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玄燁聽後又驚又怒,站在衆(zhòng)人之中極爲(wèi)尷尬,他憤怒地俯下身來,拎起裕親王的衣領(lǐng),怒吼道,“你果真!果真對她有這樣的心思!今日你終於承認(rèn)了!”
裕親王於朦朧之中,半昏半醒,似是自言自語,靜靜笑道,“玄燁啊,你對不起她!”
裕親王此時已犯下了大不敬的罪過,竟敢直呼皇帝名諱,衆(zhòng)人皆驚恐地圍站在周圍,一言不敢發(fā),生怕此事牽連到自己,唯有子靜,此時不顧皇帝盛怒,傾時跪倒在地,求玄燁道,
“皇上!王爺此時身有重傷,還望皇上開恩!容許大夫先爲(wèi)王爺診治!王爺有何罪過,妾身願爲(wèi)王爺承擔(dān)!”
玄燁緊蹙著雙眉,只是瞥了瞥跪在地上的子靜,並未命她起身。此時顧文孝急匆匆跑進(jìn)前來回話道,“回皇上的話,大夫們已經(jīng)到了,在大人的樂壽堂裡等著了?!?
我仍舊跪在裕親王身邊不敢起身,直到玄燁此時將我一把扶起,撣去了我身上的灰塵,又對顧文孝道,“朕知道了?!?
玄燁冷冷對子靜道,“福晉請起吧,王兄有傷在身,朕今日不與他爭論長短,常安,去送裕親王進(jìn)暖閣?!?
常安頷首應(yīng)了,用自己已經(jīng)受了傷的手腕托起沉重的裕親王來,一時極力忍住疼痛,一聲未吭。
子靜心裡眼裡只剩下裕親王一個人,來不及向玄燁謝一句恩,便急急起身,跟在了常安的身後,幫忙扶住已無意識的裕親王。
玄燁命我跟隨他走到方纔我們二人靜坐談心的假山迴廊之上,我一聲未發(fā)地跟在他的身後,不知他究竟要說些什麼,我正低頭想著,他猛然停下腳步,我不留意間,不禁撞入他的胸膛。
他伸手?jǐn)堖^我的腰間,扶我站穩(wěn),冷厲問我道,“你慌了?”
我擡頭望向他的目光,遇上他那雙不信任的眼眸,一時間只感覺難以名狀的疲倦,我退了一步,頷首搖了搖頭,“若時至今日,皇上仍不肯相信臣妾的真心,不如…”
他追上前來一步,問道,“不如怎樣?”
我背對於他,低下頭去,低聲道,“不如就像皇上曾經(jīng)對臣妾說的那樣,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他從我身後將我緊緊抱緊,他的雙手越環(huán)越緊,直到令我感到難以呼吸,他才道,“我只是怕…怕他的心終有一天會打動你!”
我猛然回頭,用手掩住他的嘴,道,“不會!”望著他深情的目光,我終於投入他的懷中,“玄燁,沒有什麼人能夠替代你,從前是,如今仍是?!?
已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分,子靜及裕親王府的小廝們、平親王夫婦二人、常安及雪絨皆圍站在樂壽堂外,等待著裕親王的消息,玄燁雖坐在亭上,卻也時刻關(guān)注著裕親王的消息。
玄燁坐在我的身側(cè),忽牽起我的手來,溫柔聲道,“霏兒,今夜回宮後…裕勤便是朕的貴妃了。”
我的手腕一抖,他卻用力握住,仍舊對我道,“霏兒,這許多年來,你與我,我與她,終要有結(jié)果。”
我心頭一顫,他今日爲(wèi)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從前的他從未與我這樣平靜地談?wù)撈痍愒G谶^。
我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等待著他的決定,他終於道,“霏兒,朕不可能不愛你,卻也不可能沒有她?!?
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時,我也終於再忍不住眼淚的淚,心澀與心碎瞬時將我席捲,我竟不知許多年來我的苦苦堅(jiān)持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把一切給了朕,爲(wèi)朕生了第一個女兒,就算最初對她沒有感情,最後還是會對她生出感情。霏兒…請你…”
他還沒有說完,我已苦笑道,“請我大度地接受你與她?玄燁,不知道你還記否,她入宮之前,你對我說,無論有她無她,你對我的情只增不減,那時我故作灑脫說我不在乎,你卻要我小氣一點(diǎn),不要將你拱手她人,今日的你…卻叫我大度地接受你們二人?”
他急於解釋,“不是這樣的!她已是朕的后妃,是朕女兒的母親,朕無論如何都不能拋棄她,朕不忍心看你因她傷神,所以希望你理解朕的無奈!朕不能置她於不顧!也請你相信,我的真心?!?
我聽後,只是將手?jǐn)E起,放在他的心口之上,猶記起當(dāng)年他對我說的那句,“以後我的心裡只容得下你一人。”
我緩緩開口道,“你的真心?玄燁,你有心嗎?”
他見我仍舊不能理解,幾近瘋狂般向我解釋,生怕我會再次誤解他,他道,“無論當(dāng)初是否是我願意,如今她已是朕的后妃,朕不能將她拋棄啊,霏兒,朕不忍心看你傷心,朕對她的所有好,皆因爲(wèi)我不能做負(fù)心之人!請你理解朕的無奈,朕會用盡全力去證明,我對你的心!和她們不一樣!”
我的心已是極爲(wèi)痛楚,無論如何,我不能接受陳裕勤的存在,若無她,我與玄燁終究不會是今日這樣的模樣。
而我卻還是想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既已不能久留於世,不如讓她繼續(xù)愛他吧,就算再不願再不忍,還有什麼說出來的必要呢。
我微笑道,“玄燁,我理解你,我會與她相敬如賓?!?
終於,我收回自己的手來,緩緩走下山去,只對自己一人道,“若當(dāng)初的你真的只是君默而不是皇帝該多好,如果…當(dāng)初沒有遇見你該多好?!?
待我走到山下時,只見樂壽堂的暖閣門大敞,裕親王的傷勢已無大礙,衆(zhòng)人欣喜地圍坐在他的身邊,我卻無心進(jìn)去一看究竟,我走上完顏府後堂內(nèi)的迴廊,順著迴廊走向凝花閣去,望著夜中一片落葉紛紛而落。
只覺自己已是這世上最孤單之人。父母不在身邊,而手足也只能以君臣之禮束縛,我信任的純風(fēng)終於離我遠(yuǎn)去,而我用盡全力去愛護(hù)的人也終於背棄了我的合心之約。
一時間我彷彿明白了那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dú),愛之窮時盡滄桑?!蔽矣行┢>氲匾揽吭诹岁@干之上,不知這世上是否還會有另個一人,像我一樣愛著他。
深夜之中,啓程回宮。玄燁與我同坐與轎中,而我卻與他沒有任何交流,我靜靜坐著,怔怔坐著。我想我也與從前不同了,再不會拼盡全力去挽留他,去證明自己的心。
他側(cè)頭問我道,“累了吧?”我只是搖一搖頭,道,“不累。”他牽過我的手來,拉我靠在他的肩頭之上,當(dāng)他緊緊扣住我肩頭的瞬間,我終於抑制不住眼底涌出的淚水,我想要將自己的身體情況告訴他。
想要懇求他,最後幾年好好陪伴在我身邊,懇求他不要離開,懇求他不要讓我的生活中出現(xiàn)那個舒貴妃。
“玄燁…”我狠狠咬了咬嘴脣,我想要就這樣告訴他,我能留在世上的時間已不久,求求你不要再讓陳裕勤出現(xiàn)好麼?!最後幾年,讓我快樂地度過好麼!
可我閉起雙眼時,卻忽然閃過太皇太后與太后的面目,若我就這樣告訴玄燁,玄燁必要與她們起爭端,必要興師動衆(zhòng)去找最好的大夫,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
他轉(zhuǎn)頭望著我,低頭輕輕吻上我的耳畔,問道,“我在,怎麼了?”
我蹙起雙眉,狠狠咬住自己的嘴脣,最終只道,“玄燁,謝謝你?!?
他笑道,“謝什麼?”我緩緩坐直身來,望向轎輦的簾外,出現(xiàn)那一片熟悉的金頂紅牆,“謝謝你今日來完顏府?!?
次日清晨時,我方起身準(zhǔn)備梳妝,不經(jīng)意間喚道,“純風(fēng)?”卻纔發(fā)覺純風(fēng)早已不在我的身邊,我無奈地?fù)u一搖頭,望著急匆匆跑進(jìn)來的純一,道,“服侍本宮梳妝吧?!?
純一點(diǎn)頭應(yīng)著,扶我坐到梳妝檯前,對我笑道,“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我淡淡笑道,“還好,怎麼問起這個?”
純一含羞一笑,道,“昨天回宮後,娘娘便魂不守舍的,不知爲(wèi)何那樣傷心,皇上送娘娘回來時,娘娘就好像喝醉了一般,皇上不放心娘娘,昨夜可是一夜未歸乾清宮!就守在正殿裡陪著娘娘!”
我心內(nèi)一驚,不禁立時轉(zhuǎn)過頭去,問她道,“什麼?怎麼沒人來告訴本宮?”
純一邊替我梳妝,邊向我回話道,“娘娘回來就睡著了,皇上不讓任何人打擾娘娘,自然沒人趕來告訴娘娘??!皇上啊…真是…”
“真是什麼?”我淡淡問純一道,她望了望鏡中的我,撇嘴笑了一笑,道,“真是癡情!”
正值此時,純一方爲(wèi)我梳妝完畢,純雨去御膳房傳了早膳,將幾樣點(diǎn)心擺在案上時,我才發(fā)覺一式一樣皆是我平時愛吃的,不禁問純雨道,“雨兒好聰明,我愛吃什麼,每樣都記得!”
純雨稚嫩的臉上滑過一絲羞意,笑道,“娘娘,奴婢不才,這些點(diǎn)心不是奴婢傳的,而是奴婢到御膳房時,師傅們就準(zhǔn)備好了的,說是皇上早就吩咐了的!”
我一時一言不發(fā),只是對純雨淡笑,道,“哦,我知道了,雨兒你去吧。”
純一爲(wèi)我擺了碗碟,悄聲問道,“娘娘可是又誤會皇上了?皇上這樣用心?!?
我夾起一塊芙蓉糕來,沒有回答純一的話,卻是問道,“舒妃…不,是舒貴妃了,她今日是該向皇上去請安了吧?昨日她剛剛冊封?!?
純一點(diǎn)一點(diǎn)頭,道,“是啊,她也該來向娘娘請安,如今後宮沒有皇后,娘娘是皇貴妃,她自然該來請安。”
純一正說著,只聽門外傳來惠兒與佟貴妃的聲音,惠兒笑道,“姐姐今日起得好早!我還想來給姐姐個驚喜呢!”我驚喜地站起身來,出門迎她們二人,她們二人也於昨日晉封,成爲(wèi)惠妃及佟貴妃。
惠兒懷中抱著自己的孩子胤褆,褆兒已長大了許多,如今已是聰明伶俐的孩子,他見到我後,從惠兒懷裡跳下來,向我行禮跪倒,道,“孩兒見過純娘娘!”
我愛惜地蹲下身去,將他抱起,望向惠兒道,“妹妹怎麼忘了,我早說要做褆兒的姨娘,你怎麼能讓他喊我娘娘?”
惠兒忙笑道,撫著褆兒的頭,道,“褆兒,以後純娘娘就是你的姨娘,不開心時除了來找額娘,也可以來找姨娘,知道了嗎?”胤褆點(diǎn)一點(diǎn)頭,道,“我知道了!”
我欣慰地將胤褆放下,叫他坐在旁邊的凳上,去選自己喜歡的點(diǎn)心吃,才和惠兒與佟貴妃道,“昨日我回來甚晚,沒能去恭賀你們二人,實(shí)在愧疚?!?
佟貴妃笑道,“昨天是完顏府大喜之日,皇上都格外看重,賜了完顏常平‘妙手回春’四字御筆,娘娘自然也會爲(wèi)弟弟勞累,我們二人怎會怪罪娘娘?”
我點(diǎn)一點(diǎn)頭,望向站在一旁一直愛意濃濃望著胤褆的惠兒,道,“惠兒,我真替你高興,位居妃位於你而言雖不甚重要,但是位居妃位卻意味著你可以自己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了?!?
她感動點(diǎn)頭,道,“我活著,不過是爲(wèi)了納蘭家族,爲(wèi)了胤褆而已。”
“舒貴妃娘娘駕到——”我正與惠兒及佟貴妃二人談心,忽聽路海在外通傳,我立時放下手裡的杯盞,心裡瞬間回想起昨夜裡玄燁說過的種種,頓時感到一陣不快。
我怔了良久,純一見我一直不說一句,才提醒我道,“娘娘,舒貴妃娘娘已在門外候著了?!?
我才斂迴心神來,道,“請舒貴妃進(jìn)來?!?
舒貴妃身著一身明紅色旗裝,前後皆以金絲線纏繞而成的流蘇作飾,她耳邊戴有一對百鳥朝鳳圖串珠耳環(huán),頭上共有十六支步搖,氣派早已在我之上。
她懷中也抱著剛滿月的毓嫺公主,見到我後,將毓嫺公主交到身邊侍女的懷中,翩然跪下行禮道,“嬪妾陳氏參見皇貴妃娘娘,嬪妾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冷厲地並未看她,只是拾起桌上方纔的杯盞來,細(xì)細(xì)抿了一口道,“姐姐快請起來,姐姐身份尊貴,本宮怎敢受姐姐大禮?”
舒貴妃頷首笑道,“嬪妾承蒙皇上錯愛,纔有今日晉封貴妃殊榮,嬪妾只是漢軍旗女子,絕不敢僭越娘娘的身份?!?
我冷冷笑道,“姐姐哪裡是承蒙皇上錯愛?本宮看,皇上一心一意都用在如何保護(hù)姐姐周全之上了?!?
昨夜裡玄燁對我說的那番話,同樣有請我不要在日後難爲(wèi)陳裕勤的用意,而他卻不能明說,只好委婉道來。
舒貴妃此時卻再不像從前一般謙虛委婉,她擡頭笑道,“是啊,皇上對嬪妾的用心,連嬪妾也感動涕零,現(xiàn)在雖已是回春的氣候了,可皇上怕嬪妾剛生過孩子體弱,便在延禧宮的內(nèi)牆內(nèi)命人加修了一扇暖牆,嬪妾想,這樣的待遇,原來也只有漢皇后竇漪房的椒房殿纔有吧?!?
我仍爲(wèi)說話,惠兒也諷刺笑道,“舒貴妃,就算時到今日,你也只是一介貴妃!你居然敢以漢皇后自比?你口口聲聲說不敢僭越皇貴妃身份,可當(dāng)真如此嗎?”
“罷了!”我喊道,我已看倦了陳裕勤的模樣,更聽倦了玄燁對她的呵護(hù),若不得最後圓滿,不如容我最後幾年清修。
惠兒聽我一聲高喝,也不再說話,舒貴妃也不再作聲,正值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常安忽領(lǐng)著阿蕭阿峰還有那日裕親王在街上救下的穆柯走進(jìn)我宮內(nèi)來,常安見宮內(nèi)諸多人正想退出殿去,我卻叫住他道,“常安!無妨,領(lǐng)他們進(jìn)來吧!”
常安頷首應(yīng)了話,領(lǐng)著身後的人闊步走進(jìn)殿來,正欲向我跪下行禮,我卻一把將他拉起,拉他到我跟前來細(xì)細(xì)察看他手腕上的傷口。
我掀起他的衣袖來,見他傷口早已清洗乾淨(jìng),紗布也已更細(xì)心地更換過,便問他道,“可是額娘幫你換的?”他搖一搖頭,“不是,臣弟不敢勞煩額娘,是…是公主爲(wèi)臣弟換的?!?
我欣慰一笑,仰頭望向常安俊朗的面龐,點(diǎn)頭道,“好,多虧有絨兒在你身邊。你今日來,可有何事嗎?”
常安此時纔想起來今日來的用意,領(lǐng)著穆柯走到我身邊,道,“長姐,穆柯是記得那個進(jìn)入天地會女人模樣的最後的人,臣弟以爲(wèi),留他在宮外不安全,不如送他入宮,押入宗人府之中,待臣弟啓稟了皇上,再將他提出問話?”
我一把拉過穆柯來,想要問他的話,卻發(fā)覺他已經(jīng)有些怔然,我仔細(xì)打量,竟發(fā)覺,他一直目不轉(zhuǎn)睛而又目瞪口呆地望著坐在一旁的陳裕勤…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等待??!我回來啦!!考完試?yán)玻。】梢杂淇旄吕舶。↑N麼噠??!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