠。沒有陽光的照耀下,它看上去雖不像之前在御花園時那麼閃耀奪目,但依舊精美的讓人驚歎,不知道書房中怎麼會突然有這麼一頂鳳冠,“父親,這是夏侯府派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