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在漫長的伺機中,終于尋得時機挑起了正面戰(zhàn)爭,對中華民國實施全面侵略,蓄謀已久的陰謀蔓延至錦縣,早在一個月前,山田從奉天調(diào)來兩個旅的關(guān)東軍支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關(guān)東軍立刻派兵進(jìn)攻自衛(wèi)軍部,打的余愛國措手不及,常參謀緊急致電張學(xué)良,卻得到指示,“尊重國聯(lián)和平宗旨,避免沖突。”
同時,東北軍參謀長榮臻按照張學(xué)良的指示,隨即發(fā)布了一道極為荒謬的不抵抗命令,第七旅官兵必須“不準(zhǔn)抵抗,不準(zhǔn)動,把槍放到庫房里,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
命令一出,東北軍憤慨罵聲一片,錦縣地區(qū),常參謀為了與關(guān)東軍避免沖突,當(dāng)天夜里通知自衛(wèi)軍轉(zhuǎn)移,次日凌晨3時錦縣關(guān)東軍向東突圍而出,有些軍官堅持服從張學(xué)良的命令不肯離開,最后被士兵強行架走,電張學(xué)良,報稱:“日兵自昨晚10時開始向我錦縣駐軍實行攻擊。我軍抱不抵抗主義總算沒有以挺著死的方式為國捐軀。”張對此表示認(rèn)可,
盡管如此,依然有愛國志士激烈反抗,于是錦縣局勢出現(xiàn)了極為荒唐的局面,國民政府東北軍退而不見,城不見兵守,家家閉門不出,唯有愛國志士組織的抵抗軍與錦縣關(guān)東軍展開了殊死搏斗,最終因武器和軍隊數(shù)量的差距,被關(guān)東軍剿滅。
這座城幾乎是拱手讓給了關(guān)東軍,至此,錦縣淪為日軍殖民地,被全面吞并。
而這種關(guān)鍵時刻,忽然傳來蔣寒洲忍受不了酷刑獄中叛變的消息,他不僅出賣了隱藏在蔣府老宅下面的剩余的精良武器,還出賣了國民黨安插在錦縣關(guān)東軍中的特務(wù)名單,浩浩蕩蕩的二十余人,便這樣被山田徹徹底底的清洗,于馬丁廣場公開槍決。
山田親自帶兵來到蔣府前,將整個蔣府挖了一個底朝天,在地底下挖出大量的精良武器時,偷偷圍觀的百姓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蔣寒洲忽然要賣掉蔣家老宅,原來是為了掩人耳目,用普通的暴發(fā)戶來掩蓋地底下要命的東西,這才是山田真正想要的,之前所有交出的武器,都是幌子,這座老宅下埋著的,才是法國那批丟失的先進(jìn)武器。
如此以來,無辜的朱姓暴發(fā)戶不僅沒能跑掉,還鬧的被滿門槍決。
蔣寒洲這一賣辱求榮的行為,引來國民黨以及社會各界的強烈譴責(zé),就連老百姓都紛紛投石砸其家,越是遭人唾棄,蔣寒洲越受山田寵愛,山田樂的見蔣寒洲這樣的硬漢,像狗一樣跪舔他,這讓他軍國主義思想得到極大的膨脹,加之蔣寒洲知道太多的秘密,極具利用價值,于是蔣寒洲便這樣順證言順的成為了山田身邊的謀士,雖無實權(quán),卻撿回了一條爛命。
“蔣督統(tǒng)能夠為我們大日本帝國效忠,本人倍感欣慰。”關(guān)東軍駐錦縣軍區(qū)內(nèi),山田與蔣寒洲盤腿而坐,有穿著和服的女人,跪在一旁為兩人斟茶。
蔣寒洲穿著白色襯衣,黑色直腿褲,盤腿而坐,面色陰冷。
山田看了他一眼,似是很滿意他此刻的表現(xiàn),笑道:“雖然蔣督統(tǒng)為我們做了很多事,但是本少佐有一點還是很懷疑,貴夫人怎么會跟田明清在一起,本少佐懷疑她就是紅匪同伙,我給督統(tǒng)兩個小時的時間,希望督統(tǒng)好好跟貴夫人做思想工作,讓她把該交代的交代了,我保證放她一條活路,如果還不招供,留著便沒用了,督統(tǒng)好自為之。”
蔣寒洲頷首。
而余愛國聽聞這個消息,忙不迭的帶人給山田傳話,表明自衛(wèi)軍追隨關(guān)東軍的立場和決心,希望和平共處此刻,趙子龍跟隨余愛國候在門外,他擔(dān)憂的往屋內(nèi)看了眼,這是他這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看到蔣寒洲,總覺得蔣寒洲從監(jiān)獄里出來以后,像是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一句話不說,一個命令也不下,對山田所有的要求,皆是逆來順受,整個人沉默的可怕。
這還是那個桀驁不馴,囂張跋扈的蔣督統(tǒng)么?以前督統(tǒng)雖然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但身上世家子弟的紈绔風(fēng)流氣息還在,可是現(xiàn)在,督統(tǒng)全身的煞氣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那是死氣沉沉的陰冷戾氣。
督統(tǒng)在獄中經(jīng)歷的事情被嚴(yán)格保密起來,沒人知道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據(jù)說蔣督統(tǒng)出獄那一天,全身都是血,皮開肉綻,幾乎內(nèi)臟都看得到,沒一處好地方,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勉強能夠下床,下床后便投身到了出賣國民黨的事業(yè)中,沒人知道他經(jīng)歷了怎樣非人的虐待,內(nèi)心又發(fā)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外界只傳言他被國民黨拋棄,于是為了報復(fù)國民黨而叛變做了漢奸。
山田不僅把蔣家大宅還給了蔣寒洲,還命他必須住回蔣府,于是諾大的蔣宅里,只有蔣寒洲一個人住。
大雨在他推門而入的時候,忽然紛紛揚揚下了起來,他默默地順著前院往后院走,深深的思索一個問題,這院子是這樣大,空曠到他每踩一步,便有晃晃蕩蕩的回聲傳來,以前也覺著大,卻沒有現(xiàn)在這樣的寂寞,這些日子他如一縷孤魂野鬼般穿梭在這個宅子里,靜聽著深夜中那些魑魅魍魎的哀嚎,伴隨著炮火之聲,剛走兩步,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蔣寒洲抬頭看去,便見袁玉然一身純白的條紋旗袍,撐著一把紅色的傘站在雨中,笑容溫暖的候著他。
蔣寒洲瞳孔驟然緊縮,幾乎同一時刻,他察覺到了四周殺機四伏的氣息。
袁玉然脖頸上的傷口掩蓋在優(yōu)雅的絲巾下,她的雙眸如一眼萬年的秋水,蕩漾著絲絲波瀾,在這雨霧中,有種萬物空靈的美意,夜幕傾瀉在她的身后,讓她仿佛披著一道圣潔的霞光。
蔣寒洲忽然抿了抿唇,大步走向她,用力將她擁入懷里,仿佛抱住了另一個自己,他啞聲道:“你回來了。”
袁玉然溫順的將臉放在他的胸口,微微的笑,她靜默了許久,輕輕道:“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傘呢?淋濕了,傷了身子該怎么辦呢?”
蔣寒洲更緊的抱住了她,他從沒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女人是這樣的溫暖,那是寒冬臘月中的一間溫暖的太陽,包裹住了他冰凍三尺的心。
袁玉然舒心的在他懷里微笑,“寒洲,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蔣寒洲身子一僵,連著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袁玉然笑著說,“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總是不吃早飯,多傷身體你知道么?你常用的煙草我都給你藏在書房的鹿頸花瓶下,煙要戒掉的。我知道你整夜整夜睡不著,你喜歡的梔子味兒的安神香我放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里,襪子和入冬的衣物在書房的衣柜里,我在書房里給你安置了一張床,地仗小,不顯得孤單,還有,一定要把停云妹妹救出來,她……”袁玉然說到這里,忽然哽咽了一下,兀自笑的平穩(wěn),“她是一根筋,卻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寒洲……”
說到這里,她忽然說不下去了,她含淚看向蔣寒洲的臉,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在乎不舍得情緒,卻只看到他眼底深重的悲哀。
監(jiān)視的日本兵從四面八方的暗角處看了過來,悄無聲息的端起了槍,只要蔣寒洲和袁玉然有任何讓人懷疑的行為,立刻擊斃。
山田故意放袁玉然回來的目的顯而易見。
蔣寒洲忽然扯著袁玉然的手腕往臨風(fēng)院走去,走進(jìn)臥室反鎖上門,蔣寒洲握住袁玉然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壓低聲音,“聽我說,雖然只有兩個時辰,但足夠了,我和你哥哥商議過了,他會來帶你走,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不要跟我說什么道別,我不允許你離開。”
袁玉然緩緩搖頭,眼淚簌簌掉落下來,“你聽我說,他不會來,我已經(jīng)在獄中托了暗線傳話,所以他不會來,他來了也只是送死!我落入山田手中,怪我沒出息,智不如人,還連累了你,爸爸以我為恥,他不會讓哥哥來,寒洲,你亦不能為了我犯險,山田放我來見你最后一面,就是為了試探你,你付出了那么多艱辛的忍辱,眼看就快達(dá)到目的了,不能為了我前功盡棄,這兩個時辰,請你完整的賜予我,完完整整的給我,給一個叫袁玉然的女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說,什么都不要想。”
她的語氣決絕中透著一絲堅定的執(zhí)拗,她直直的盯住蔣寒洲的眼睛,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我袁玉然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蔣寒洲的一顆心,哪怕這一分,這一秒,唯愿你好好的送我一程。”
蔣寒洲悲憫的瞇起眼睛。
袁玉然緩緩解開脖頸上的絲巾,露出頸項上斑駁的吻痕,她的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掉落,目光坦然的望著蔣寒洲,“我沒有別的要求,讓我清清白白的走,干干凈凈的走,讓我完完整整的成為你的女人。”
蔣寒洲薄唇微微抿起,眼底深重的痛苦那么刺眼,他蔣寒洲何德何能,配得起她那份沉甸甸的充滿尊嚴(yán)的感情。
“要我。”袁玉然執(zhí)拗的看著他,仿佛看著人生最后一絲希望,“給我無憾的人生。”
內(nèi)心深處洶涌的感情像是海浪般淹沒了蔣寒洲,沉痛的,愧疚的,憐惜的,悲哀的,似是無法承受這么沉重的期待,他的眼睛深深的瞇起,那么多那么深的感情沖擊著他的理智,他將袁玉然用力擁入懷中,想用自己的懷抱為她撐起一片安穩(wěn)的天空,想要竭盡全力的保護她,卻又有那么多的無能為力,宿命在身,他掙扎在這泥潭之中,亦不得解脫。
壓抑了這么些日子的崩潰情緒仿佛再一次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兩人是怎么滾上床單的,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他的唇熱烈的吻過袁玉然身上斑駁的吻痕,似是一種洗禮,想要將那些痕跡全部抹去,讓那不堪重負(fù)的記憶,統(tǒng)統(tǒng)摒棄。
“寒洲,我是誰?”袁玉然意亂情迷中問他。
他不回答,她便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告訴我,我是誰?”
“袁玉然。”蔣寒洲低聲呢喃。
“我是誰?”
“袁玉然……”
可是狂亂的氣息過后,他的唇緩緩?fù)O略谒男乜冢剖悄钸^這個名字之后,忽然清醒了過來,他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袁玉然緩緩睜開眼睛,她有些慌亂的捧起蔣寒洲的臉,迎上他痛苦的雙眸,“寒洲……”
蔣寒洲心猿意馬的敗下陣來。
袁玉然心頭一慌,固執(zhí)地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寒洲,你不能這么對我……”
“對不起。”蔣寒洲悲聲說了句。
袁玉然眼里掠過一絲絕望,忽然哭了起來,“讓我干凈,給我干凈成么?寒洲,讓我干干凈凈的走,讓我干干凈凈的走,我是你的妻子,成全我成么,讓我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啊。”
她慌亂的去撕扯蔣寒洲的衣服,想要繼續(xù)他沒有做完的事情,可是當(dāng)她看到蔣寒洲胸膛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時,她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這羞恥而又卑微的一幕,幾乎讓她顏面掃地,這個男人始終不肯碰她,或許在她失身的那一刻起,她便真的徹底失去了他,永遠(yuǎn)永遠(yuǎn)。
“對不起。”蔣寒洲悲憫的瞇起眼睛,心疼的微微顫抖,他不是不肯碰她,是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不是他不愿意,是他不能,他不能原諒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像他無法原諒記憶深處她對了他不顧一切的托付,這一層層的桎梏太過深重,深重到他的身體在拒絕,他不能給她第二次傷害。
“不要道歉,我要的不是道歉,不要對不起,我不要對不起。”袁玉然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我要你的愛,只屬于我的愛啊,哪怕這一夜,這一刻,這一秒也好啊。”
“我不能……”
“為什么不能,你都可以碰她,為什么不能碰我,你那么強烈的想要擁有她,為什么……你也覺得我臟么?”她捂著臉哭的傷心欲絕,只覺得所有的付出,不僅沒能走進(jìn)他的心里,反而愈發(fā)的遙遠(yuǎn)了,她哆嗦的抱住肩膀,這一刻,只覺得自己骯臟的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