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樹,說道:我在這里挺好,你們別可憐我。官媒說,小婊子,閉嘴再說話我拿膏藥糊住你的嘴官人呀,我們作官媒的,都是嘴狠心軟。看著她這么受罪,心里也不落忍。您要是可憐她,就把她買去罷。羅老板說,您老人家說笑了。都在一個坊里住,成天大叔大叔的叫,好意思嗎。無雙就說,大叔,羅大叔,您老人家有良心,祖宗積德,您也積德。等我表哥來了,我們倆一塊去給您老人家磕頭。官媒一聽,拿起拍竿來,就打了她十幾個嘴巴子,說道:放屁放屁。你們家附逆謀反,干下了滅族的勾當,誰是你大叔。你敢亂套近乎官人,你看見了家長謀逆,全家都殺了,嫌她下賤,沒人殺她。這是個賤貨。上面有個窟窿,能透口氣,下面有個窟窿能生孩子。僅此而已。買回家,干什么都成。羅老板就說:要是這么說的話,價錢就太貴了。官媒就說:貴您好意思這么說官宦人家小姐,千金萬貴,養得這么細皮嫩肉,不賣點錢行嘛。無雙說道:官媒大娘,你怎么什么話都說呀。你把我都說暈了。
后來羅老板對官媒說,這件事我再考慮考慮罷,說完就到坊里串門去了。串門就是造造輿論。做任何事情,工作量的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造輿論。比方說,我和張三、李四、王五一塊乘車出去,我想吃根冰棍,買來以后先要敬張三:張師傅,吃冰棍。他說,不吃不吃你吃。又敬李四:李師傅,冰棍。他說:謝了,我不想吃。最后敬王五:王師傅他說:你吃了罷。于是我說:都不吃我吃了。當然,這時冰棍也化的差不多了。再比如我前妻和要我離婚,就這么去造輿論的她先告訴每一個人,我陽萎。那些人都勸她離婚。然后她又說她對我有感情,舍不得。那些人都說,有感情也該離。再后來她又說我不讓離這是撒謊,人家都說我太不好了。后來她又去說,她一提離婚,我就打她,但是我根本就沒打過她。這時大家都很恨我了。她再說她對我還有感情,別人就說王二這家伙,又陽萎又打人,你怎么還和他有感情。就這樣折騰了半年,造好了輿論,才離了婚。因為我也幫她造輿論,這算離得非常快的。有人花了二十年,也沒離成。
羅老板造輿論,是想把無雙買回家。這件事是讓人挺不好意思的,當著全坊人的面,把無雙從柱子上弄下來,拉回家去,真有點叫人難以想像。但是光想像一下,就叫人覺得又甜蜜,又心慌。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并不是因為羅老板荒唐,只是因為無雙的誘惑力太大了。
在第七章里,我寫道:人和豬的記性不一樣,人是天生的記吃不記打,豬是被逼成記吃不記打的。現在我知道是錯了。任何動物記吃不記打都是逼出來的。當然,打到了記不住的程度,必定要打得很厲害。這就是說,在懲辦時,要記住適度的原則,以免過猶不及。但是中庸之道極難掌握,所以很容易打過了頭,故而很多人有很古怪的記性。
王仙客在宣陽坊里找無雙時,老看見房頂上一只兔子。這只兔子看上去很面熟,好像總在提醒他要想起誰來。后來他終于想起來了:他舅舅劉天德胖呼呼的臉,小時候是個豁嘴,后來請大夫縫過。這模樣兒簡直像死了那只兔子。這個老頭子整天沒有一句話,老是唉聲嘆氣。偶爾說些話,也是半明白不明白的,比方說:不要當官,當官不是好事情。或者:不要以為聰明是好事,能笨點才好呢。他說話沒頭沒尾,說了也不重復。王仙客對這位舅舅的話總是很在意聽,但是從來沒聽懂過。除了這一句:我要是能保住自己一家人,就心滿意足了。這句話雖然明白了,也只是在他死了以后明白了一半。至于他當年為什么說這些話,還是一個謎。但是我做過一個統計模型,以官員是否被車裂作因變量,以他生活其它方面做自變量,算來算去,未發現任何因果關系。聽說劉天德無比聰明,所以他很可能會算線性回歸。也許他算得比我好,甚至算出自己將被車裂也不一定。
有關劉天德的事,還有一點補充:根據最新的研究成果,中國人里智商最高的是唐朝建元年間的工部侍郎劉天德,iq高達200,和英國人高爾頓并列世界第一。而白丁王仙客的iq只有185。搞這項研究的是我們醫院心理科的白大夫,聽說文化革命時他就搞這項研究,當時的成果是偉大領袖iq2500,親密戰友iq1500。現在出爾反爾,又說劉天德200是最高,我也不敢信他。在此一提,以備參考。
我也對這只兔子戀戀不舍,它使我想起了李先生。他有幾根疏疏拉拉的胡子,也很像那只兔子。李先生后來當中學教師,在遠郊教書。他給我、我表哥,還有幾個認識的人,來過一些沒頭沒腦的信;后來就傻掉了。傻了以后,臉色慘白,目光呆滯,更像兔子了。但是我不愿意記著他這個樣子。我寧愿記住他和大嫂**時的神情。當時他面紅耳赤地跪在大嫂屁股后面,低著頭,向上斜著眼,一腦門子的抬頭紋。雖然這也是很像兔子,但比后來好看多了。
現在應該繼續講羅老板要買無雙的事。為此他到處串門,打聽別人對無雙的看法。坊里的人都說,這小婊子太壞了,落到現在的下場是罪有應得。這坊里死了這么多人,全是她們家害的。現在我們看得出來,這種說法毫無根據。但是當時的人剛受了重大的刺激,講話根本就沒有邏輯;或者說,講的全是氣話。既不敢氣皇帝,又不敢氣政府,只好逮著誰是誰,胡亂撒火。羅老板拐彎抹角地說出他的計劃:應該有人把這無雙買回家來,讓她當丫環,服賤役。別人就說,那也應該。羅老板就覺得他的計劃大家都贊成。其實大家還沒他這么風,心里都明白,這么干是發瘋。別的種種不便之處不提,無雙口口聲聲念叨的那個表哥就是實有其人,誰敢買無雙,這家伙萬一找來就是不得了的事。到那時你拿政府的官契和他說理,肯定沒門。因為他是個山東蠻子,山東人更喜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是你既然說了該把她買回家來,我就說應該。咱們這些人,的確有實話不多的毛病。
然后就該談到羅老板的風,這個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換言之,羅老板當時發了情。古書上解釋說,詩曰,馬牛其風。也就是說,牛和馬各發各的情。現在的語言學家卻解釋道,一刮風牛和馬就各跑各的了。但是我就不知馬牛其風怎么解釋。假如解釋成牛和馬各自都會呼風喚雨,那么作為一個人類,我感到很慚愧,因為我們不會呼風喚雨。羅老板在風頭上,想的全是拿根繩子套在無雙的脖子上,把她拖回家去,然后就開始剝她的衣服。這時候無雙準會破口大罵,或者是哭哭啼啼。一般來說羅老板不敢干這種事,除非是在想像里。而且想像這種事時,都是在深夜,老婆睡了以后。這是因為這種事太刺激,一想就臉色煞白,干咽吐沫,別人問起來不好解釋。但是一件事想多了,最后總會干出來當然,干出來時,多少走點樣。風頭一起,就會從純粹的意淫轉入行動,但是大多數人還不至于強奸婦女,而是尋找另外的發泄方式。我最后終于得到了到美國接儀器的美差,到了紐約四十二街,看見x級的電影院前凈是四五十歲的男同胞,一個個鬼頭鬼腦,首鼠兩端,瞅見沒人就滋溜一下溜進去。等到出來時,個個好像暈了船,臉色慘白。因為里面是彩色寬銀幕,晃得又太厲害了一點。
有關風頭上的事我知道很多,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人和動物在這方面區別很大。動物恬不知恥,而人總是鬼鬼祟祟羞羞答答的。過去我們說,動物和人的區別是動物不能懂得**思想,而人經過學習,能夠懂,但是這話現在沒人提了。現在我所記得人和動物的區別就是插隊時看到的那是在春天里,公馬和母馬跑到村里來。那公馬直撅撅、紅彤彤的,母馬則濕得一蹋糊涂,就這樣毫不避人地搞了起來。而我們的女同學見了,大叫一聲“啊呀”,就岔開五指,把手掩在大睜的眼睛上了。
我們說過,無雙作小姑娘時很惡,像這樣的惡丫頭肯定有一幫小嘍羅。現在雖然被綁到了柱子上,但還是有人給她通風報信。所以她知道羅老板在坊里串門子的事。串的次數多了,別人也知道他的意圖了。也有人用隱晦的口吻來勸他:無雙這丫頭,恐怕不會聽話吧。羅老板就鬼鬼祟祟地說:不聽話可以調教哇。他說調教兩字的口吻,實在曖昧,帶有淫穢的意思。又有人說,就怕她的親戚找來。羅老板就輕笑一下說:都滅族了,哪兒來的親戚。他根本就忘了還有個王仙客,別人提醒,他也聽不懂色令智昏嘛。
后來羅老板就常到空場上來,也不再提要買無雙的事,只是圍著她打轉。有時候看看無雙被捆在一起的小腳,看看腳腕上繩子的勒痕;有時轉到無雙的背后,看看被捆在一處的小手;然后和無雙搭起訕來:你在這里怎么樣有沒有feellonely因為有官媒在一邊監視,無雙不敢不答羅老板的話。但是她常常說著說著就嘔起來了。而且不是像得了胃炎之類的毛病那種嘔法,這種病人嘔起來又惡心,又打嗝,折騰半天才吐出來,吐完后涕淚漣漣。無雙就像得了腦瘤,或者脊椎病一類的神經系統病一樣,一張嘴就噴出來,而且能標出很遠;因此也就很難防了。我們的護士接近這類病人時,手里老是拿著個病歷夾子,準備在緊急時抵擋一下。羅老板沒有這種知識,所以常被噴個正著。出了這種事,官媒就趕來打她嘴巴,一邊打一邊納悶道:小婊子,我真不知你是不是故意的而無雙則一邊挨打一邊解釋說:大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忍不住了嘛。無雙噴了羅老板一身,羅老板就回家去了。官媒就去拿個梯子,上去把無雙的腳解開放下來,然后押著她到井邊去洗涮。這時候邊上沒有人,官媒說話的口氣也緩和多了:小丫頭,你可別打逃跑的主意呀。告訴你,逃跑了逮回來準是割腳筋,挖眼睛無雙回答道:大娘,您放心。我絕不跑。舉目無親,往哪兒跑我又不知道表哥住哪兒,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等他上這兒來找我。我在柱子上坐得高,看得遠,他一來我就看見了。就因為無雙嘔吐,她和官媒有了交流,后來感情還滿不壞的啦。
后來王仙客想找到這個官媒,出動了黑社會的關系,終于打聽到她兩年前請了長假,到山東去找王仙客了。王仙客覺得這老婆子笨得很,現在路上不太平,她又不知王仙客的確切地址,怎么可能找到呢。還不如在長安城里等他來。不管怎么說,現在這個官媒是找不到了。據說她看守了無雙三個多月,后來對無雙是不錯的。晚上她就睡在臨時搭成的草棚子里,無雙睡在門外的囚籠里。她還自己出錢買了草,給籠子搭了個草頂。早上天剛亮坊門沒開時,她就打開籠門把無雙放出來,讓她在空場上跑步,作體操,她自己則回去睡懶覺。等到該開坊門時,才拿著捆人的繩子到空場上叫:無雙兒快回來,上班了無雙回來以后,她就幫她梳理頭發,把她捆起來,嘴里這么說道:兒呀,今天最好遇上個好主兒,把你賣出去。這官媒就像母親一樣,母親就是這樣愛我們的。
而無雙答道:大娘,把我賣了,誰跟您老人家作伴哪。她就像個女兒一樣。我們也是這樣愛母親的。但是官媒心里煩了也要打她個嘴巴:小婊子,誰稀罕你作伴再賣不出去,又要降我工資了。而無雙就哭道:您老人家就耐心等等不成嗎我表哥就要來了,讓他多多地給您老人家錢。雖然有這些現象,總的來說,還是一副母女情深的場面。官媒雖然打無雙,其實是愛她的,但是這種愛受到了一些限制,因為她們的關系畢竟是屬于店員和商品的范疇。何況她還救了無雙一命哪。這個景象侯老板看見了,他已經告訴了王仙客,并且把羅老板給出賣了。
侯老板告訴王仙客的事是這樣的:那一年秋天,大概是中秋節左右罷,有一天,天快黑時,他經過那個空場子,見到那兒有幾個陌生人,穿著公務人官的黑衣服,趕來了一輛帶籠子的囚車,看來是要把無雙帶到什么地方去。其中一個已經爬上了梯子,想把無雙弄下來。但是無雙使出了操練多年的鐵臀功,以及從小爬樹登高的功夫,賴住了就是不下來。而那個官媒在下面勸慰道:兒呀,下來罷。現在天涼了,你耗得了,你大娘這兩根老骨頭可耗不了哇。而無雙卻在尖聲哀號:大娘,您再忍幾天。我表哥就要來了再忍一天好不好明兒他再不來,我一定去。我要不去是小狗哇
侯老板講到這里時,王仙客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子,說道:到哪兒去了我就要知道這個王仙客這家伙的握力也不知有多大,反正他吃核桃吃杏仁都是用手捏的。這一捏就把侯老板的手腕捏壞了,后來給了人家好多虎骨膏、活絡丹作為賠償。侯老板吃不完,就擺出來賣。這些藥非常值錢。這一捏又把侯老板的小便捏失禁了,要用針灸來治。王仙客預付了一千個療程的針灸費,足夠侯老板治到二百歲。但是侯老板還是沒告訴他無雙去哪兒了,因為他確實不知道。但是他說了個人名,說那人知道那人就是羅老板。所以王仙客又付了很多錢,這筆錢的用途是讓侯老板以為他沒把這個人的名字說出來。
侯老板說道,當時無雙哭哭啼啼,撒潑打賴,別人拿她沒了辦法。那官媒就說:小婊子,我還沒告訴你哪。黃河發大水,東邊全淹了。你表哥就是沒淹死,一年半年的他也過不來了。無雙聽了一愣,說道:大娘,真的嗎官媒嘆口氣說:孩呀,這是命,你認了罷。但是她要是肯認,就不是無雙了。所以她就一頭撞下來了,滿以為能把腦袋撞進腔子里,就算死不了,眼睛藏在脖子里也是個眼不見為凈;但是官媒手疾眼快,抄過了一個籮筐往下一墊,讓她一頭撞到筐底上,暈過去了。
據侯老板說,這件事除了他,還有這樣一些人看見了。首先是無雙,無雙醒過來就給官媒磕頭,說:大娘,這陣子您挺疼我的。能找點耗子藥給我帶上嗎其次是那個官媒,官媒對無雙說:傻孩子,說的這叫啥。年紀輕輕,以后的日子多著呢。后來她又求官媒告訴王仙客一聲,官媒答應了,而且也真去給她辦很可能是圖賞錢罷,但是沒有辦到。有可能是被人打了悶棍,也可能是叫拐子拐跑了。山東那地方,拐賣婦女一向很流行。王仙客有一家鄰居,一個八十多歲的老祖母,和四十多歲的孫子一塊過。出去走個親戚就叫人拐跑了,過了一年多才回來。還帶回了十五六歲一個爺爺,和才滿月的叔叔。根據這些情況,王仙客認為那個官媒是找不到了。還有那幾個趕牛車的,王仙客認為,那幾個趕牛車的也找不到,因為不知道是誰,也不知住在哪里,長安七十二坊,三百多萬人,上哪兒找去。最后一個人,就是羅老板。用侯老板的話說,那些日子,他一直膩膩歪歪地圍著無雙轉。那天晚上他也在那里,擺出一副“看有什么事能幫上手”,想學雷鋒做好事的樣子。而那天晚上他的確是做了很多好事。比方說,他跑回家拿來了銅盆和白毛巾,給無雙洗臉。這件事情他還記著哪。但是想要讓他把這些事情完整地說一遍就不大容易了。他的記憶好有一比,就像我過生日那天小孫給我下的那碗長壽面。那碗面里斷頭很多,雖然吃起來是面的味道,看上去卻像炒蒜苗。還有個比方,他的記憶很像十月革命節時讓我們去看的那些黑白電影;一會兒黑得像是進了地獄,一會兒白得好像炸了原子彈。想要從他嘴里掏出點有用的消息,簡直比登天還難。雖然我對王仙客那185的iq不大服氣,想在各個方面都和他比一比,但是我一點也不想經受他受的這個考驗。文化革命前,我們中學生去清潔隊里勞動鍛練,學習掏茅坑,師傅教過我干、稀、深、淺各種情況下使用長把勺子的不同手法,我都記住了。我師傅還夸獎我說,你簡直天生一塊掏大糞的材料嘛雖然如此,對羅老板這個茅坑,我還是沒有把握。
羅老板這個人有點鬼鬼祟祟,這就是說,他有話不明說,拐著彎往外說;心里面有點壞,但是老想裝好人等等。坦白地說,過去我也有過這種毛病。這都是少年時的積習。那時候半夜起來**,心里想著白天見到的美貌少女;事情干完了,心里很疑惑:到底是全世界的人都像我這么壞呢,還是只有我一個人這么壞所以到了白天,我就拼命地裝好人。當然,我現在已經四十多了,這種毛病也好了。全世界的美貌少女們,見到我盡管放心罷。羅老板的另一種毛病我是絕沒有的,就是有點膩膩歪歪的毛病。明明是你的事,他偏要覺得是自己的事。別人娶熄婦,吹吹打打的,他在一邊看著眉開眼笑;大天白日的,他就看到了滿天的星斗,稀里糊涂自己就變成了新郎,進了洞房,騎在新娘身上。當然,這些想像只限于好事情。而無雙被賣掉了,他還在一邊戀戀不舍,跑前跑后地幫忙,這到底是為什么,我就不懂了。
羅老板絲毫也不記得自己要買無雙,倒記得那個小姑娘坐在柱子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仿佛是求著他把她買走的樣子。這件事當然就很難說了。我們認為他要買無雙,只有些間接的證據,比方說,他造了輿論,他在無雙身邊膩歪,而他畢竟沒有掏出錢來把無雙買走。但是我們的確知道,無雙標價三百時,他身上就總是揣著三百,無雙標價二百,他身上就有二百。而且他老是把錢攥在手里,那些錢最后就變了色發了黑,放在地上能把方圓二十米內的蟑螂全招來。這到底是為了什么還很難說。而且那段時間里他經常打老婆,管他老婆叫黃臉婆。但是說無雙對他含情脈脈,恐怕是沒有的事,除非你把嘔吐叫作含情脈脈。
夏末秋初的時候,官媒在宣陽坊里已經呆得很煩了,就把無雙從柱子上放下來,解開她腳上的繩子,牽著她逛商店。這是個很古怪的行列。前面走著官媒婆,手里牽根繩子;后面跟著無雙,繩子套在她脖子上。再后面還跟著一位羅老板。這三個人三位一體,不即不離,走到了食品街上,有人就和官媒婆打招呼:大娘,差事辦得怎么樣唉,別提了。小婊子賣不掉。
還有小孩子和無雙打招呼:無雙姐姐,你表哥來了嗎
馬上就來。我估計他明天準到。
就是沒人和羅老板打招呼,都覺得他不尷不尬,不像個東西。他就去買了一串烤羊肉串來,說道:
無雙妹妹,我買了一串羊肉,喂給你吃好不好
無雙說道:大叔,千萬別喂。你一喂我準吐。
后來羅老板就自己把那串羊肉吃掉了。像無雙這樣以嘔吐為武器的人可說是絕無僅有,在動物界里,也只有那種噴水呲蚊子的射水魚稍可比擬。這件事大家都看見了,侯老板還替他記著,但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