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繁花似錦,天氣湛清河暖伊人,不過那是清晨,到了中午十分,青石板路上都熱的燙人,寥寥無行人的街面上,連螞蟻都不愿出來覓食。
若嬨巴望著門外,看著面前的不再冰涼的綠豆湯,感嘆若是能回鄉下就好了,比這鎮里不知要清涼多少。良沐掩著遮帽,小跑回來,進屋就去井臺上洗了頭臉,又喝了好些涼水,將若嬨桌上的綠豆湯也一并喝了。
才坐在若嬨面前,道:“那些香皂極易化得,都放入白掌柜和干娘的冰窖里面封著了,有些不易化得,便放到倉庫的背陰面。”
看著院里烤黃的綠樹葉,若嬨滿是擔心,卻不是那些香皂,“良沐鄉里下雨了嗎?田里的秧苗怎樣?都月余沒有下雨了,我怕今年大旱沒有糧吃。”
“他們怕我們可不怕,我娘子的私地里面不是還有沒收割的麥子嗎?”良沐笑道,這倒是真的,若說起那空間還真是好。
前些日子店里生意太忙,那里有時間打理那麥子,沒成想那麥子不但沒有枯死過季,反而越長越大越豐滿,一株上的麥子,夠人家平常麥子三個株的了。
若嬨欣慰的笑:“但是我們有糧食吃,看著人家饑腸轆轆總是不好,要不你去下面的兩個莊子一趟,讓他們將花田減少些,多種些地瓜,山芋之類的,最起碼到了災年不至于餓死。”
良沐摸著若嬨的小臉,嘻嘻笑道:“我娘子可真是善心,沒事的,就算是我們見了窮人,也是可以施粥救濟的。”
正當兩人你儂我儂之時,林白莊上的管事的上門,還帶著邀請函,若嬨賞了那管事的,便吩咐彩云帶著他去后面吃綠豆湯和西瓜去了。
良沐將邀請函打開,竟是邀請她們夫婦去淮河附近的一個莊子避暑的,可是家中諸事繁忙,良沐怎么可能去,但是見若嬨那大汗淋漓的模樣,又舍不得。
加之想起來若嬨前些日子,與他吵得那架,現在還心有余悸,良沐將邀請函遞給若嬨手里:“林大哥請我們一家與干娘一家去他莊子避暑。”
若嬨先是高興的跳腳,忽然看向良沐冰冰的,忙道:“家中事情這么多,怎么去啊!還是算了吧!你去跟林大哥解釋。”
見她避重就輕,良沐一掃腦中擔憂,“哪怕啥,你先和干娘去,我代管理家中事物,等收拾妥當,就陪著你一起去,可好?”
“真的?”若嬨還是擔心他小心眼,滿臉不信。良沐一拍胸脯,“怎的,相公都不信?”兩人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翌日林白便派人來接若嬨,去秦夫人那里匯合,林白見良沐不能去,相讓了幾次,良沐只說店中事情太忙,暫時脫不開身,只能等到捋順些再去。
林白見他說的真心實意,不像埋怨,便跟他設了期限,三日后必須見到他去淮河的莊子避暑,良沐點頭應下了,他方走。
此處莊園設在樹林之中,漫天的參天大樹將暴熱的陽光抵擋,只能感覺到樹下的絲絲涼爽,以及那清雅的山中幽香。秦夫人畢竟上了年歲,顛簸了一個中午,便嚷著腰酸背痛,剛到莊上倒在床上便睡。
若嬨可不是能閑著的人,一溜煙跑到山邊上,采集花瓣香草之類,望著她跳躍的身影,林白的整個心都融化了,呆呆站在那里看著,心里描繪著。
“林大哥你過來下。”正跑到半山高的若嬨,向林白招手,林白心中大喜,笑著迎了過去。
原來若嬨在山南側,發現一處清澈的河流,只是距離有些遠過不去,便問林白可不可以騎馬帶著她去。與美人同乘一驥他怎會不同意,忙不迭驅馬帶著她前行。
山邊的風很硬,卻很涼爽,若嬨坐在前側,雙臂伸展著,做小鳥飛翔的模樣,林白被她擋在后面,臉色時紅時白,擔心她不會騎馬掉下去,那雙手就在她腰間附近的位置,隨時保護著。
總算是挨到河邊,若嬨不管不顧地脫了襪子,就往水里下,羞得林白忙將頭扭向一側,故作文雅的看著那花花草草。
這水真涼啊!明明天還是熱的,水竟然是刺骨的涼,若嬨剛在水里面采了幾腳,便要往上跑,忽然看見一條白色的鯉魚,就在附近游啊游。
水看著清澈的很,也就是齊大腿的位置,若嬨放開膽子往里面走去,終于要接近了,那魚卻精得很,一甩尾巴游走了,若嬨撲了個空,一頭扎入水里,腳下一滑竟然抽了筋,嚇得她連聲救命,滿口灌得都是水。
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已然被人抱了上來,冰冷的身體被陽光包圍,溫熱了許多。一雙溫熱的手焦急拍打著她的胸口,林白幾乎哭出來,“若嬨不要有事,不要離開我。”
耳朵里面是嗡嗡的響,肺葉都刺著痛,“咳……咳……”猛烈咳出好些冷水,凍得她打個哆嗦,林白見她轉醒,用力抱入懷中,頭悶在濕漉漉的頭發里,竟然大哭起來。
此時若嬨別提多尷尬了,明明是想玩的結果險些喪命,看把林白嚇得,都哭的這么娘,若嬨安撫拍著他的后背,“沒事了,沒事了,我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
林白抱了好一會,由哭慢慢見笑,依依不舍松開了她的懷抱,“還說沒事,剛才嚇死我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跟干娘和良沐交代,她們不得吃了我。”
若嬨尷尬地面色酡紅,看著都不忍心責備,眼神別扭的一路向下,一襲白衣受了潮,貼服在玲瓏有致的身體上,就連胸前她獨家秘制的肚兜都隱約可見,登時羞得兩個人同時轉身。
縱使在沉穩的男人,見到噴血的一幕,都忍不住感嘆,心中暗自揣測,她里面穿的什么,為啥只將那高聳之處包圍,看上去挺挺的兩團渾圓,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不自覺的伸出兩只手,很捏下大腿,想著如此齷蹉的自己,林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忙脫了身上衣服,閉著眼轉身,給若嬨披上,起身走向遠處。
竟無意間踩到土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卻還是故作風雅的轉身,笑道:“在陽光下曬曬,干了我們在回去。”若嬨溫紅的臉色剛剛消退,此時見他轉身,忙不迭低下頭,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算是答應。
山中的空氣潤濕且涼爽,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懶爬起床,待起來時才發現原來不僅自己貪睡的,還有干娘沒有起床呢。林白倒是起的早些,聽說去河邊釣魚了。
丫頭們服侍著起身,穿衣,飯菜都是早就準備的,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日子,何止是滋潤。
大部分時間都是空閑的,沒有了滿心思的賬目,和惱人的事情,若嬨的臉色都好了許多,每日陪著秦夫人在田間地頭,山邊林楚游走一遍。
就連食量都有所增加,秦夫人更是心情大好,直贊有這么個好兒子,當時沒白疼他一會,期間也有提及讓林白退出風月場所而憂心不已。
若嬨見秦夫人勸說不起什么效果,自知力量淺薄,略帶著說了幾句,林白卻是憤然離去,害得若嬨還以為他這是認為她嫌棄他,忙追了出去安慰好一陣,林白的臉色才得以舒緩,自此在無人敢提此事。
這里的什么都是好的,就是吃食太過單一,沒有什么可口的果蔬,只有野菜和粗糧,吃了兩日便讓人胃反酸,加之兩日下來,良沐也沒有趕上來,若嬨開始擔心諸多店鋪事宜,而悶悶不樂。
若嬨擔心良沐,良沐也是滿心思想飛過去陪她,正恰此時戴氏又帶著王丘來看良鳳,良鳳見現在事情平息,便想將王丘留在身邊照顧,戴氏照顧外孫這么久,也有些舍不得,但是見女兒大好,只得點頭答應。
戴氏此行來還有一事,便是那良田,他原是在曽縣的一家大宅子做管事的,但是現今自家的哥哥都成了大財主,怎么說也該給弟弟某個好差事。
偏良沐沒有將良田上心,竟不提不問的。其實良沐是提過的,讓良田過來幫著分憂,可若嬨就是不同意,還因為這事哭了好幾鼻子,良沐心疼就在未提起。
戴氏今日老生常談,也換了套路,不再連作帶鬧,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良沐和若嬨是多么的辛苦,又說良鳳為了店面累瘦了許多,良水是幫不上忙的,那車蘭也不是省心的。
但唯獨良田是與眾不同的,他能說會道,通情達理,又是自家的兄弟,自是不能坑害他的。良沐聽著老娘的話,也是這么個道理,再說自從良鳳病了,這店面就忙不過來,若是自己去避暑,留著良鳳在家,又極不放心。
良沐越想越覺得戴氏說的很有道理,點頭允了這事,讓良田到店鋪里面適應了半日,他竟然聰明的很,什么事情都能得心應手,賣貨都是一把好手,讓良沐頗為滿意。
“終于可以見你家嫂嫂去了。”良沐去了心頭大病,說話的語氣都輕松不少。
良田笑的卻頗有貓膩,“哥哥說的即是,素來聽聞林白能文會畫,鎮上響當當的角兒,那個府上的小姐不是癡迷的很。”良沐瞬時氣急,“莫要講你嫂嫂娘家人的壞話。”說完拂袖而去。
良田嘴邊蕩起一抹冷笑,低聲嘟囔:“真是個傻子,既然你想將老婆送入別人懷中,何不遷就下家中兄弟。”
良沐面上是怒得,可是想著自家兄弟說的話,也未嘗不再理,想著想著就越發心攪磨爛,恨不得馬上飛奔到避暑山莊。正當此時,收到山中來信。
竟是若嬨親筆,開頭具是寫著對良沐的想念之情,原來不止自己想念,她何嘗不是,喜得良沐眉頭舒展。接下來便是若嬨欽點的果蔬和糧食,讓他速速前往,將這些東西捎帶過去。
合起家書,良沐美得跟什么似得,忙不迭掖到懷中,看著那府上吳管事都笑得合不攏,“是夫人吹著老爺了吧?”良沐笑著點頭,“此時家中就要蒙你多照顧了,若是有事情便與良鳳良田商議,實在不妥,便書信來往。”
吳炳曾今也是大府里的管事,然好景不常在,主家遭了難破敗,他也受到牽連遠走他鄉,險些餓死途中之時,便偶遇了良沐得救,良沐當時才剛剛經手生意,不慎通,吳炳因感恩對他多有指點。
久而久之良沐竟離不開這個老管家,回去與若嬨商議后,便高價收錄了他,吳炳本就沒報太大希望,有的飯吃就行,哪成想竟遇見如此心善且器重自己的東家,激動的老淚縱橫滿口答應。
有了這層關系,吳炳對良家的生意自是上心,對良沐夫婦更是言聽計從,只不過對良田卻有些不慎好感,原因無二,他家夫人那么好的人都不喜歡的,他也喜歡不起來。但畢竟是老爺的兄弟,不敢明言,暗地里卻是多多觀察的。
林白最喜釣魚,每每都是誤了吃飯的時間,若嬨擔心秦夫人餓到,忙命人讓她先吃,自己則拿著食藍與他送去,秦夫人見她們兄妹二人相親相愛的,也甚是滿意點頭,催促她早些回來,陪著自己去山邊的花圃上轉轉。
她提著食藍,順著小廝指引的方向,尋到一片河澤附近,便見白衣嫣然垂首利于水邊,河岸的竹簍捂了好幾條寸八長的草魚。
“林大哥真厲害呢!”若嬨輕聲走過去,這家伙竟然癡迷的沒有發現,若不是若嬨拍了他的肩頭,怕是身邊站著人都不知道。
林白猛地轉身,看來是嚇了一跳,“厲害什么啊!還不是見你和干娘胃口不佳,想給你們弄魚湯補補。”
若嬨福禮,“哥哥真是有心的,那妹妹就謝過了,但是也要吃早飯啊!”將食藍送到他面前,林白這才恍然道:“看我這記性,你吃了嗎?”若嬨搖頭,“沒呢!等著跟哥哥一起吃。”
林白聽完欣喜異常,忙收了魚竿,“好啊!我們一起吃。”若嬨從懷中掏出塊方巾鋪在草地上,將食藍里面的四道小菜,和兩碗稀飯,幾個饅頭擺放整齊。
林白還未曾見過這種野餐的模樣,驚喜的跟個孩子一般,坐了下來,手指著遠處高山,溪水綿長,直談唯美。
“林大哥,我去了書信給良沐,讓他來時帶來些新鮮的果蔬和糧食,你不會嫌我多事吧?”畢竟林白是家主,自己的要求若是太高,怕人家吃心。
林白可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咬了一口饅頭,“有妹妹幫襯著,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若嬨淡笑,他喝著碗中的粥,問道:“妹夫何時來啊?”
“大抵晚上或是明日吧!”若嬨也說不準,眼望向遠處,盡是想念,從來到這個世界,這次與他離開的時間最久。
看著她那癡情眼神,林白的心中陣疼,卻強顏歡笑,“妹妹與妹夫真是愛意情深。”
“愛意情深?”若嬨曬笑,感嘆:“其實情愛挺虛幻的,日日相守,情愛也會過了保鮮期,就像那果蔬失了味道,甚至腐爛。與其要愛意情深,還不如要近乎與親情的愛情,誰也離不開誰的好。”
見她說的深沉,林白的心境莫名愉悅,“難道妹夫帶你不好?”若嬨哈哈大笑起來,“他敢啊?”那調皮的笑顏,讓林白片刻失神,“好就好。”
若嬨與林白吃完了早飯,便陪著林白又釣了幾條魚,手抱著那肥碩的鯉魚,即使噴濺了一身的水花都樂的前仰后合,禁不住贊嘆“這河流子的水真肥,養的魚都這么大。”
“是啊!”林白點頭,“買這莊子的時候,我就是看上這天然的大魚塘,不僅可以吃魚,連旱季稻田的水源都有了。”
聽林白這么說,若嬨忽然心生一計,忙道:“林大哥,小妹有個賺錢的法子,你想聽嗎?”
林白向來對金錢不看重,但若嬨提議的他怎能不用心,笑著點頭:“妹妹且說來聽聽。”
若嬨憨笑,看向那片魚塘,“林大哥聽說過蓮花嗎?”
“當然。”林白明了的笑。“妹妹想要種蓮花,吃蓮藕。”
“林大哥為什么這么聰明啊!人家還沒有說完,你就代勞了。”若嬨嬌嗲蹙著眉頭,樂得林白輕拍她的肩頭,“妹妹的嘴可是刁的,想吃什么哥哥自是給你奉上。”
若嬨撒嬌的笑著挽住他的胳膊,卻忘記此時是古代,即使你們是兄妹,這種姿態也太過曖昧,何況還是干親,林白讓她天真無邪的動作,先是一驚,轉眼卻是樂的受之不恭,身體繃得僵硬。
看他那別扭的模樣,若嬨才后知后覺過來,忙放開他的手臂,曬笑著往前走,氣氛一度陷入尷尬,就如同那次在河*她撈起一樣。
林白提著魚簍,緩緩跟在她身后,為了打破僵局,接著問道:“妹妹說的蓮花,好是好,但是在北方沒有種植過,哥哥也不知道能不能長成的,畢竟遠土的物事不愛活。”
“這個倒是沒什么,蓮花喜溫/濕之處。”若嬨伸手指著這四面環山的地界,滿心的歡喜:“向這種深居山谷的地方,冬日來的都比外面來的晚些,溫/濕自是有得,只要入冬時備好稻草和肥料掩蓋,那蓮花一定能平安過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