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天偷偷將他要換的嶄新襯衣調包,拿了件洗過之后熨斗熨舒展的襯衣給他,他只是拎在手中過了一圈,便不自覺得將衣服丟在床上,徑直去衣柜里又取下一件。
停云忍無可忍,說,“溫錦懿,一件衣服只穿一次太浪費了,外面多少人忍饑挨餓朝不保夕,咱們不能這么奢侈,你看,我這身衣服都穿了半年了,你為什么一件衣服只穿一次?。俊?
溫錦懿想了想,“臟……”
“什么?”停云反問,“穿過的衣服臟?”
溫錦懿點了點頭。
停云忽然就笑了,她很坦然地說,“女人如衣服,你是不是睡過一次不會睡第二次?我生過俊逸,有過男人,任何一個女人都比我干凈,委屈跟我在一起,你不覺得膈應嗎?要不,你換了我吧?!?
溫錦懿微微一愣,忽然搖了搖頭,眉間有幾許孩子氣的執拗,“你是不同的?!?
他是很聰明的男人,瞬息便明白了停云的意思,他猶豫了一下,將那件洗過的襯衣重新拎了起來,似乎做了一會兒思想斗爭,于是蹙眉將襯衣穿上。
停云不止介入他的生活,也開始干涉他的習慣,因為她覺得一個人如果有這樣近乎病態的生活習慣,一定跟他過往的經歷有關,亦或者他童年經歷過什么重創導致了他的異同,這樣的生活方式是不正常的。
她不是圣母,無法尊重丈夫莫名奇妙的習慣,也不像嫁雞隨雞的小女兒,愛他所有的缺點,她是一個走過刀尖,歷經艱辛曲折,愛恨分明的女子,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這樣近乎病態的生活方式,就像她不能忍受自己成為了他的妻子,卻總感覺自己對他一無所知一樣,她要他改,必須改。
仿佛只有改了,她才能真正觸摸到他的內心,才能將他內心深處顛覆的觀念徹底扭轉過來,去撫平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痕跡。
停云微笑將襯衣的衣袖縫好,手指輕輕一挑,打完最后一個結,當著溫錦懿的面兒遞給阿俊,“阿俊,這是明兒個錦懿的衣服,你安排好,別忘了?!?
阿俊幽怨的看了眼溫錦懿。
溫錦懿說,“縫過?”
停云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衣服一角掀開,“我的衣服也是打了補丁的,你的衣服我針腳縫合的很細膩,看不出來。”
溫錦懿垂眸斂眉,沒做聲。
停云很顯然是故意的,她故意挑戰他的底線,踩踏他的雷區,破壞他的習慣,就像是知道他有潔癖,甚至有些追求完美的強迫癥,她便刻意在他袖口打了一個不完美的結,讓他難受卻又要遵循她的意愿,由此一點一點他的心理障礙。
雖然她并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怪異,但是她知道,這樣是不正常的。
這個時候,楊天和蕭澈就大笑起來,開玩笑道:“唉唉唉,還沒結婚呢,你倆可真是越來越像夫妻了,錦懿,舒小姐把你照顧的無微不至啊,這妻子的角色扮演的實打實的?!?
“是啊,兄弟們看了,羨慕的恨不得立馬結婚了!”
溫錦懿就笑,卻不說話。
停云不想跟他們一起瞎起哄,起身往藥房前廳走去,一轉身便看見玄關處的溫碧蓮和蕭可兒。
這時楊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溫啊,你也是的,就不能憐香惜玉一些?”
溫錦懿正拿著那件縫補過的衣服糾結,聽聞楊天這么說,他下意識看向他問道:“什么?”
楊天賊兮兮一笑,“兒子都兩歲了,還這么膩歪!你瞧瞧舒小姐身上那些撩人的紅印子,你咋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得,臉蛋子都給啃成那樣,你這不是親熱啊,你這明明是吃人啊!”
說完他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蕭澈附和著笑了兩聲。
停云身子一僵,半晌沒有聽見溫錦懿回應,此時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尤其站在玄關處的溫碧蓮,恨不得拿眼珠子將她的身子戳個洞來。
停云下意識捂住了衣領,看著蕭可兒笑道:“可兒,好久沒見了。”
蕭可兒偷偷瞟了眼停云臉頰上的印子,臉紅的像是爛熟的蘋果,她倉促的點了點頭。
楊天聽見聲音,往這邊瞧了過來,一見著溫碧蓮驚訝道:“唉吆,碧蓮妹子,你這腿腳快趕上哥哥們了,咱們前腳來瞧瞧錦懿,你后腳就來了,不愧是兄妹情深啊。”
溫碧蓮恨恨地盯了停云一眼,帶著蕭可兒快步走了進去。
停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也不管后院怎樣的熱鬧寒暄,她徑直來到前廳坐在,有些懊惱的捂住臉,那些吻痕烙印在身上,仿佛將她釘在恥辱柱子上,永遠在溫錦懿面前抬不起頭來,哪怕他什么都沒說,哪個男人不介意呢?
當初蔣寒洲說不介意,可結果呢?他當眾說出了那些羞辱她的話,甚至還打了她耳光,一個女人的清譽比什么東西都要重要。
倘若溫錦懿在乎她,那他不可能不在意,他也是男人啊。
“李叔,幫我把請柬拿來吧?!蓖T莆嬷槓瀽灥恼f了句。
李掌柜從柜臺后將一沓結婚請柬拿出,送來她面前,“這是少爺寫的名單,大多是尋常的小商戶,少爺已經寫了一大半了,您從這邊開始寫就好?!?
停云點了點頭,放下手,接過李掌柜送來的筆。
李掌柜擔憂的看著她,欲言又止,轉身時,低低說了句,“少爺性子孤僻,跟了他這么多年,我也不敢說了解他,少夫人若覺得委屈,可以跟少爺說說心里話,他這個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或許說說便好了。”
停云微微一笑,謝過李掌柜的提醒,眨眼間,便看到趙子龍帶著三四個士兵,手中拎著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為首的兩個小兵一進來,便掀翻了桌子上的籮筐,打翻了藥草,如同土匪一般,砸了放在柜臺上的所有屜籠,似乎想將一切能破壞的東西破壞殆盡。
趙子龍將中年男人丟在地上,冷冷道:“接到舉報,貴商鋪賣假藥,還請溫老板跟我們走一趟?!?
他聲音不大,卻足以傳至后院。
楊天和溫碧蓮同時跑了出來。
楊天嚷嚷道:“子龍兄啊,你搞什么飛機,錦懿做了多少年醫藥生意了,會賣假藥,你是搞笑來的吧?!?
溫碧蓮急忙搶白道:“是啊,我們溫家從不做昧良心的生意,你要么是栽贓陷害,要么是故意找我們溫家的麻煩,說我們賣假藥,證據呢!”
趙子龍看了眼地上的矮胖男子。
那男子一身油膩膩的衣服,穿著對襟大褂,哆嗦的從地上爬起來,“小的陳大膽……就是證人……我前兒個來你家抓藥,給我抓的藥不對……白芨不是白芨……”他哆嗦的從袖子里伸出黑漆漆的手,掌心躺著一片白色的藥片。
李掌柜看了眼,提著長袍快步來到柜臺后翻開賬本,確實陳大膽前兒個來抓過藥,他拿過陳大膽手中的白芨看了看,低聲道:“恕我直言,這不是我們藥鋪的東西?!?
說完,他徑直將放有白芨的藥屜子抽了出來,將白芨倒在桌子上讓眾人查看。
趙子龍看也不看,沉聲道:“無商不奸,倒藥換藥的把戲還少見嗎?還請溫老板跟我走一趟?!?
溫錦懿緩緩從后院走了出來,目光掃了一眼那枚白芨。
溫碧蓮氣急了,“我呸!什么破證據,我看你這個狗腿子就是替蔣寒洲來找我哥麻煩的!”
趙子龍也不惱,一把推開了擋路的溫碧蓮,走了進來,帶著不容置喙的氣勢,一抬手,“帶走!”
身后兩名士兵便向溫錦懿走去。
蕭澈和楊天同時擋在溫錦懿身前,兩人互看了一眼,心知這定是蔣寒洲的意思,他們曉得蔣寒洲的性子,決不能硬碰硬,于是兩人上前去跟趙子龍套近乎。
趙子龍軟硬不吃,目光沉沉的盯著溫錦懿。
那兩名士兵大步來到溫錦懿身邊,正要動手。
停云忽然慢悠悠的說了句,“慢著。”
她起身,緩步來到溫錦懿身前,隨后轉身將他擋在身后,看著那兩名士兵,“被人舉報,我們接受檢查,但那也是實業局監督管轄的范疇,何時輪到軍部出馬了?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誰能信服?”
兩名士兵一看是停云,頓時拿不定主意,扭頭去看趙子龍。
趙子龍神情些微的尷尬,勢在必得的氣勢頓時減去一大半,低聲道:“一切威脅錦縣百姓安危的危險分子,軍部有權處置,還望溫少夫人行個方便,莫讓末將為難。”
說完,他示意兩名士兵繼續動手。
“趙子龍!”停云面色一沉,站在溫錦懿身前紋絲不動,她本就對蔣寒洲窩著一肚子的火,此刻趙子龍又無緣無故的來鬧事,她心頭的怒火更盛,不由得怒喝一聲,“你動我丈夫一根手指試試看?!?
“等一下。”趙子龍唯恐傷及停云,硬著頭皮抬手制止了士兵。
那兩名小兵知曉停云在蔣寒洲心上的分量,見她動怒了,更是不敢動手,只得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等趙子龍進一步吩咐。
停云緩步來到趙子龍面前,步步逼視他。
趙子龍似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尷尬的低下頭。
停云從袖中順出一把匕首,盯著趙子龍,一字一頓道:“回去告訴蔣寒洲,想要抓我丈夫,要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要么讓他親自來跟我說個明白!”
她擲地有聲,手中的匕首用力插在桌子上。
趙子龍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恭敬的低頭,思想掙扎了一會兒,他咬了咬牙,“是?!?
隨后將兩名士兵招了回來,匆匆離開了藥鋪,對于趙子龍來說,這或許是他此生最為狼狽的一刻,對手如果是那個女人,哪怕是蔣寒洲親自來抓人,那也得碰一鼻子灰,無功而返,還不說是他這個小嘍啰了?他要真有能耐從艾停云手上把人給弄走,恐怕艾停云不得鬧到蔣寒洲那里去?到最后蔣寒洲一個憐惜,背黑鍋的還是他,左右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