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花這東西在大庸自然有不少喜歡的, 可喜愛絹花、絨花的更多,通草又因極似真花得望族喜愛。
做得好的纏花不輸珠玉,可大庸貴女還是更喜金銀珠玉之光。因著這個, 纏花多是年輕姑娘們戴著玩, 走親訪友、年節慶典時是不愛用的, 故而落了下乘。
雲綺知道這些, 又猜測道:“許是節氣時想沾秋意, 摘秋葉簪在頭上又像賣身插的草標,這些天纏花生意倒是會不錯。”
畫師見她心動,邊收拾東西邊說:“可不是嘛。也因著買的人多, 不太耗時、式樣簡單些的比平日還便宜呢。”
雲綺忍不住問他:“這就奇了。我看人做過纏花,看著都累人, 怎的聽畫師說得那般便宜?”
江月影來了精神:“想來是做的人多, 把價壓下來了。人力錢不貴, 貴的是好手藝。”
“哪有那麼容易了,”畫師忍不住笑話她們, “便宜些的幾文錢,再繁複些的十幾文。二位姑娘怕是沒真捱過餓,不然也問不出這話來。不說十幾文,幾文錢買些米糧攙著野菜,夠貧家吃上好些天稀粥了。這不能吃不能穿的小物件, 多得是自己纏的, 誰會去花那個冤枉錢。”
雲綺當下便決心與江月影出山, 買些合節氣的東西回來, 索性與畫師同行去安陽縣。
一路杳無人煙, 直到官道纔看著個愁眉苦臉的車伕。畫師說他“不買什麼精細東西”,將馬車讓給她們就去清泉鎮辦事了。
一路上因著立秋將至, 不少行人也帶著些喜色。雲綺與江月影到安陽縣後,果真看到不少叫賣貨物的商販。店鋪修好還要費好些功夫,支個攤子卻不難。
雲綺一路看著不少賣纏花的貨娘,最終選了只秋香色的楓葉小釵。
那貨娘還細細囑咐她:“纏花雖價賤,卻是個嬌貴的飾物。拿蠶絲線在銅鐵絲上纏出形狀來,怎麼也不似銀步搖之類的耐碰。”
等貨娘走後,江月影對她嘀咕道:“剛剛賣貨時,貨娘可不說這玩意不耐碰。這有什麼說不得的,還要付了錢才肯說。”
纏花用的是鮮亮的蠶絲,一圈圈纏好的絲線便成了花葉的脈絡。輕輕一晃小釵,雖沒通草那樣肖似花葉真物,卻遠比綢緞裁成的要有活氣得多。
直到買完明日的食物,江月影也沒買纏花,而是買了朵絹花。
“是十丈珠簾啊,”她將那花細心戴到髮髻上,“我戴著這朵細菊絹花就行了,比起纏花還是這些更好。”
雲綺不怎麼贊同:“只是你更喜歡通草、絹花這種像真花的。”
江月影摸著頭上的花:“這麼說也沒錯。總覺得纏花不會在大庸受青睞,更像近代前那幾百年,人們喜歡的那類飾物。”
“我是現代人倒覺得還好,”雲綺沒怎麼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回去吧。只是你可能得先等會兒,我還要去找人說些話。”
她停在了衛府前。不多時,便有下人請雲綺進去了。
“你說過,若能在相遇纔是有緣,”她對衛瑜道,“我當時也是那麼想的。總想給個答覆纔好。”
衛瑜指著院中的枯樹道:“一場火一場雨,這樹竟還結出幾顆殘果。若是無意婚嫁……綺娘倒也不必特意說出口。母親早年說過,曾有天雷劈下,同時劈到一顆梨樹、一顆柰樹。兩棵樹枝幹長到一起,結出了不是梨子也不是柰果的果實。那果實雖奇貨可居,但也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也不會令人以身試險咬上一口。”
雲綺感到迷惑,難不成蘋果梨還有毒是怎麼的。不過她很快就知道,衛瑜說的是他自己那層身份。
“先生這說的是什麼玩笑話,”她搖頭道,“秦軍師說這趣事時,可沒這層意思。我與她是同鄉,哪會覺得那果子有毒呢。”
衛瑜哪能不懂雲綺的心意,但還是說了心裡話:“話雖如此,可你我付出的哪裡會同樣多?即便都珍重彼此,最終聲譽受損的也還是綺娘。若出了什麼事,自顧尚且不暇的人哪能幫得上忙。偷香竊玉總會有爲人所知的那天,到時除了我,綺娘怕是再也選不得旁人了。”
雲綺沒忍住,直接問他:“旁人都巴不得相好的女子沒退路,你可倒好,怎麼八字都沒一撇就拆自家城牆了?”
她望向衛瑜時,才發現他背後的牆上……不是擺了磚瓦,而是停了幾隻鳥。入秋後轉涼,鳥雀愛來有人煙的地方取暖、覓食也不算奇怪。
衛瑜有些消沉地道:“你倒是想得認真……算了。還不是長輩的事。雙方都有意纔算情投意合,母親初時有意,可之後卻不是她能放手便了事的了。無論是先帝還是世人,都不會給她那個機會。到我出生時,早已是一對怨侶了。”
雲綺直截了當地對他道:“若只是世人之口,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若你願意,我們可以試著一同回去。”
她不會耽誤月影,會在之後過去。那時……或許到那時,衛瑜也算是月暈之門對面的人。
畢竟是月影親姐姐的孩子啊。
……
江月影在衛瑜府外等得煩,隨性買了串冰糖葫蘆當零嘴吃。她一口氣買了兩串,路過給賣肉的便覺得這人闊綽,跑來拿著罈子逼她聞了半天。
“姑娘,我這可是剛制好的新鮮鮓肉。無論拿來就著飯還是下粥,都錦上添花的——”
江月影最討厭醃製肉類,被這味道薰得臉都發青。但架不住商戶說了這好大一串,又想到竹樓除了自己還有兩個大活人、價錢公道東西又不差,最後還是咬咬牙買了兩壇。一罈魚鮓,一罈肉鮓。
雲綺一出衛府便看著她抱著兩個罈子,忍不住問道:“你去買蜜餞了?”
江月影木著臉道:“不是蜜餞,是魚和肉。拿鹽和紅曲醃的鮓,一罈鮓肉一罈鮓魚。走吧,既然還要呆幾年,在竹樓歇息幾日就回去吧。”
“我知道這些,歇息好了就會回長公主府。”雲綺對她笑著道,“除了那些小家碧玉,阿寧這些天也不似以往,三天兩頭地書信過來也不大可能。聽說是兩年後便要出嫁,有的是東西要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