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仲文就這麼閉著眼,回想著自己以前歲月的點點滴滴,回想著自己和部下相處的年年歲歲,回想著自己和弟子共處時的瑣碎小事,一幕幕的倒帶,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突然間就到了剛纔殿中發生的事情,於仲文一時間就感覺到氣血上涌,一下子就憋得難受,彷彿要窒息了似的。
於仲文艱難地開口,向楊廣說道:
“陛下聖明,對於東征的失敗,老臣願負全責!”
於仲文斟酌了一下用詞之後說道,這裡面是很不同的,他並沒有認罪,他只是認罰,他只是說他願意負起全部的責任,他並沒有說自己應當負起全部的責任,這是大不同的。
可是都這個當兒了,誰還會注意他的用詞呢?大家只是關心最後的結果罷了。
於仲文的話使他弟子心中的那塊大石頭一下子就落地了,擲地有聲啊。
於仲文微微把頭一偏,就看到自己部下和弟子臉上的眉開眼笑,高興之情,溢於言表,就差開個宴會吃喝慶祝了,慶祝什麼?慶祝自己認罪?
一時間血氣翻騰地更加厲害了,一個沒忍住,於仲文張口一吐。
“噗”的一聲,蕭守仁就看到從於仲文口中吐出一道血紅出來,於仲文竟然是吐血了,不對,應該說是噴血了。
怒氣攻心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大家一時間都慌了,楊廣還沒判罪呢,於仲文已經是倒在了血泊當中了。
六十八歲的高齡了怎麼經得起這番折騰呢。
“太醫,快叫太醫!”楊廣急急忙忙地說道,自己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於仲文是好,正好這個時候他就吐血了,這倒是給了自己緩衝的時間了,只是不知道稍後自己能不能想出好點的辦法來。
“陛下,於大人、、、於大人、、、他、、、他已經、、、”蹲下去的那個官兒回過頭來對楊廣說道,聲音結結巴巴。
楊廣聽到他說話結結巴巴就知道肯定是出現什麼變故了,肯定是什麼不好的變故,心中沒來由就是一緊,扒開衆人,來到於仲文的身前蹲下去用手一探,果然,氣息全無了。
蕭守仁站得比較靠後,只知道於仲文給氣的吐血了,然後就暈過去了,只是不知道前面圍成團的中央又初現了什麼事情。
楊廣呆了一下,於仲文竟然死了,他竟然是死了,這變故來得太快,楊廣也有些受不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人,只是因爲自己的一番言辭引出的事情,竟然是活生生氣死了。
楊廣只是心中不舒服而已,卻是沒有內疚的,因爲於仲文的死已經是幫他解決了一個難題了,一次東征的罪名已經是可以全部推到於仲文一個人身上了。
楊廣的不舒服是因爲他突然間發現一件事情,自己雖說是天子,但是在生死麪前,自己好像也是無能爲力的,當死亡來臨之時,自己好像也是束手無策,拿死亡沒辦法。
楊廣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要的是天下一手在握,他要的是那種什麼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覺,正是因爲這種獨特的癖好,所以子啊第一次東征的時候,百萬大軍所有的事情他都要親自處理,一個個隊伍的調動都要他的批準。
這也導致了第一次東征時前敵總指揮段文振無事可幹,段文振是兵部尚書,帶著病就隨著楊廣去大業了,大業還沒有成,他什麼事情都沒做,但是卻功德圓滿了,早早踏上黃泉路了。
蕭守仁看見兩眼無神的楊廣從人羣裡面出來,失魂落魄的樣子,蕭守仁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於仲文肯定是兇多吉少了,看見楊廣這個樣子,還以爲是楊廣爲於仲文的事情感到愧疚呢。
楊廣那雙散亂的沒有焦點的眼睛一下子掃到了蕭守仁身上,腦海中的一絲信息閃過,然後雙眼有神,直奔蕭守仁而來。
蕭守仁不明所以,只是見到楊廣的眼光在掃過自己的時候突然間變的非常的有神,不僅僅是有神就可以形容的,簡直就是興奮。
蕭守仁對著楊廣那興奮的目光,心裡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主要是不知道楊廣這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愛卿,你不是有救人迴天的妙法嗎?趕緊過去看看。”楊廣走過來之後一把抓住蕭守仁的手。
楊廣並不是可惜於仲文的人,他只是突然之間有種無力感,自己的臣子在自己的大殿之中,生死竟然不是自己在掌控,自己都還沒有給於仲文定罪,自己都還沒有宣判呢,於仲文竟然已經是一隻腳邁上了黃泉路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蕭守仁正好就映入了眼簾,楊廣的腦海中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來,自己在看蕭守仁他們的奏摺的時候正好看到過蕭守仁和孫思邈二人聯手救醒始畢可汗的事情,當時自己還大感驚訝,沒想到蕭守仁在救人這一塊也是有相當高的造詣。
始畢可汗的病那是好多醫生都束手無策的,但是蕭守仁和孫思邈進去出來也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就把始畢可汗給救醒了,真可謂是神醫了。
就這樣,蕭守仁被楊廣給拉著往人羣裡面趕,要蕭守仁把於仲文給救醒了。
此時的於仲文已經是氣若游絲了,估計等到那些個太醫趕到了這一絲絲的呼氣已經是沒有了。
楊廣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地壓低,所以,離蕭守仁比較近的大臣都是聽的真切,聽完楊廣對蕭守仁的話之後也是把目光都聚集在蕭守仁的身上,裡面包含著多層的意思在裡面。
有好奇,也有驚訝,更多的是不相信,是懷疑。
蕭守仁年紀輕輕,並沒有那些藥店裡面看病醫生的老氣,這時候年齡其實也是一項無形的資本,年紀輕的話那麼看病的本事估計也就不大,救人的希望也就有些渺茫了,這也就難怪別人懷疑的目光了。
蕭守仁現在可以說的上是騎虎難下了,一隻手已經是被楊廣拽著往於仲文那邊擠了,自己現在只好硬著頭皮上了,要不然的話,難不成自己甩開楊廣的手?如果自己這會兒真的如此的話,那下一刻自己估計就得去奈何橋邊給於仲文看病了。
楊廣一過來大家就主動讓開一個較大的空間出來,楊廣很順利就把蕭守仁給帶進去了,蕭守仁這纔看清楚於仲文的狀況。
於仲文此時的狀況非常不好,因爲他的呼吸已經是越來越微弱了,胸廓的起伏已經是見不到了,臉色也是一片蒼白,就像是漂在湖面上死了好幾天的魚肚子。
“蕭愛卿,你既然能夠把始畢可汗給救醒了,那麼現在把於仲文給救醒估計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你不是說要玉簫吹徹洞龍眠嗎?你吹吧,朕聽著呢?!睏顝V淡淡的說道。
楊廣的話音一落下,蕭守仁的汗珠子也跟著落下了,楊廣這話裡威脅的成份較大啊,自己要是不能把於仲文救醒的話,估計真的是很難善後了。
當然,這也是一個機會,楊廣已經是說的很清楚了,還把蕭守仁的那句詩句拿出來說事,玉簫吹徹洞龍眠,用蕭守仁在楊廣面前的解釋呢,那就是蕭守仁爲了讓楊廣賞識所以估計這麼說的。
楊廣現在拿出來用,意思很明顯了,你趕緊治吧,只要把於仲文給救醒了,那就真的是洞龍擺尾龍宮殿,小金魚估計也是有好日子過了,但是如果沒有救醒的會,那非但喚不醒洞龍,得不到真龍天子的賞識,估計還得背上欺君的罪名啊。
“臣盡力而爲,只是不敢保證效果?!笔捠厝手垃F在的局勢已經是容不得自己推辭了,自己現在一推脫那就等於是損了楊廣的面子,而且也給了大家須有其名的印象,這就不好了。正是出於這個考慮,所以蕭守仁恭敬地應了一聲。
“你放手去做吧,出了什麼事朕給你撐腰?!睏顝V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所以心思一轉換,口氣也就緩和了很多了。
蕭守仁聽見楊廣那緩和的語氣之後很是好奇,回頭還看了一眼楊廣,不知道楊廣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不知道楊廣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楊廣確實是想到了別的事情了,這事情是有關蕭守仁的,所以就動了一點小心思,蕭守仁要是知道楊廣動了什麼心思的話,估計這會兒已經是對著楊廣翻白眼了。
楊廣突然間發現對於蕭守仁自己還沒有看透,自己還不是非常的瞭解,以前自己以爲自己已經是對蕭守仁夠了解了,對於蕭守仁的身世,對於蕭守仁的爲人,還有蕭守仁的能耐,那都是一清二楚的。
但是現在突然間想起來蕭守仁竟然是治好了始畢可汗的怪病,甚至說的更明白一點,蕭守仁竟然是把天下無人可解的毒藥都給解了,這裡面的貓膩就大了,這就是事情的變故,這就是自己看不透的地方。
楊廣霎時間有種看不透蕭守仁的感覺,如果自己都看不透的話,那這就不是一顆合格的棋子,這就不是一顆值得扶持的棋子。
瞭解是要慢慢來的,扶持也要慢慢來的,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這個道理楊廣很早已經明白的透徹了。
他現在要的就是蕭守仁無依無靠,楊廣看重的就是蕭守仁的草根出身,在朝中沒有黨派,官系清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
楊廣要把蕭守仁變成自己手中的一把刀,自己指向哪它就揮到哪,要這樣的話,那就需要絕對的忠誠。
絕對的忠誠是不存在的,對於楊廣來說,在自己把親哥哥楊勇逼瘋了之後就已經是不相信忠誠二字了,當年的淑妃不是也背叛了自己嗎?
他相信的是絕對的實力和利益,楊廣要蕭守仁相信,只有楊廣才能給他他想要的東西,其他的人都給不了。
如果蕭守仁把於仲文救醒了固然是好的,但是如果一時間沒有救活呢?那於仲文派系的人會不會把怒火牽到蕭守仁的身上呢?
中國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是快要死的人了,但是隻要是有人出手救了,但是沒救活,那麼那個出手救人的人就會背上怒火,現在的醫院到處都能見到這樣的場面。
到時候蕭守仁沒辦法,不能腳踏兩隻船,不能做那牆頭草,他無依無靠沒派系,他只能往自己這邊靠,很容易就變成自己手裡的鋼刀,蕭守仁這樣子的人才變成自己手裡的鋼刀的話,估計也夠各大世家閥門喝上一大壺的了。
正是出於這個目的,所以楊廣眼珠子一轉,竟然是要蕭守仁放心大膽的動手,不要有所顧忌,除了什麼事情自己更是會幫他擔著。
楊廣的一番話給了蕭守仁信心,膽子也壯了一點,衝著楊廣點了點頭之後就蹲下去仔細檢查於仲文的身體狀況去了。
雖然大家對於蕭守仁的醫術不是很有信心,但是楊廣都開口這麼說了,大家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如果這時候還有人跳出來說話反對的話,那這人就真的是白活了這麼多年了,在朝堂白混了這麼多年了。
這時候再反對的話,那就是活生生甩楊廣的耳刮子,還是非常生疼的那種。
蕭守仁蹲下來之後仔仔細細地於仲文來了個體格檢查,無非也就是翻翻眼皮看看瞳孔大小大小啊,用手探探呼吸情況啦,把把脈看看心跳如何。
總體來說於仲文的情況相當的糟糕,估計這老頭早就有心臟病了,這時候被自己的部下和最中意的弟子來這麼一遭,一下子心臟病發了,所以就休克了。
蕭守仁總體地把握了一下情況之後冷靜下來了,然後用手揮了揮示意周圍的人都散開一下,留出足夠的空間來,休克之後本來是要補充血容量的,但是這會兒還真的是沒這條件。
大家都退開之後已經是留出了足夠的空間給蕭守仁和於仲文了,大家的目光都是聚集在蕭守仁身上,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把於仲文救醒過來從閻王爺手裡把於仲文救過來。
蕭守仁來的衝忙,而且這也不是正式的上朝,所以他並沒有穿官服官靴戴官帽,他只是穿著平常的衣服就過來了,真要是讓他穿官服的話他還真的是沒辦法,因爲他的官服還沒有到他手裡,他的人就已經是不見了,到手的只是一張身份文牒罷了。
蕭守仁用手把頭上的鐵色髮簪給拔了下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支火摺子來,拔出火摺子那麼一吹,那小火星就在火摺子上面起來了,然後把那鐵髮簪的尖端放在火焰的最外焰上面燒烤。
大家都不明白蕭守仁這是在幹嘛,只是少許的幾個人猜出來蕭守仁這是在過火消毒,但是至於要個鐵簪子做什麼卻是不明白了,看不懂。
只有那麼一會兒的功夫,蕭守仁似乎是等不及了,突然間看見於仲文臉色越來越差,終於是等不及了,停止了消毒,然後把鐵簪子飛快的在於仲文身上紮了過去,每扎一下都是上提或是捻動髮簪,同時調動體內的真氣,從簪子那度了過去,一直輸送到於仲文的體內。
這是一件相當耗費體力和真氣的活,才那麼幾個呼吸的功夫,蕭守仁就已經是汗流如注了,本來是很簡單的,但是要控制真氣的流速和大小,這就相當的耗費精力了,這需要很分心。
大家也總算是明白蕭守仁要幹嘛了,蕭守仁這是因爲沒有鍼灸可用的針在此處,所以只好用尖銳之物用來替代了,髮簪的尖端正好是可以替代一點的,但是髮簪的尖端還是有些粗了,效果也就不明顯,只好再加上體內的真氣來補助了。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不知道這法子行不行,而且看見蕭守仁下針的時候都是胡亂那麼一紮,也不知道扎的對不對,大家都是一臉緊張地看著蕭守仁以及他手下的於仲文。
就在這時,有人看見於仲文的手指動了動,擦了下自己的眼睛,然後再一看,沒錯,於仲文的手指動了。
“咦?於大人的手指動了。”這人終於是喊出了聲來。
大家聽見這話之後都是把目光放在於仲文的雙手之上,而於仲文大人在昏迷之際也沒有讓同朝爲官這麼多年的夥伴們失望,在大家的殷切目光之下那枯槁的手指又動了好幾下,緊接著就是喉嚨裡發出莫名的聲音來。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這是於仲文快要醒過來的徵兆啊,大家都是又把目光放到了於仲文老大人的眼睛上面,希望看到他睜眼。
昏迷的於仲文再次讓大家沒失望,那渾濁的雙眼還真的是睜開了,於仲文看到大家殷切的目光之後大腦一片空白,但是片刻之後就想起了剛纔的事情來了,慘白的臉色竟然是頃刻之間就紅潤了起來。
蕭守仁舒了一口氣,這於仲文老頭是真的救過來了,但是能撐多久他就不知道了,因爲他剛纔在輸真氣的時候發現這老頭體內已經是淤積了好多的東西,估計是命不久矣了,要疏通這些東西真的是難上加難啊。
盯著於仲文看的人裡面有的是殷切的期盼,但是在醒過來之後有的大臣目光裡面透露出來的竟然是失望。
楊廣微笑著衝蕭守仁點了點頭,表示鼓勵吧,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又在於仲文的耳邊響了起來。
“恩師終於醒過來了,弟子謝過恩師剛纔的搭救之恩?!膘吨傥牡哪莻€鐘意弟子一個大步向前,跪倒在於仲文的面前,輕聲在於仲文的耳邊說道。
大家都沒聽到他說的是什麼,只是見到他嘴脣動了動,然後於仲文那紅潤的臉色越發的紅潤,接著於仲文就開口了。
“噗!”又是一口的鮮血,這次噴的血比上次還要多,噴完之後兩眼一翻,於仲文又翻過去了。
一搭手腕,沒有脈搏了,終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