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會不知後果呢。雖是心存僥倖, 事發(fā)之時卻也不會懊悔,不然怎的不曾辯解就遠走他鄉(xiāng)呢。”畫師搖搖頭,喝起了悶茶。
黛黛問道:“畫師也知陶氏往事, 怎的就敢給我們引薦過來呢。”
畫師瞇眼喝著茶水暖身, 舒服地喟嘆道:“唉, 茶湯暖人啊。至於我敢引薦, 也是因著陶氏已近暮年, 再不提起筆來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她與我說起養(yǎng)女便只提起愚鈍之處,想也知道是怕養(yǎng)女步其後塵。”
他又對雲(yún)綺、江月影道:“我之前說的那月暈之門,你們也不必心急。昨日二位姑娘趕巧了, 下一次要六年之後,再一耽擱便是十二年。總不能日日夜夜在這荒郊野嶺守著。”
語畢, 畫師起身去了竹樓下頭的那間屋子。他竟毫不見外地收拾著房間, 打算就這麼住下了。比起傳話, 更像是受人所託守在此處。
天已大亮,黛黛直接回了茶樓。雲(yún)綺與江月影沒死心, 打算等入夜再看看能不能回去,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到夜深時,山中鳥獸的叫聲猶如魔音灌耳。她們見今日像是沒月暈,還要下雨……就趁早回了竹樓。
她們在樓上圍著小火爐烘烤衣裳,在樓下住的畫師不知怎的就慌張了起來。
雲(yún)綺本以爲是進了豺狗之類的, 哪想沒多久又聽著了鳥翅煽動的聲音。
“二位姑娘別下來, ”畫師在樓下喊道, “樓下進來只野鷹——算了, 就留著它到天亮再放了。有鷹這猛禽在, 旁的野獸也不會隨意進來。”
雲(yún)綺也不知他是在自我安慰,還是真心實意地那麼想, 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樓下還在撲騰著,她們這樓上也沒能消停。
一隻鳥撞破紗窗飛了進來。它的帶血翅膀上還有藥味,正是她們救下的那隻鳳頭。
鳳頭鳥像是躲過一劫,蹦躂到爐火旁閉眼烤火。
雲(yún)綺看它這一副模樣,忍不住對江月影道:“能再遇見也是緣分。這麼多年了,散養(yǎng)只鳥也沒什麼不好。”
江月影無精打采地趴到小鳥旁邊,打算將被褥扯過去席地而睡:“再可愛也不是同一只。我哪敢養(yǎng)小動物,它們自己能活得更好。其實我還想過養(yǎng)小狗。”
“爲什麼又不養(yǎng)了?”雲(yún)綺給她往上扯了下被子,“在現(xiàn)代的那一年,你已經(jīng)負擔得起食物、寵物生病的費用了。”
江月影在被子下說道:“因爲很愧疚。我沒養(yǎng)過狗,但是之前在路上看過一隻。它長得皺巴巴的,只有巴掌大。別的幼犬都被買走了,只剩下它在籠子裡流眼淚。那時我自己都負擔不起交際的錢,更別說養(yǎng)寵物了。想著別人養(yǎng)會更好,直接逃跑一樣走開了。那個寵物販子再也沒來過,只是聽說他們不幹這行了。當時沒敢問,之後再問也沒人知道了。”說完,她就睡著了。
雲(yún)綺決定做些什麼。她捧起那隻鳳頭,把它放到了江月影露出來的髮絲上。
如雲(yún)綺所願,第二天一大早,江月影就吱哇吱哇地把她醒了。
“鳥纏在我頭髮裡了,”江月影慘叫著,“快幫我解一下。最近許是嫌頭髮油,用皁角水洗頭後,連花水都不用的。我就覺得頭髮柴了,果然沒錯!”
雲(yún)綺知道會纏到一起,但沒想到會效果這麼好。難道鳥也會臨睡抽搐,所以纔會拿羽毛勾一身髮絲麼?
她邊幫著解開邊道:“你這小發(fā)飾還挺別緻,難怪庸朝的女孩都愛戴鳥雀步搖。”
“你可拉倒吧,”江月影哼唧道,“這隻纏進頭髮的傻鳥哪能和金步搖比,更像幾塊錢一隻的化纖鳥,買半打就係在一塊紙皮上排成一圈,一晃盪還挺有趣。”
雲(yún)綺知道她心情好轉,打趣道:“你這不是挺喜歡它的。”
江月影沒說話。
正在這時,樓下的畫師對她們喊道:“二位姑娘,明日就是立秋了!再有急事,也不該誤了節(jié)氣。怎麼也該買些什麼咬秋纔對,不買些紅豆、蓮藕來吃?”
雲(yún)綺悚然一驚。
她與衛(wèi)瑜相約的日子,正是立秋。
那時以爲要分別,想著若再能相見會給他句準話。當時想是心神不定的推諉之辭,如今卻是真心話了。
畫師以爲她們不想去,還說了路上的見聞勸二人好好過節(jié):“我在路上還見著賣纏花的,絲線所纏的秋葉和金玉似的漂亮。若是想買個好的,今日安陽縣可有不少——總不能真將葉子簪頭上,這時纏花便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