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綺以爲這匹馬並不高。比起她以前見到的,馬腿甚至短得有些可愛。
但是坐在馬背上後,雲(yún)綺才知道那是一種視覺錯覺——腳尖完全懸空了。
明月動作利落地跳上馬。她在雲(yún)綺身後坐著,視線正好能越過對方的肩頭。
雲(yún)綺坐在前面不敢回頭,有些猶豫地問道:“明月,你還看得清路麼?不如我們換一下?”
明月在她身後把那句“我偏不”還了回去,一扯馬繮便開始馭馬了。
別的不說,這匹馬在明月手下還是溫馴得很。馬被繮勒到也只是哼哼了幾聲,馱著兩個大活人又慢、又穩(wěn)當?shù)卦诎碴柨h裡走了起來。
她們路過了不少商鋪,在路過一家酒樓時明月終於停下了。
她指著那牌匾道:“哎,這裡便是一個。竹泉居這名字聽著便比別處唬人,安陽縣的白丁都不敢進來呢。”
雲(yún)綺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明月:“都不敢進來,這還怎麼掙銀子?”
明月不禁笑了她一頓:“噗,綺娘你可真有意思。要想開個好些的飯館,不說好的廚子難不難尋,便是上好的魚、肉,本地不產(chǎn)的蔬果也是有數(shù)的。光有錢的也得刷掉一半纔好。”
“我明白了,就是客戶羣目標定位。”雲(yún)綺剛說完,頭上便被砸了什麼小東西。
明月也被砸了,一摸發(fā)現(xiàn)竟是枚紅櫻桃。她剛要生氣,擡頭髮現(xiàn)那人竟是……
“黛黛夫人!”明月笑著向那人揮了揮手。
黛黛在樓上衝她們笑著說:“這也是趕巧了。正好瓔珞和盼兒都在,你們兩個不妨上來說說話。”
明月一聽這話,就想與雲(yún)綺一同上去了——夥計見她們認識客人,二話不說便領著她們進了竹泉居。
雲(yún)綺有些驚訝,邊打量邊小聲問她:“黛黛夫人怎麼會在這裡?”
明月有些詫異,匆匆看了雲(yún)綺一眼:“你不是認識夫人……算了,還不快走。黛黛夫人很厲害的,很多事會有人問她。進這竹泉居有什麼難的。快走吧綺娘,在公主府找到的差事穩(wěn)了,你也是能進來的。”
雲(yún)綺也懂了她的意思,跟著便去了二樓的雅間。
酒樓之中花草清雅、雅間外也燃著香丸,雲(yún)綺本以爲自己會聞到些清淡、精緻的菜香。
沒想一開門,竟是撲鼻而來的牛尾湯味。
桌邊除了黛黛、瓔珞,還坐著一名明豔的女子撥弄著柳琴。她應該就是那位盼兒了。
那夥計見了這盼兒姑娘,眼都直了。
“明月可算回來了。這位姑娘可是黛黛夫人請來的?”她起身放好柳琴,輕笑著掩上了門。
黛黛皺了皺眉,對她道:“我們還要談事,請柴樂師奏上一曲吧。”
雲(yún)綺不用看也知道那夥計怕是在偷聽。
柴盼兒擡手撥了撥絃,不知對誰說道:“柳琴的銀色向來清脆,可別震壞了耳朵。”
說完,她便彈奏起不知哪裡的小曲。
樂曲初時柔和如細雨,可沒過半盞茶的功夫,竟能把樓下車馬往來、客人與商販討價還價的雜音遮過去。
雲(yún)綺聽得入神,邊聽邊對她道:“柴姑娘便是明月的姐姐?好在有你在,不然她這些日子不知多難。”
柴盼兒彈著柳琴,琴音雖響亮卻連腰肢都沒晃一下。她腰間打著瓔珞、墜著珍珠的環(huán)佩,竟是連晃都沒晃一下。
她邊彈奏便對雲(yún)綺道謝:“明月這孩子看著又有笑模樣了。她去長公主府想還自己清白,說便是事情未成也要試過才安心。現(xiàn)在看來,是姑娘出了力。雖說大恩不言謝,但‘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這話還是要說的。”
雲(yún)綺被謝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怎麼敢當這樣的恩人。綺娘不過是推測著說了自己的想法,還是長公主願意聽,謝她纔對。”
柴盼兒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雲(yún)綺被柴樂師這麼一望,想著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便把那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
柴盼兒聽完這些,竟撥斷了琴絃。
血珠在她的指尖沁了出來。
“果然如此啊……”柴盼兒嘆了一聲氣,“解語花總歸是花不是人。不過是同吃同住,家人般扶持了數(shù)年。還是我連累了明月,換了缺女兒的好人家,便是豁出命去也不會讓你受苦。”
明月走過去,拿帕子包住她的手指:“乞丐窩裡的女孩,遇見柴姐姐纔是福氣呢。是我向姐姐道歉纔對,以前是明月太不懂事了。道聽途說終是淺,身臨其境方知深。我不會回長公主府了,一直在茶樓做個女賬房纔對。我已經(jīng)與長公主殿下說了,她不會生氣的。”
柴盼兒這回真的急了:“明月啊,你知道當歌女之流這世道如何看你。別犯傻。”
明月邊繫好手帕邊道:“離得再遠又如何,從前我也那麼想——清者自清。可這世道旁人指著說是妓子便是妓子,說不是良家便不是良家。我做得再好,便真是書香之家的女兒也沒用。”
見她們說得事要緊,黛黛拿過柳琴便彈了起來。聽那音律,她彈的倒是不像漢地的樂曲。
瓔珞一直沒說話。明月與柴盼兒說得動情,黛黛又不搭理她,小姑娘便眼一亮跑來找雲(yún)綺。
“綺娘,喝不喝牛尾湯呀!反正也要打發(fā)時間,我給你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