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沐聽戴氏憶苦思甜,眼眶就忍不住泛紅。見他那不爭氣模樣,若嬨就更有氣,搶話道:“若是跟良沐身下兩位弟弟這麼說,我還信,但聽良沐說他十歲不齊,便跟著老獵戶去了山裡,那裡在你老人家身邊煩您累著,反而年年掙了點碎銀子,都貼補他三弟讀書了。”
可惜還供出來個在尿窩裡和泥的騷書生,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卻連個畜生都不如,真是白瞎了那銀子。若嬨冷笑,眼睛撇向良沐,良沐悶著頭,心裡別提多糾結(jié)難受,雙手緊緊握拳。
良沐剛剛在戴氏那裡已經(jīng)談好的,容他攢兩日銀子再還她。哪成想他前腳走,她老人家後腳就跟了過來,讓他這臉往哪裡隔。
怎麼說也是他娘,良沐不想吵,見戴氏聽若嬨話中帶刺,剛要大罵,良沐忙恭敬地扶著戴氏往外走,“娘,你先回去吧!我過幾日再給你送過去。”
見兒子服軟了,戴氏得色地瞄了若嬨一眼,好不得意。真鬱悶,不就是兒子對你恭敬了些,至於得瑟成哪個樣子嗎?鳳凰男,絕對的鳳凰男,誰嫁了他都得氣個半死,現(xiàn)在自己就受了內(nèi)傷了。
一隻南迴的喜鵲在半死不活的樹枝上嘰嘰喳喳,若嬨本就氣惱,掄起笤帚將那醜鳥嚇跑了,雙手掐著腰,瞪著從門外磨磨蹭蹭的良沐。
“你……”剛纔還暴跳如雷的若嬨,忽然間笑靨如花,準備好好給他來頓家庭暴力。見她豔笑,嚇得良沐心頭咯噔一下,下意識晃著腦袋:“兔子沒食了,我這就去山上採些回來。”還沒等若嬨說話,他一早跑得沒有影子。
“哼,有本事了。”蘭若嬨冷笑,轉(zhuǎn)身回屋,去空間收拾草藥去了,這兩日實在太忙,很多藥草都抽穗打子了,若嬨要將這些種子一一收好,待外面尋塊好地種植,就不擔心沒有錢花了。
接下來的兩日良沐都有心迴避若嬨,對於她來說這無疑是火上澆油,讓蘭若嬨氣得要命,索性不再理會他,一天連句話也不跟他說,你愛去那裡去那裡,愛幹嘛幹嘛去,人家一概不管了。連飯都不做。
良沐本就憨厚老實,說白了就是笨嘴拙舌。又加之得罪了她,自是不敢埋怨,一天忙完了地裡忙家裡,像祖宗似得把她供起來,三日不到若嬨就心裡壓抑了。
心想還不如干一架,來的舒坦。
這日還是一如既往,良沐從地裡回來,先是洗漱完畢,便開始做飯,臉上的笑卻是更深了些,擡眼看著屋裡學習女紅的若嬨,他曬笑靠前,搭訕:“這兩日天天早下霜,咱家地裡的秧苗都沒有上凍,長勢很好。”
“……”
“村裡人都說你是能人,能言會道連種地都懂。”良沐接著順毛捋順。
“……”
“娘說今天讓你去吃肉,說是車蘭要生了,給她圖個喜慶,好生產(chǎn)。”良沐本就沒指望她說話,接著道:“讓我回絕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
手中的針咻地刺入指頭裡,一把扔出去好遠,氣得若嬨大罵:“白癡吧你!我都多少日子沒吃肉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肉吃,幹嘛不去?”
見她彈跳性的動作,良沐連忙進屋,捂著她的手指頭放入口中吮吸了一陣,見不再流血了,才紅著臉將她的手放下。“這兩日見你心情不好,我便回絕了。”
若嬨的脣角扯動了下,“我今個心情老好了。”嘴上說得咬牙切齒的,心裡琢磨著怎麼能多吃,最好都吃回來,撐死都無所謂。良沐聽她這麼說,也是高興,將她這幾日來擺弄的那塊料子,也一併拿上“看你做的挺吃力的,不如去問問娘,她女紅活計村裡也是一絕。”
想想也是,現(xiàn)成的不用,自己憋著豈不是傻子,可又一想起來她那驢臉就發(fā)怵,眉頭擰緊盯著良沐道:“若是她不教,那我二話不說,拿起布料就走人。”
良沐連聲道:“不會的,娘就是嘴巴不好,現(xiàn)在早後悔罵你了。”若嬨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向外走去。良沐則笑盈盈跟在她身後去了,剛進入院子就聽見裡面一陣歡聲笑語,進屋一看良彩也在,若嬨恭敬的喚了人,便找個位置坐下,準備吃飯。
戴氏見若嬨進來,笑聲就止了,癟著嘴命令:“來這麼晚,就打算擒乾的,去撿碗筷去。”
“哎!我這就去。”沒等若嬨動彈,良沐已然起身,扯了下若嬨手中的料子,“正好二姐在這裡,幫著參謀下這料子該咋弄,若嬨不怎麼會,來請教孃的。”
良彩聽良沐這麼說,連忙走到若嬨身邊,拉著她去了自己以前的閨房,戴氏見她們走了,更是憤憤不平,罵若嬨跟塊木頭似得,連個笑臉都沒有,老良頭悶不做聲,煙管子用力磕在炕邊上,證明他現(xiàn)在很心煩。
車蘭笑著拉拉戴氏的袖子,央著她把剛纔那西村的樂事講完。
良彩手藝很好心思也細,聽了若嬨的要求,她在心中就勾畫出那衣裙的款式,連連點頭贊若嬨是個會穿的,跟村裡的人不一樣,若嬨淡笑不語。
裁剪的差不多了,良沐也進來喊她們兩人過去吃飯,良彩見良沐懼內(nèi)的看著若嬨,用手指捅捅若嬨的蠻腰,逗弄:“怎的,剛成親就撂臉子?”
若嬨撅著嘴巴,訕訕道:“弟妹哪敢啊!就是良沐總是欺負我,還騙我。”
“那還了得他,姐姐給你出氣,今晚上不讓他吃飯。”良彩伸手去打良沐,良沐這傻小子也不知道躲,就是看著若嬨在笑。倒是急的若嬨去推他,“二姐,人家沒事。”
良彩哈哈大笑:“看見沒,吃味了。”隨即臉色卻是一暗,低聲嘟囔:“若是我們良家的女婿,能抵過我家良沐兄弟一半就好了。”
良沐沒有聽清,忙問:“姐,你說啥?”良彩只是曬笑搖頭,若嬨拉拉他的衣襟,良沐便不再問了。
這頓飯吃得倒也安生,車蘭眼看要做媽媽的人了,心情也越發(fā)的好,吃飯的時候都是笑的,戴氏叮囑她少吃些,擔心孩子大不好生產(chǎn),看戴氏對車蘭那關(guān)心勁,讓若嬨難免吃癟,爲什麼對她就這麼咄咄逼人呢!難不成這裡施行兒子娶完媳婦,要新媳婦還債務(wù)?
吃過飯,若嬨跟著良彩收拾桌子,洗碗刷鍋,聊些家長裡短,卻越發(fā)的感覺良彩心情不佳,想了再三,若嬨還是問了她的鬱悶所在。
廚房內(nèi)靜寂的,唯有竈口內(nèi)幹才烈火發(fā)出的噼啪聲,悶得人心煩躁。等得若嬨以爲良彩要睡著的時候,她終於說話了,“這事千萬莫要讓娘知道,會氣死。”
戴氏何等的氣量,能把自己氣死了,她可是活的生龍活虎呢!若嬨心中腹誹,卻是笑著點頭。良彩看看左右無人,拉著若嬨坐在馬紮上,圍著竈口烤火,一面說著良鳳。
良鳳婆家就大姐夫一個獨子,甚是嬌慣。想當年良鳳嫁過去的時候,他家裡還不算富裕殷實,大姐夫人又好吃懶做,良鳳便掌管起店鋪的事情,在她的精心經(jīng)營下,生意總算好轉(zhuǎn)扭虧爲盈。
俗話說得好,男人有錢就學壞,這不是家中剛剛有點積蓄,這大姐夫就開始不消停,隔三差五去趟青樓楚館瀟灑,前些日子良鳳在孃家住幾日,那花花大姐夫就帶進門一個野老婆。
聽說肚裡揣娃兒都三個月了,良鳳婆家讓收了做小,良鳳也是同意的,但是那大姐夫竟然聽那女人的幺蛾子,不肯做妾,非要做什麼二姨奶奶,與正妻平起平坐。良鳳一氣之下就病了,現(xiàn)在還在家中養(yǎng)著呢!可憐了她那幾歲的小外甥,只能託付他奶奶照看著。
若嬨聽完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良彩擔心她吼出來,連忙壓住她,“我的小奶奶啊!你可悠著點,大姐不讓我說的。”
強壓抑住心頭的氣氛,若嬨坐在她身側(cè),低聲道:“大姐不讓你說,你就不說,那大姐婆家豈不是欺負我們良家無人?”
良彩登時一驚,心想,老大家媳婦說得有理啊!問道:“那你說,咱們咋辦?”
若嬨伸手指向裡屋,“跟娘說。”就憑著戴氏的脾氣,不鬧的她們家雞鳴狗叫纔怪了呢!
良彩皺著眉,躊躇滿面。“娘脾氣大,擔心這事情越鬧越僵,反倒不好收拾,還有二家媳婦這兩日就要生了,家裡離不開人啊!”
“說的有道理,但是也不能讓人這麼欺負了大姐去啊!”若嬨也是愁得頭疼,想起那面善心軟的大姑姐,她就氣那男人薄情,若是良沐敢這樣,二話不說指定離合。
“要不,我們明個去說說?”良彩試探性看著若嬨。她微微點頭,“也行,都說小姨子,弟妹姐夫沒反正,就是鬧大了,也沒事。”若嬨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麼說下了,各自回家準備,明天一早就找牛車去良鳳家。
早上天剛矇矇亮,鳥鳴了幾聲,良彩便急忙忙來叫了門,若嬨扯謊說良鳳請她與良彩去她家耍。良沐自然是深信不疑,左右交代了萬事小心,不要回來太晚,牽著手戀戀不捨送到門外,看著她們上了車走遠。
良彩拿若嬨打趣:“嫁給我家兄弟,你就知足吧!”
若嬨笑的甜蜜,臉色羞得火紅,伸手去撓良彩咯吱,嚇得良彩連忙求饒,牛車上可不能鬧,容易掉下去的。兩人有說有笑的,很快就到了蒲家埔子,蒲家埔子是臨近鎮(zhèn)上的大屯子,人口要遠比那良家村大上許多,街道兩側(cè)也有稀疏的店鋪林立,車伕將牛車聽到王家雜鋪前停下。
良彩騰得從牛車上跳了下來,便進了店鋪裡面。若嬨則緩緩下車,站在門口看了兩眼,這店面不算大,但是裡面出售的物事很多很全,想來良鳳爲此付出很多吧?
“弟妹快些啊?傻看什麼呢?”良彩剛要穿過後門,卻見若嬨沒有跟上,喚了聲便進入內(nèi)院。若嬨連忙跟了過去。
家中似無人般靜寂,良彩一路引著若嬨進入良鳳的臥房,迎頭就是面厚重的簾子將屋裡遮得光亮慘淡,還有股子淡淡的黴味。“這都啥時候了,還遮簾子。”良鳳嘆了一口氣,帕子掃了下鼻翼,進入房裡。
良鳳蓬頭垢面地窩在炕上,身上蓋著漿洗到發(fā)白的舊紅緞被子,聽見門口有響動,忙踉蹌著起身看了過來,昔日那雙溫順的眉眼,如今才幾日不到竟漆黑深陷,讓人怎能不心疼。
“該天殺,他們王家連個侍候人都請不起啊!這麼禍害我家姐姐。”良彩已然飛奔過去,與良鳳抱頭痛哭起來。
若嬨一個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伸手牽住良鳳的手腕,“姐,你受苦了。”
良鳳沒有想到她能來,眼神不悅的看向良彩,“讓若嬨來淌這趟渾水乾嘛?”
“姐姐若是這麼說,就不當我是良家人了,就是良沐聽了也會傷心的。”若嬨皺著眉頭,一面說一面扶起良鳳,想給她倒碗熱水卻都沒有。
良彩憤起,“我去給你找熱水。”說完便熟絡(luò)的出了門,看她那模樣不止是找熱水,怕是這一架在所難免,若嬨有些後怕,這古代人都不講理的,就她們兩個女人家,沒個撐腰的怕是要吃虧,真後悔沒有把良沐帶來,最起碼有他在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去。
精神萎靡的良鳳,頭倚在櫃頭上,嗚咽哭泣,任若嬨怎麼問她都是以哭作答,氣得若嬨甩臉子:“原以爲大姐是個有能力的,結(jié)果也是這般,如今讓弟妹都看不起了。”
嚶嚶哭泣嘎然而止,良鳳搖著頭握住若嬨的手,“弟妹你沒有攤上這種事情,讓我個婦道人家能怎麼辦?”
“能咋辦?不行就離合,我就不信離開他還就活不了了?”若嬨氣得站起,胸脯劇烈浮動著。
“呦!我當是誰家的說話不腰疼呢!原來是姐姐家的弟妹啊!這話說得真是地道。”隨著聲音,進來個腹部微凸,身穿粉紅袍子的女子,身後還跟著兩個怯怯的丫頭,此女子模樣周正嬌媚那眼神更是勾人,定是那窯子裡出來的。
真是翻了天了,主母病著連個伺候的後沒有,卻在她屁股後有兩個丫頭,欺負人還想怎麼著?若嬨怒極反笑,笑盈盈地握住良鳳的手,那冰涼的手溫以及顫動,告訴著良鳳她已然氣急了。
良鳳輕輕晃了晃她的手腕,告訴她不要激動。若嬨卻是冷哼,伸手指向那女人身後的丫頭,“你們王家的奴才都是牆頭的草吧?”
有個丫頭算是知事的連忙向前幾步,想要過來,那小三猛地咳嗽一聲,立時被嚇得歇菜。
若嬨拉著良鳳哈哈大笑,直至前仰後合,更是笑的良鳳莫名其妙的。“姐姐,我原聽說那窯姐的丫頭都聽話的很,我還不信呢!如今看來還真是管教甚嚴,就她這點我們這些良家女人怕是比不得的嘍。”
良鳳冷笑一聲,滿臉的恨烈,瞪了哪兩個丫頭。那狐貍精也是夠道行,不急不惱微笑著向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麼肥碩的身子坐上那倚子,怎麼就不壓倒了呢!若嬨很不厚道的想著,真恨不得自己會啥一陽指之類,讓她來個人仰馬翻。
她微微笑著看向若嬨,討好道:“弟妹叫若嬨吧?我是你大姐家的二奶奶,閨名筱洀。”
不回話那叫不識禮數(shù),若嬨也學著她的模樣,不鹹不淡問了句:“二奶奶是不是小妾的意思啊?”
同樣強壓著怒氣的筱洀一拍桌子起身,急的臉色鐵青,指向若嬨:“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可你小丫頭片子也別給臉不要臉,鹹吃蘿蔔淡操心,我們王家的事情豈是你能管得?”
“呦!這話那裡說的?”若嬨也不甘示弱,臉色卻是無異,笑問良鳳:“我只記得大姐有良彩這個二妹妹,還有三個弟妹,何時出了你這個妹妹的?小妾就是小妾,在王家不過是個隨手可棄的物事,那有你這樣巴巴說道的道理?再者說了,我是小丫頭嗎?”她似想到了什麼,哈哈大笑起來,看向那筱洀道:“不過說真的,跟你這個姓胡的大嬸子相比,我還真就是個下丫頭了。”
筱洀被她罵的一口氣沒有上來,鐵青的臉子,身子直髮晃,手顫抖著指向蘭若嬨,“來人,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蘭若嬨往前一站,傲視羣雄四周,伸手指向哪兩個剛要動的丫頭,“我看你們誰敢?我可是良家的人,若是你們敢動了我,怕是吃不了兜著走,別以爲跟了個小妾就眉高過頂了,我家大姐夫只是一時被花枝瞇了眼,待轉(zhuǎn)醒過來,知道你們欺負了正妻,怕是老太太都不會輕饒了你們。”
那兩個丫頭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自是不敢動,低頭順目站在門口,心裡頭較勁該咋辦?見身後的丫頭不動,筱洀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用力一跺腳,“哎呦喂!我不活啦!”說著就要往地上坐。
這裡的女人是不是都愛來這一招啊?動不動就往地上坐,這裡都是地熱的不成?蘭若嬨笑嘻嘻指著冰涼涼地面,“你坐吧!就往那裡坐,反正是你肚子裡面懷著孩子,坐沒了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家姐姐可沒有干係。”
聽她這麼一說,筱洀倒是不坐了,騰得起身,拍拍裙子挑眉一笑,竟然不鬧了,一反常態(tài)坐在椅子上,死死盯著她們看,這眼神夠慎得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