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是要給那小兒吧?奴婢這就去買些桂花粥、肉包子之類, 再包上包糖霜給他甜嘴就是了。還得買些炸元宵纔是……”
那侍女走後,竟將這麼位華服女子留在了酒樓前。她像是沒看到李修齊,只是專心看著那燈籠。
女子的頭上只拿紅髮須、金簪紮好, 又另插戴了個小燈籠簪。
“是小正月了。酒樓都張燈結綵的, ”她突然道, “我家中也有個酒樓, 不知何時才能再看到。”
李修齊只當這女子是商戶之女, 她發如流雲、眼似點墨,因貌美、家產豐裕嫁入大戶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他仰頭道:“可是供夫家的銀錢不夠,他與正室夫人才不許你們相見的?”
“你這沒凳子高的小兒倒是不小。這麼說也並不算錯吧, ”她回首一笑,“有些東西本該是我的, 倒成了他的。那人算不得什麼好夫君, 說話都與嫡子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夫人都比他們有趣。本該是天下最討喜的人才對。”
李修齊年紀雖小, 卻也知道這話不該再聽:“夫人心中藏著事,不妨藉著這些借年節歸寧。”
“哎呀, 我又不是沒試過。懷有身孕、舊物又尋不見,怎麼回到桃花源呢。”
……
李修齊不再想往事,對衛瑜道:“小人確實在幼時見過秦夫人,十數年前小人不過城郊一孤兒,夫人見我識字便託我來清泉鎮辦事。”
他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 又自懷中取出一把摺扇遞給衛瑜。那摺扇與衛瑜手中那把一模一樣。
李修齊見衛瑜看那扇子, 解釋道:“畫師按夫人給的金扇臨摹的。只是那畫師後因那握畫筆的手獲罪, 流放之途作畫充做小禮給了衙役不少, 想來時那時被官差賤賣了不少。請先生勿要見怪。”
雲綺有些好奇:“金扇?”
她見李捕快神色微愣, 知道他又想起些什麼就沒說什麼。
十數年前,別院的客房燃著暖爐。只要不挨冷受凍, 雪花打在窗紙上的聲音比什麼都有趣。
李修齊偷偷靠近火爐,瞄了眼那扇子:“哇,金扇上居然能作畫。”
“你這小子真沒見過好東西。這金扇雖用盡了昂貴的好料,畫工卻說不上好,匠氣重得毫無靈氣。”畫師笑著取出自己畫的宣紙扇,“我受命臨摹的扇面怎麼樣,是不是有靈氣多了?”
秦雨柔在門外的迴廊賞雪,還就著暖爐熱炙肉:“畫師也有意思,只是你還是儘早離開京城爲好。”
她又頭都不回地對李修齊道:“修齊不必與畫師同路,帶著銀錢小心些去清泉鎮。那小鎮沒什麼名氣,你直接說去安陽縣北邊的霧靈山祈福,說不定還能快些找著。”
李修齊心中忐忑,索性問了句:“可我在安陽不過是個外人,哪裡做得爲夫人家忠僕立祠的大事?”
秦雨柔背對他們,看著天上的飛雪道:“這有什麼難的。你是受我下僕一飯之恩的乞兒,一直寧可餓死也不賣掉他送你的扳指。思及恩人之恩、在此地又無家人牽掛,索性將其屍骨送回故鄉落葉歸根。你賣了戒拖一路乞討到安陽,又賣了扳指上的寶石爲恩人立祠。就說忠僕不忘宗室之恩、拿祠田的米糧捐於百姓便可,你不會佔半分便宜。”
她將手搭在膝上回眸一笑:“怎麼,嚇得話都不敢說了?便是畫師真被安上什麼罪名,你們也能同路。皇后倒不至於做得太絕,你們在那邊說不定比這京城還快活些。”
畫師呆愣片刻,明白了她未言之意:“秦軍師也是謹慎。”
十幾年足夠黃口小兒成人,可往事卻恍如昨日。
“正是一把金扇,秦夫人說是母家的物件。”李修齊又想起當年之事,“只是小人受人所託,自然沒面子拿恩人的金扇細看。臨摹的畫上雲鬆樓閣是否有出入,自然不得而知。”
雲綺看著那畫扇上的樓閣,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她想了半天,纔想起一個繪本上的神怪故事。秦縣君那頁的插畫與畫上的景物一模一樣,可惜故事卻不記得了。
這事也不算什麼說不得的事,雲綺直接問道:“我瞧著像是話本里的插畫,一個名叫秦縣君的志怪話本里便有這麼張圖。”
沒想到那二人都沒聽過這故事,還想請她說給他們聽。知道雲綺是忘了之後,衛瑜還有些失落。
雲綺安慰道:“志怪故事大多有原型,就是人是假的,小樓總在吧未必是同一個,但總得有像的東西,纔好往裡添些怪力亂神的故事。”
掌故與志怪故事差得不遠,全看有沒有杜撰出來的鬼神罷了。
李修齊聞言瞪大雙眼:“在,確實有個很像的小樓在山裡。只是山裡的霧氣邪得很,小人去過一次倒將夫人給的桃木手繩丟了,再去便怎麼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