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官家牽著豬站著,小聲對蔣夫人說著什么,最后為難道:“所以少爺就說豬馬狗羊都可以。”
“他倒是拎的清。”蔣夫人語氣里有些埋怨,倒也有一絲釋然,“可我這老太婆總不能接受一頭豬的叩拜,咱蔣家的列祖列宗更是不能。”
停云踏著小碎步,艱難的走了過去,便聽坐在上方的蔣夫人問,“你叫什么?”
停云克制住身體的顫抖,垂著眼皮,“艾停云。”
“艾?這姓倒是少見,早些年頭,朝廷還在的時候,艾姓只有愛新覺羅皇家才可以有……”說到這里,蔣夫人忽然停頓了一下,她多看了停云一眼,話鋒一轉,“倒是個貴族的姓。”
停云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頭搖擺的豬身上,她的臉色蒼白若紙,明知為了嫁進蔣府,她早已聲名狼藉,受盡屈辱,可是現在,眼前的羞辱,早已超過了她能承受的范圍,她的小手緊緊攥著裙裾,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暴露所有的情緒,不嫁了,不嫁了,她這樣作踐自己究竟圖什么,她可以求父親,帶著全家逃亡,可以再次隱姓埋名躲避追殺,可以……
“吃……”長恩的聲音從院子里傳進來。
停云身子一震,長恩的聲音像是一擊重拳,擊碎了她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今天拜堂了,攀上了蔣寒洲這棵大樹,依著這個名字,全家都有了靠山。
她的唇角一沉,緩緩走過去,在蔣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蔣夫人眼里閃過暗光,眼前這個女人越是隱忍,她的心就越不踏實,艾姓……會不會藏著什么玄機?若是給寒兒娶回來一個特務,可就麻煩了,但這個女人手上握著她的把柄,一旦把柄被公布出去,勢必引起一股不可預見的風暴……
瞧見停云跪了下去,一圈丫鬟偷偷笑出了聲,
蔣夫人站起身,避開了停云的叩拜,“委屈你了姑娘,寒兒有要務在身,不能及時趕回來,這樣吧,你只管拜,不管拜誰跟誰拜,咱們蔣家都認你這個媳婦。”
她從容地走到門口拎著手帕擦了擦額角,緩緩說,“拜完賜她杏花閣一居,得采靈為貼身丫鬟,順便放消息出去,少爺納了一房艾姓姨太太,寵愛有加。對于今日拜堂的事,如若誰敢透露一絲消息出去,統統拔舌杖斃。”
輕緩地幾個字,卻說的字字誅心,在場的人全都俯首不語。
聽聞姨太太三個字,停云微微皺眉,蔣寒洲從未有過妻室,未有正房,卻許她妾侍,不知外面那些人又會怎樣解讀這件事。
她在眾人忍俊不禁的目光下,從容的磕了三個響頭,簡單的儀式和過場。
蔣夫人像是一只狡猾的老狐貍,危險的盯著眼前亦步亦趨的小貓,想要看看她究竟耍什么把戲。
“要不要送入洞房。”張嬤嬤湊在蔣夫人的耳邊輕聲道。
停云忽然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既然這頭豬是代替少爺成親的,那么洞房的事情,還需要少爺親自來,你不能讓這頭豬頂替了少爺,也不能把少爺比作這頭豬,不是?”
張嬤嬤的臉色一陣難堪,惡毒的盯了停云一眼。
蔣夫人已經走到了門外,“都散了吧,折騰幾日了,我累了,嬤嬤你帶她們下去吃點酒,這事就算完了。”
停云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弛下來,細密的汗珠淌了下來,她以為這些人會變著法子的羞辱她,還好只是這樣了,張嬤嬤領著她們拐過幾道拱門,把她們帶入了一間餐閣,閣子里的圓桌上擺滿了豐富的吃食。
采靈跟在張嬤嬤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袖,將她引了出去,“嬤嬤,靈兒歷來孝敬您,望嬤嬤替我給夫人說說情,我不要伺候這兩個人,我……”
說著,她便紅了眼圈,抽抽搭搭起來,要知道,在這深宅大院,作為丫鬟跟了一個好主子,就像是嫁了一個好男人,享盡榮華富貴,無上臉面虛榮。
可一旦跟錯了主子,就會被其他丫鬟恥笑羞辱,一個伙房丫鬟都能騎到她頭上來,還不說過的是何等牲畜不如的生活。
張嬤嬤撫開她的手,輕輕揪了揪采靈的麻花辮,“夫人把你撥給她,你自己多長點心眼,要知天高地厚,淌水深淺,一般丫鬟還沒有這樣為夫人效力的機會,你這是被委以重任了。”
采靈微微一愣,轉瞬間仿佛想通了,忽然破涕為笑,摸著辮子道:“多謝嬤嬤指點,我一定會揪住她們的小辮子。”
“對咯,到時候,你的好日子可是以往都比不得的。”
兩人在門外低低絮語,那些話清晰的飄入停云的耳中。
停云心知這個張嬤嬤怨恨自己,加上剛剛自己博了她的面子,怕是記下仇了,指不定要怎么行她的事。
現在,老夫人又刻意在她身邊安插了一個定時炸彈,越是這樣,她越是要規矩行事,不能讓人逢著機會壞她的事,她現在已完成了第一步計劃:嫁入蔣府。接下來是第二步計劃:在蔣夫人查出她的真實身份之前,讓蔣寒洲愛上她,對她有求必應。
并沒有想象中的洞房花燭,所嫁之人從頭到尾未曾出現過,她并沒有做過多追究,順利進入蔣府已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