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殺人啦……”尖嘯如殺豬般的聲音,震得廉二府上每個人都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躲起來,廉二嬸子手中捏著的佛珠頓住,咚咚的木魚聲停了下來。皺了皺眉頭,問道:“這大清早的又耍啥幺蛾子,真是家無寧日啊!”
剛嘆完氣,門便被人大力的推開了,二夫人屋里頭的丫頭急沖沖跑進來報信:“老太太求你救救五房和六房吧!大夫人又要賣人啦!”
李二娘賣妾房又不是一日兩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倒是這五房和六房可是剛過門沒兩日的,廉祐還沒有過了那新鮮勁,就賣出去委實不妥,不過這些破鞋爛襪子的瑣事,她個老太太自然是不愛管的,索性她們去鬧好了。
廉二嬸子心里念了幾句佛語,緊皺的眉頭舒緩些,挑眉道:“后院的事情具是大夫人管的,莫要來煩我。”這丫頭曾受了五房不少好處,當然想著幫她,可是老爺出門在外,家里就老太太說話有些分量,若是她都不管,那五房鐵定是要被賣出去的,而且看人牙子這次出的價錢,八成是要賣到窯子里。
她越想越著急,忽然心生一計,緩緩走到老太太身邊,低頭耳語:“老太太,六房賣了也便賣了,可是五房聽說好像有孕在身啊?老太太這事您若是不管,怕是廉家未出世的小少爺會流落在外的。”
李二娘雖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但畢竟人丁單薄,又有杜氏這個前車之鑒,廉二嬸子對孫子是嫌少不怕多,聽丫頭這么一說,騰的起身:“反了她,帶我過去瞧瞧。”
剛出了二道門,就見四個壯實的家丁,正往外面拉人呢!李二娘從人牙子手中接過份量十足的銀兩,笑的露齒不見眼,忽見廉二嬸子過來,忙笑嘻嘻跑過去,掂量下袋子里的銀子,如數交到她手里。
“娘親,這是孝敬你老撲子的錢。”廉二嬸子往手里這么一接,還真是不少,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到那兩個妾房身邊,過門這些日子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們,生的倒是俊俏,怪不得這個敗家兒子花個大價錢買了回來,若是往日吧!也就賣了,可是……孫子要緊。
“你們誰是五房的?”廉二嬸子問道。
其中有一個被嚇得氣若游絲的女子,緩緩抬起頭,留著淚眼點了點頭,“老太太我便是五房的憐兒。”
“哦!憐兒。”廉二嬸子點了點頭,低頭看向她的肚子,五妾心中疑惑,又見廉二嬸子身后的報信丫頭,手一個勁摸著肚子,心中便有了一番計較。
憐兒眉頭緊皺,貝齒咬緊下唇,雙手捂住肚子:“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廉二嬸子登時毛了,親自過去推開哪兩個家丁,命著丫頭看座與她坐下,奉了茶點與她暖胃,眼神直勾勾盯著肚子。
半響笑問道:“可舒服些了?”憐兒點了點頭,廉二嬸子面笑如菊,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幾個月啦,可有啥反映?想吃些啥?想不想吐啊?以后有啥想要的想吃的,就直接與我說,娘幫襯著你。”
見她關切神色,憐兒知道八成是沒問題了,羞澀的笑說:“謝老夫人賞,這才剛有點感覺,反映不是很大呢!老爺因出門在外,所以也沒有時間說,又見不到老夫人,大夫人那頭也不敢去說,今個就險些……嗚嗚……”
說著說著她便委委屈屈的哭了起來,氣得廉二嬸子狠瞪了李二娘一眼,“歹毒的潑婦,老太太我眼睛還不瞎呢?你就想賣了我孫子去?”
李二娘也不知道這五妾肚子里有消息了,聽她這么一說心里更是氣得要命,只恨自己心慈手軟,沒有早點將這兩個小妖精賣了去,但那個死鬼也不給她那個機會啊?若不是這次他出門辦事,怕還在溫柔鄉里泡著呢!越想她越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死瞪著憐兒,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去。
廉二嬸子見這么僵持著也不好,便叫自己的丫頭將五妾送了回去,命丫頭們好好照顧著,見自己的媳婦賭氣囔囔的模樣,便將剩下六妾的錢與了她。“多大點事體啊!至于你氣成這個模樣嗎?再說了,咱家也不至于窮的賣妾吧?”
聽婆婆語氣軟了幾分,李二娘的眼淚也來了,拉著她的胳膊搖晃,“娘親有所不知,自相公走了之后,家里的錢便不夠使喚了,媳婦見娘親連點耍子的錢都沒有,怕娘在別家的老夫人面前沒得臉面,便心生了賣妾的念頭,以解燃眉之急,怎就知道她懷上了啊?若是知道給我幾個膽子也不敢的。”
得知兒媳如此孝順自己,廉二嬸子又怎會不高興,笑的合不攏嘴,挽著她的胳膊往回走,“有媳婦這份孝心就行啦!婆母又怎會挑你不是?再說了,她們的小命還不是捏在你手里嗎?捏圓搓扁還不是看你高興,你就先忍忍等她生了孩子再說,若是真的不像個樣子,到時兒子是你的,人你隨意處置不就是了嗎?”
李二娘噗哧一聲笑了,忙作揖謝過婆婆抬愛,送著廉二嬸子回屋子,又聽了她說了些佛法的故事,正高興著,頭進門的小廝過來傳話,說蘭氏請她們過去小聚。廉二嬸子聽聞忙將廉順叫了過來,“這會我有兩個孫子了,還怕啥?一定得把這小子過繼過去。”
廉家的東西,便是李二娘的東西,能自己獨吞她樂還來不急呢!當然是滿口答應,與廉二嬸子速速收拾了妝容便出門了。
你讓我不痛快,我便讓你鬧心,這一向是若嬨的至理名言,想起杜氏那沾沾自喜的模樣,她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回好,我不收拾你,看廉二嬸子怎么煩死你?
果不其然,廉二嬸子來了府上,便拉著廉順先去與杜氏請安了,若嬨則熱絡地拉著李二娘的手腕,往自己屋里去,李二娘剛剛賣了個妾,雖少賣一個但心情還算不錯,又是個裝不住話的人,還沒有走到屋里,便將自己那點事都說了。
聽得若嬨嬉笑不止,直贊她是個有心計的,心里卻開始唾棄自己,似李二娘這等草包都能賣妾宣泄,良沐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卻不信任他,真是不應該,反正都答應先留下了,就看看她們什么動靜,以及廉慕的意思,也不能只聽片面之詞不是。
不過話說回來,冬兒帶回來的消息,委實氣得她半死,若不是正趕上賀氏來找自己談心,怕是一早就過去與她們吵架了。“若嬨你去了,就是種了圈套了。我看廉慕不似那樣的人,我們先等他回來再說。”
“我看他是沒有遇見投心對意的人才是,若是遇見了說不定就會帶回家了,你也不是沒有看見,前些日子不就是帶過來讓我打個照面了嗎?”若嬨想起那次獻曲,就更是窩火,手中的錦帕都被攪得不成了模樣。
賀氏見她羞惱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音:“當時我那么巴結著廉慕,也沒有見你這般在意啊?你啊!我看就是太多心了。區區一個伎人你怕她做啥?又不是良家的女。縱然是入了門也是個小賤貨,怎能與你有抗衡。”
這話說得有理,但男人有幾個不愛風騷/女子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婊,婊不如偷。宋玉京婊與妾都占全了,讓她還怎么去爭,氣都氣死了。
若嬨猛地起身,皺著眉頭黑著臉,“我這個娘子向來做的不稱職,除了掙點子碎銀子,都不會哄相公開心,更被人罵做妒婦,他不喜歡我也是正常。”
“哎呀!越說越離譜了。”賀氏緊著眉頭,忽然笑了:“怎么感覺你把我一并罵進去了,我當年不也是這樣的人嗎?要不然能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
若嬨不慎扯動她憂傷,心中很是不忍,“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現在吳管事對你不是很好嗎?都這么大年歲的人了,也鬧不出啥幺蛾子出來的。”
賀氏忍不住冷哼一聲,“那你真是小瞧了男人,只要有能動彈那么一天,他都想著別人家的好看女。”此話一出倒是逗得屋里面的丫頭悶笑出聲。賀氏想想又是陣壞笑:“反正那老不死的閑著沒事就要找事,我看你就讓她天天有事,就不煩你了,就比如說廉二嬸子這人,我看就不錯。”
若嬨聽完亦是笑著點頭,“嗯!我看也不錯。”
與李二娘嬉笑攀談著進了屋里,李二娘一眼便見了賀氏正坐在椅子上,飲茶吃點心,自得的模樣宛然是在自家一樣,她也是拔尖爭強的人,疾走了幾步上前,站到賀氏面前,細細看了幾眼:“呦!我遠瞧著還以為是誰家的閨女呢!竟不曾想是你個半老徐娘啊?”
賀氏面上端笑,“半老徐娘還韻味十足,這等美譽我可不敢當,這里便于李二娘請安了。”她嘴上說的好聽,身子一動未動,李二娘撇著嘴刺了下牙,倒是見怪不怪的模樣,坐到若嬨身邊,拉著她看了會子女紅。
“唉……心情不好。”李二娘想起那個五房就心里憋得慌。若嬨放下手中針線,疑惑道:“你不是剛剛賣了一個妾房,為啥心情還是不好?”
李二娘緊著鼻子冷哼:“是賣了一個,但還有一個沒有賣掉呢!而且還揣上了。”
賀氏忍不住笑出聲音:“那可真是失誤,哎!我記得你與我說過,在那些個妾房的飯食里加了料,根本懷不上的嗎?為啥這次失手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李二娘一拍大腿,“對啊!我在五房與六房的飯食里也加了,應該是不可能的啊?”若嬨忽然想起來什么,猛地起身,疑惑地看向賀氏,“那你們說,我沒有懷上,是不是飯食里也加了料啊?”
賀氏啐了一口:“我呸,你真是腦子進水了,你可是主婦,誰有那么大膽子,再說了后院不都是你的人嗎?”往常挺聰慧的一個人,怎么遇見點子事,就這般杯弓蛇影了。
看若嬨垂下來的腦袋,李二娘伸手過去摸了摸額頭,“這也沒有發燒啊?怎么就胡言亂語了?”賀氏嘆了一口氣,“還不是跟你遇見一樣的鬧心事嗎?”
“啥?你家里也收妾房了,啥時候的事情,咋隱蔽的這么深。”李二娘驚呼出聲,賀氏伸手打住:“停,這事還沒有發生呢!怎么見你模樣似極盼望的。”
“哎!你還真說對了。”李二娘人實誠,說話自是不掖著藏著,直來直往道:“就若嬨與廉慕這么好的良緣,誰見了不是嫉妒的要死要活的,想來破壞的定不是一個兩個的,所以說,若嬨你可要機警著些。”
蘭若嬨一直悶著頭,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悶悶道:“你們說,廉慕他真的能?”
“不會的。”賀氏苦口婆心外加肯定的說。
李二娘眨巴著眼睛,望天一陣,道:“賀娘子,你現在是吃著誰,便想著誰啊?廉慕照顧那個姓宋的藝伎,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別以為瞞著就是對她好,行不行。”
“你!?”賀氏被擠兌的一語不發,起身欲走。
若嬨緩緩抬頭,望著她們:“你們都知道的對吧?為什么沒一人肯跟我說實話?難道以朋友身份的角度提醒下,也不行嗎?”
賀氏雙手緊緊攪在一起,臉成菜色,搖了搖頭:“若嬨,吳炳說,他們沒事。”
“是沒啥事,就是人都待家里來了。”李二娘一拍椅子,身體彈跳起來,長舒口氣,笑盈盈看向若嬨,“我的好妹妹啊!還是讓我教你如何賣妾,管妾,來自娛自樂吧!”
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呢!只可惜這事她一輩子都不想學,“多謝嫂嫂了,若是廉慕真有對不起我那日,便是離了他,我也不會學。”若嬨說完起身走了。
看的賀氏與李二娘具是傻了眼,賀氏狠狠推了她一把,氣得手腳發抖,“這下你滿意了,讓別人家都似你家那么鬧心,你就滿意了?”
李二娘出奇的沒有還手,冷笑幾聲,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這就是命,女人的命,別讓她總是活在憧憬里,到時真的發生了會受不了,會鬧出人命的。”
鬧出人命!?賀氏瞬間愣住了,李二娘曾經有個姐姐,想當年在滄州,也是一頂一的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以說是李家的掌中寶,心頭肉。
后嫁入滄州府尹的長子為妻,婚后和和美美相安無事幾年,兩人更是海誓山盟,說終身執子相伴,絕不再續。怎奈紅顏也有看膩歪的時候。
一年前李二娘的姐姐自殺,婆家卻藏著尸首不讓娘家人看,李二娘的弟弟自小習武,背著人翻墻過去,才得見靈堂內姐姐的尸體,雙腕被利刃切破,血都被放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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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李家人報了官,官衙查出李氏因夫君納妾,受不了刺激而自殺。
李二娘仰著頭冷笑,眼淚止不住的流:“什么狗屁海誓山盟,什么狗屁執子相伴,都是騙人的,我姐姐就是死在這上面的,難道你想若嬨也與她一樣?算了吧!還是好好活著吧!”
男人便是如此吧!賀氏心里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什么女子心里只能容下一個男人,而他的心里卻能分割幾塊?
若嬨在家中憋了數日之久,只見得太陽東升西落,并沒有因為她的心情而改變分毫距離。小秋和小蘭寸步不離,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冬兒時時想著跑到老太太院子里,來了殺人滅口,最后嚇得夏兒將她關了起來。
炕頭曾來過幾次,一跪便是一日,直到虛脫昏倒被人抬下去為止,夏兒雖是嘴上鬧著要離合,但心里看著自家的相公,又怎會不心疼,可是她真的勸不得,她也怨。
“夫人,您慢些吃,小心嗆到……”小秋端著濃湯,卻不敢靠前,見她大口大口的吃喝,與以前判若兩人的模樣,真讓人擔心夫人是不是中邪了。
自打夫人說要閉關以來,便暴飲暴食,自然是胖了幾圈,還多了個習慣,日日都要跑上好幾圈,直累的大汗淋漓才算完,“小秋,你說夫人……我們要不要找個道士過來瞧瞧啊?”小蘭咬著手指頭,竊竊私語。
吃過飯,接過白巾一抹嘴,打了兩個飽嗝,伸手接過娟兒遞上來的賬目,夫人又是皺眉,狠狠摔在一邊,死瞪著娟兒,“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娟兒一愣,搖了搖頭:“夫人今天我沒有吃藥啊?”
“不吃藥你就出門,你想死啊?小秋拿竹條來。”若嬨大喝一聲,小秋和小蘭兩個人傻愣在那里,不知所然:“夫人你要竹條干嘛?”
“哼哼……”她笑的十分陰險,挑著眉頭看向她們:“你們可知道竹筍炒肉什么滋味?”幾人搖頭,說不知,若嬨笑靨如花的點了點頭,“那你拿來竹條,便知了。”
片刻后,宋玉京的院子里,翩翩琴音傳來,這是杜氏擬定的刺激蘭若嬨的方案,每到這個時辰,宋玉京都是要撫琴的,而且要去離著蘭氏院子最近的杜三娘那里,名義上教杜三娘撫琴。
每每到這個時候,若嬨總會化憤怒為力氣,跑上幾圈,她什么時候停,自己什么時候歇息,可這次倒是超出所有人的意外,與琴音匹配的不是跑步,而是換成了打罵哭嚎聲一片。
宋玉京才彈了一陣,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手抖的彈不下去,站在門口等著探聽消息的杜三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