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最是喜歡吃杏子,見了黃澄澄大個頭的杏子,就開始口中冒酸水,兩隻眼睛都盯上了,若嬨笑罵了句沒出息的,將手中的杏子送到她手裡。
“你家中可有老小?”若嬨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那小子一愣,撓了撓腦袋,面上又顯酡紅,“有個守寡多年的老孃?!比魦泓c頭,纖細的手指頭點了點地上的擔子,“你雖是頭腦活絡,但日日賣脆梨耍個小手段,怕是也掙不了多少吧?”
被夫人說的他不好意思垂首,原來自己剛纔的小聰明具是沒有逃過她的法眼,他畢恭畢敬與若嬨拜了又拜:“夫人,小子知錯了,求夫人原諒?!?
怪不得自己耍了這麼多把,竟手臭的一次未贏,原來這小子耍陰的?氣得夏兒秀眉倒立,忽的扭過身去悶悶生氣,白淨的小手用力攪著拍子,她這模樣可急壞了那小子,哭喪著臉就要掉出淚來,想好言哄哄又不知道該說啥,看著那叫個心焦。
見他們兩人眉宇間神色,若嬨心中好笑,莫不是這一見鍾情都被自己遇見了?蘭若嬨喜做和事佬,拉著臉問那小子:“你既是誆了我,我便要討伐你,快些說出你姓甚名誰?夫人我也好找你家裡去討個說道,可不能白白騙了我家的丫頭。”
那小子滑頭的很,見她語氣並未惡意,嘻嘻笑著說道:“我姓孫,娘叫我炕頭?!?
“炕頭???哈哈……”不僅若嬨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剛纔還彆扭的夏兒也是捧腹大笑,炕頭羞個大紅臉,伸手又去撓腦袋,訕訕笑著。蘭若嬨伸手指向鎮裡,問道:“小子那你可知我是誰?”
那蘭若嬨可是帶著蓬頭呢!縱使去了蓬頭,他個小子也不一定認識鎮中數一數二的女財主,但不得不佩服炕頭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冒昧的望了她半響,向下大拜道:“炕頭見過蘭掌櫃的。”
“呵呵……可不敢當,掌櫃的可是我家那老爺呢!”蘭若嬨自嘲大笑,夏兒又開始拿正眼瞧那小子。見時辰不早,相公也該歸家去,若是找不到自己,難免唸叨,便正色道:“炕頭,如今夫人要給你口飯吃,你可願意?”
這夫人與他說話,炕頭還以爲這貴婦是閒著沒事,拿自己逗悶子呢!哪成想竟要賞他口飯吃,蘭氏作坊可是鎮中有錢人都想往裡面鑽的好地方,今個竟突如其來砸到自己頭上,那是多大的榮幸???
炕頭登時傻了眼,愣愣看著她,竟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夏兒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胸口,“喂,傻了?還不謝恩?!笨活^這才緩過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就是三個響頭,嗑的咚咚作響:“謝夫人給口飯吃,謝夫人給口飯吃。”
“先起來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若嬨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夏兒忙跟著扶過去,炕頭一改嬉皮,中規中矩聽著,“我們那裡需要能幹肯幹的,卻不缺耍小聰明的,你可懂得?”
敢情還在意自己剛纔作弊的事體,炕頭羞愧忙點頭,說今後再也不敢了,若是被夫人抓到,就是打殺了去都甘願。見他說的真誠,若嬨也不想爲難他,繼續往前走,炕頭挑起擔子竟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夏兒急了,大喊:“你傻?。吭蹙筒桓蛉?,安排你個職務?”炕頭纔不傻呢!笑嘻嘻望著她們,喊道:“夫人,我這就回去通秉我家孃親,她正在病榻裡,我想讓她開開心?!?
這句話聽的若嬨一直暖在心窩裡,知孝者必定錯不了。擺擺手,“明日裡早早來,我有事情安排?!笨活^望著她拜了又拜,高興的似只鳥兒轉身跑遠,走出去好遠,又騰騰跑了回來,原來這傻小子竟高興昏了頭,脆梨擔子忘記在橋上了。
若嬨脣角忍不住微彎,扭頭下了橋。那夏兒卻似癡了般繼續望著,嘻嘻傻笑:“咳咳……要不你也跟著過去?!眹樀孟膬好Ω^來,火紅著臉攙扶若嬨?!澳憧梢浀么簝?,務要自重自愛?!?
“夏兒通曉的,定不辜負夫人厚望?!毕膬汗郧筛S著她歸了家,然夫人提及春兒,讓她心還是忍不住一痛,這春兒也是個犯傻的女子,夫人待她這麼好,擔心她在夫家沒有支援,便矮了妾房一頭,受人欺負。便讓她回店鋪裡做個管事娘子,她反倒不知足,傻氣吧列的央著夫人將職務給她家婆婆。
蘭若嬨對她是真的死了心,唯嘆一聲:“如此便罷了,你如今是自由身子,該何去何從我也管不到你,但是姜娘子店鋪是再也收不得?!闭f完再也不看她一眼。
春兒見夫人冷漠神色,登時驚得瞪大了眼,想要去尋夫人,然所有人具是躲得遠遠,百般無奈之下只有歸了家,沒有討到好處回了家怎會有好臉色看。
姜娘子沒得了差事,氣得直摔門,大罵:“都說你在夫人眼前似眼珠般的疼,結果都是誆老孃的。如今可好,剛說入門就方的自家相公進士不成,害的小妾險些失了懷,老孃我做得好好的幾年營生,都讓你給方沒了。”
她越說越氣氛,狠狠在春兒面上捏了一把,頓時紅腫一片,春兒忍著不敢吱聲,她接著大罵:“你還真是個掃把星呢你!當初就不該說你進了崔家的門頭?!?
崔笙疼那小妾都成了眼珠子,前幾日紅纓吃了春兒送去的湯水,下身就見了紅險些滑胎,在蠢笨的人都看得出,這是栽贓嫁禍,然崔笙這蠢人是書白讀了,竟輕信了紅纓的話,認爲這是主婦妒小妾想害了她的孩子。
紅纓因這事日日與自己哭鬧,連近身親熱的機會都不給,氣得崔笙早就想好好修理她,但礙於母親的營生不敢開罪與她??涩F在她竟然連半點用處都無,又將母親氣成如此,忍不住怒火衝了腦子,拎過來燒火棍,狠狠捶到春兒的腿上。
春兒應聲倒地,還未來得及躲避,鋪天蓋地的棍風橫掃直下,打得她倒在地上只有入氣得份,連出氣都費勁。崔大春擔心鬧出人命,一把搶下棍子扔到一邊,大罵了崔笙幾句,這事纔算了。
被痛打癱軟的春兒,半響才緩過神來,見自己依舊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腳凍的青紫,竟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不由得痛上心頭,想起在夫人家時的好,如今別說主婦待遇,就連個人都不算,一時想不開含淚懸了樑。
若不是姜娘子良心發現,叫個丫頭與她送去飯菜,怕是挺屍許久都無人知曉。那小丫頭是紅纓身邊的人,見了春兒在房樑上蹬蹬腿,也不急不緩先去了紅纓身邊,知會:“夫人,那頭的丫頭,上吊了?!?
紅纓正施著粉,新染了紅的脣飛揚向上,美滋滋望著染好鳳仙汁的指甲,嘖嘖道:“這蘭氏家的東西就是好,你瞧這指甲油亮喜人,美不美?”
丫頭忙點頭,讚了句:“美,美得很,不過也要放在誰的手上,只有我家主子能染出不同的紅。”被丫頭誇得飄飄然,紅纓忽的一下起身,撫了撫身上褶皺,“哎呀!姐姐懸樑可是大事,快與我過去瞧瞧。”
聽她語氣緊張,身下卻是慢悠悠挪動,哪有半點緊張神色,丫頭笑盈盈過來攙扶,安撫道:“夫人可要小心著些,莫要動了胎氣,那賤蹄子死就死了,還想害了一個?!?
蘭若嬨生了一日的悶氣,在外面轉悠一圈倒是舒緩不少,剛歸了家就被良沐得個正著,免不了好一通唸叨,說她只帶個丫頭出去,若是出了啥岔子,還讓不讓他活,良沐越說越義憤填膺,就差狠拍她屁股以示懲罰。
然她還沒心沒肺的笑:“我發現你不似我相公,到像極了我媽?!?
良沐媚眼微瞇,箍住她雙臂:“那就回屋,讓爲孃的好好稀罕稀罕你。”幾個丫頭聽完唔呀一聲跑了,他這才後知後覺起來,原來屋裡還有別人,整個大紅臉不再說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良鳳得知若嬨回來,沖沖忙跑進來,見自家兄弟正在耍脾氣,知道與自己脫不了干係,心裡越發愧疚,望向若嬨道:“天涼,若嬨早些回去歇著吧,莫要爲姐姐的事情勞心思?!?
見她抑鬱寡歡的模樣,若嬨又怎會不心疼,硬裝著笑臉,“姐姐莫愁,渠縣那頭我以打好關係,明個請那縣太爺過來吃頓飯,怕是這事就板上釘釘了?!?
聽她說的穩妥,良鳳忍不住彎了嘴角,就連耍脾氣的良沐都側目看向若嬨,笑了又笑。若嬨狠狠與他翻個白眼,不理會他。扭頭與良鳳說話,“對了邱志成那頭怎樣了?”
談及邱志成,良鳳露出小女兒家羞澀,紅著臉道:“林白待人極好的,他什麼都好,就是見了面便要問問王家的事情,看樣子比我還急。”
“急就比不急強?!绷笺宕铑^,見若嬨又瞪了一眼,便噤了聲,嘻嘻的傻笑?!按魅沼辛讼?,便接他回來,請他好好吃頓酒,後個他就可以滿意歸家,坐等娶媳婦嘍!”若嬨美滋滋調侃良鳳,羞得良鳳猛地起身,就往外跑:“都是沒正行的,不理你們了?!?
翌日天剛矇矇亮,二進門的小廝便來通秉,說門前有個小子,扛著擔子說要送與夫人梨吃。夏兒正爲若嬨畫著眉頭,聽聞忍不住手上一抖,失了準頭。
冬兒吃驚,一巴掌打過去,“夏兒姐,那小子莫不是你情人吧?爲啥嚇成這樣?你瞧瞧夫人的面。”冬兒拿過帕子幫若嬨擦掉污跡,饒若嬨是個好說話的,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去吧!讓秋兒服侍著,帶他去賣花鋪上,交給二狗子歷練歷練,對了,記得過了午飯時,叫他來我這領命?!?
夏兒被她瞪得紅了臉,嘟著個小嘴出去了。還是秋兒識趣,嘻嘻笑問:“夫人,夏兒姐怕是春心動了吧?”
“嗯!那小子不錯,是個聰明的。”若嬨很少這麼直白夸人,冬兒和秋兒都來了興趣,想著啥時候也能見見這個賣梨的小子。
早早便處理完店面上的事情,坐在女子會館靜等消息,果不其然那紅鸞命人前來說,渠縣令同意了。還真是個色膽包天的傢伙。蘭若嬨長出了口氣,心*計劃從新審覈。
若嬨坐上馬車去了林白那裡,想問問他鎮上那個酒肆‘最好’。林白這些時日也是較忙,加之家中有邱志成,好幾日沒有見到若嬨,剛一見面,那心臟就跳躍異常。
一味壓抑下來,命林童去上茶,兀自迎了過去:“妹妹今日怎就有時間來看哥哥?”
自己這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是事有些難開口,她很爲難看了林白幾眼,似下定決心一般問道:“哥哥,我要宴請人吃飯,你給我出個主意?”
“這有何難?說說你的要求?!绷职讓⒄搴玫木栈ú璺钌希娝t潤的小口輕抿而下,喉結忍不住浮動。若嬨心中計較片刻,結結巴巴道:“不瞞哥哥,此人正是渠縣令,而且他好那一口。”
那一口!哪一口?林白晃了下明白過來,眉宇擰緊,鳳眼微微瞇起,“良鳳的事情非要求這樣的人嗎?”他怕若嬨求人不成反丟了自己?。∪魦阌衷鯐恢浪麚?,忙寬慰:“無妨,是在我們臨縣吃酒宴,妹妹上頭還有何氏照應,聽說咱們縣老爺與他也不對盤,還怕他作甚,只是我想怎樣能不開罪人,還能將良鳳的事情辦好?!?
林白就是個男人,怎會不瞭解男人的心思,但見若嬨胸有成竹,知道她性子犟勸怕是不能聽,只能選擇幫她,“去花肆樓吧!那裡的老闆與我有交情,而且地處繁華,既有臉面也安全,而且哥哥也能……”
他的意思在明瞭不過,林白是想去探班,若嬨更加放心不少,點了點頭,“那就麻煩哥哥現在就替我安排吧!今晚他便要來吃酒的?!?
“??!這麼快?”林白有些措手不急,“那我現在就要去那裡佈置了?!币恍姓f著往外走,忽的轉身問道:“良沐他?”若嬨無所謂擺擺手,“他這個醋缸,早讓我支去莊上種地了。”
聽她說完,林白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良沐還真就配得上醋缸這個名頭,不過若是自己能娶了若嬨爲妻,別說是醋缸,就是醋作坊他都做得。
天過午便黑的早早的,月亮剛剛探出頭,便被幾片浮雲遮了去。花街各家剛睡醒了覺,便高高掛起了七彩燈籠,轉眼間街面上燈光閃耀,婆娑迷離,就如酒樓中那鶯鶯噎噎的曲,與柔綿無骨的舞姿一般撩人。
“手腳都給我仔細著些,樓上的可是貴賓?!弊卟说睦哮d激動地面色泛紅,倒不是她沒有見過幾個正主,緊張的,全是因爲那白花花的銀子,以及林白給鬧得。
傳菜的具是二八芳齡的水靈丫頭,一個個面紅耳赤,手中瑟瑟捧著菜盤子,心情盪漾如打鼓。她們具是衝著林白去的,想今日不僅林白破天荒而來,竟然還要親自彈奏一曲,能聽到神仙般的他彈奏一曲,是多少大家閨秀朝思暮想的事情,今日竟輪到這些個最下作的女兒家身上,怎會是激動了得。
行首幾人具是柔手輕腳搔首弄姿,恨不得將最貴的香粉撲在臉上,更有幾個先前得了消息的,緊張的去了私訪下的美容館,繪了個妝纔敢露面。
然進了屋子,卻都是垮了臉,這林白將自己與酒宴間設了屏風,只聞其聲根本見不得人,不過行首幾人倒是不失望,因個外面酒桌上竟坐個更俊俏的後生,這模樣生的,身爲女人都自愧不如,恨不得找個地裂子鑽進去。
有個看的癡癡傻傻的行首,躋身坐在那帥鍋身邊去了,剩下的幾個沒有了位置,只得不情不願坐在那胖子身邊。然那胖子還是個斷袖,竟不看這幾個行首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就盯著那帥氣後生。氣得幾個行首,手中絞緊帕子,恨不得將渾身解數釋放出來勾人。
“官人喝杯薄酒暖暖身子吧?”行首綠俏端著酒杯餵給若嬨飲下,她心裡頗爲尷尬,小流活了兩輩子的人,還是頭一次有這般好得待遇,可喜可嘆??!這都要感謝良鳳纔是。
若嬨手持酒壺,爲渠縣令斟上一杯,渠縣令忙伸手接過,不期然蹭了下她的手掌,激動的渠縣令險些昏死過去。若嬨卻是厭惡的很,還要硬撐著滿臉堆笑問道:“不知渠縣令對此事是何見地?還請渠縣令多多指點?!?
一聽身邊之人竟是堂堂縣令,喜得那幾個行首,更是忙得不亦樂乎,又是斟酒又是夾菜,倒是忙的渠縣令不得分神,與這個擠眉弄眼,又捏了那個的小蠻腰一把,油光滿面的面上賊嘻嘻地笑。
“叮!”琴音驟起,若嬨心下了然,林白這是用琴聲提醒自己問的早了,忙忍了下來,靜聽屏風內琴音不斷,笑瞇瞇看著那老頭髮/浪,情何以堪??!還好自己身著男裝,不然這人真是丟大發了。
渠縣令並非有才之人,卻是個有財的,所以三年前使錢捐來個知縣小官,久在宴席場面遊走,也算是沾了點子文化氣,聽聞屏風內琴音寥寥,如滑過心絃一般動人美妙,竟一時聽的入了神,行首們敬酒他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