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亞斯大人!在我們中間。這可是要被笑話的事了。”布蘭特很喜歡用“在我們中間”這個詞,似乎那些不是很願意接納這個身份較他們高貴一些的管家的孩子,還是給了他不小的歸屬感。或許就是因爲這樣,布蘭特才把髒兮兮的東西塗抹在身上和臉上吧!他像是靈敏的猴子一般,兩隻手在不同的樹枝間不停地交換位置,綴滿了破洞的褲子摩擦著沒有絲毫裂縫的樹皮,雙手扒著樹幹滑了下去。曼尼亞斯感到驚訝,這一切看起來優雅流暢的動作竟然是這個小毛孩子完成的。
“趕快吧!”布蘭特在樹下若有所思地說,“曼尼亞斯大人……如果再不趕快的話,曼尼亞斯大人,我相信那羣孩子回來這裡的樹下玩的,到時候我們的行蹤就暴露了。我們可是潛行者啊!”
布蘭特接著把頭探出來,從樹幹的背後小心翼翼地伸著脖子張望。突然他低聲喊道:“糟了!”
曼尼亞斯緊張出了一身冷汗,她對這次的逃跑計劃根本沒有絲毫把握。什麼東西?她內心恐懼又激動,卻不敢將頭探出樹葉去。
“是那羣整天坐在小河邊上洗衣服的僕人們,她們全都過來了。你趕快!我要去找個藉口回去了。快,曼尼亞斯大人!”
曼尼亞斯聽著樹下越來越近的喧鬧聲,想象著十幾個僕人熙熙攘攘、說說笑笑地走過來的情景。她急的面紅耳赤,“哪怕只有一點可能,僕人們從下面看到上面有一個人影怎麼辦?”真是丟盡臉了!那一羣僕人們知道自己該尊敬誰,低聲下四地對待瑪爾多斯和母親,每當看見自己時總是當乞丐一樣嘲笑。僕人們總是有一種這樣的優越感:他們的主子,或者是說,給他們發工錢並供應他們吃住的母親是他們的“主人”——所以在思想觀念上自然也需要和他們的主人“保持一致”,毫無疑問,這個觀念便是“曼尼亞斯是個混蛋”,至少僕人們都這麼認爲。曼尼亞斯顯然成了一個孽障,一個顯而易見的失敗產品,一個不知怎麼回事變成這個樣子的人——當然僕人們就想當然地議論紛紛,並在母親不在面前時用各種話諷刺挖苦她,當然他們知道曼尼亞斯是絕對不會告訴母親的,這也成爲了一種奇怪卻也並不奇怪的習慣。所以現在這個時候,說不定洗衣婦們用來消除無聊時光的談資正是曼尼亞斯,甚至那些人心中所想的便是——誰知道呢!但曼尼亞斯現在全都想著那把劍,那把劍,就是那把劍……已經不能稱其爲僅僅一把劍了。那是一名騎士,是一名尊貴的朋友,是曼尼亞斯放棄一切也要保護住的東西,爲了永遠得到它寧肯失去一切。這是一種不理智的精神,是一種正所謂“病態”的表現——曼尼亞斯當然清楚!可是比一切都重要的東西怎麼能因爲所謂的理智而放棄對它的崇敬與愛護呢?這一點曼尼亞斯顯然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然而沒有金劍,她是無論如何不願意跑出庭院的,因爲這可能就意味著要永遠與它分別了,除非自己再一次被捉回來……她簡直無法想象到那時母親的表情。那麼她寧願拋棄一切,只爲了瘋狂……她已經瘋狂了,爲瘋狂而瘋狂的精神是最瘋狂的,那時她不再會考慮任何東西。
“我還有一個東西沒有拿上,”曼尼亞斯猶猶豫豫,“我不能……不能走。我不能……”
可是就在這時候,布蘭特一把將曼尼亞斯扯下了那棵樹,還沒來得及明白怎麼回事的曼尼亞斯憑著本能的反應沒命地飛跑,連想明白自己要去哪裡還不清楚——但是她現在才明白,如果繼續在那棵樹上猶豫,他將什麼也做不到,哪裡也去不了。樹林已經要到了盡頭,圍牆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布蘭特跑在前面,就要觸及那經年累月沒有任何人到達的那堵牆。曼尼亞斯這才明白:牆的後面是山的另一面,再往北行走便是人跡罕至的森林和草原。布蘭特的用意正是要翻過去這堵牆——原來這個孩子也早就想要脫離這裡了!來到樹林的邊緣,平時畏畏縮縮的樣子全部不見了,布蘭特站得挺直,雙手叉著腰,仰著頭,仍然望著剛剛升起的太陽……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弧度,緊接著興奮地舉起雙手招搖。那是在和西洛爾打招呼啊!曼尼亞斯激動得不能自已。她看著布蘭特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一棵樹,他那猿猴般輕靈的動作幫助他從這棵樹上直躍向高牆之外的另一棵胡桃樹。
曼尼亞斯當然也不能落後。但是當她試圖爬上那棵看起來高大異常的樹時,樹卻搖晃起來,像是失去了支撐它的樹幹。隨著布蘭特的一聲驚叫,大樹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