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趕到的時候,盧哥還在教室里,他正靜靜地看著墻上的黑板發呆,見我來了,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這都放學多久了?現在才來。”
“對,對不起,中途出了些小意外。”明明我才是他的恩人,他居然還埋怨我。
“嗯,沒破也沒爛,”盧哥一手接過漫畫書,“干得好,才哥,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
“送,送給我?”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啊。”說著,他從桌底拿出另一本漫畫書,這正是他在之前晚修時看過的那本。
我一接過來就馬上翻開:“咦,這不是......《老夫子》嗎?”
怪不得自己如此熟悉,原來這是風靡大陸四十余年經久不衰的王澤作品。我從小就愛看這種類型的漫畫,如今家里還存有二十多本不同集的書。
“噢耶,”盧哥把自己的漫畫書塞入桌底的隱蔽處,拿起雙肩背包,“快到飯點了,你不回家么?”
“我擦,你不說我都忘了,我正急著回家呢。”
前文一直沒有提到過,其實我家離學校挺遠的,每星期回家都要坐兩班車,而且基本要一個鐘頭才能到家。
我搭上第一班車時已過六點,朝車窗外看去,蛋黃色的夕陽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幾只健壯的白色海鳥掠過高空。近處,晚風徐徐,樹葉成堆,小舟緩緩滑向海岸,三位活潑的小孩兒在海灘撿貝殼。
在中轉站下車之后,我干脆坐在站牌旁邊的長凳上等待,906路公交車是長途車,有時十幾分鐘才會來一輛。
沒過一會,從學校方向又來了一部850路車,學生們不慌不忙地從車里走下來,我本沒想過細看,可無意中卻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見她穿著鳥藝高中的夏裝校服,背著一個帶有黃色輪廓的淺色書包,可愛的小短發被扎在腦后,額頭上方還添了一枚漂亮的太陽花發夾。
只可惜,盡管自己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可一點都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誰。
我繼續觀察著,下車還不到一分鐘,她就表現出很焦急的模樣,雙手握著肩帶,踮起腳尖,腳跟在一上一下地起落著,似乎是著急趕回去。
我當然不知道她在等哪路車,只知道來接我回家的車已經進站了,里面人頭攢動,冷汗夾著熱汗,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擠了進去。
好在,裝滿人的公交車徐徐開動了,我靠在車門邊,動彈不得,心里想著,只要等下門一開,自己就會被立刻擠下車,然后又得上車繼續擠,唉。
可出乎意料的是,當我的眼睛再次落到那位女生的位置時,竟發現她也在看著我,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頭腦中炸開了,零散的記憶碎片隨即漸漸重疊起來。
她偏過頭望向這一邊,薄薄的嘴唇動了幾下,我很想拿出手機將那張照片放給她看,可在這時公交車已經離站了。
回到家的我郁郁寡歡,連飯也不想吃了,就只盯著照片里的人兒發呆。閑貓小波又過來騷擾我,它跳到我的腿上,一爪把我手里的照片拍掉。我的心情差點崩潰,還好手機只是掉到沙發上。
可惡,連只貓都想欺負我。
我沖進房間關上門,不讓那只傻貓進來。兩分鐘后我又恢復正常,時間已近七點鐘,看樣子今晚老媽要加班了,我只能自食其力。
出門吃了點東西,用咸魚干逗一下小波,再看一會電視,然后我就洗澡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我一早就起床了,因為對那位不知名的女孩念念不忘,抱著渺茫的希望,我又到公園去溜達,這是她給與我的唯一線索。
莊重的柏木亭子依然坐立在中央,翠綠藤蘿攀著木梁生長,小鳥飛到頂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我像往常一樣倚靠在石板上坐著,看著遠處五顏六色的花圃,聚集了很多蝴蝶和蜜蜂,就連中間的那株孤傲的三角梅,也愿意將枝條讓給啼叫的子規。
再往遠處望去,一群中老年人正在一棵大榕樹下面打拳,一位小男孩在另一棵樹下蕩秋千,幾位白發長者站在一面壁畫前小聲交談著。
那個神秘的女孩沒有出現,我只好打開新到手的《老夫子》繼續等。我看此類的書都有一個習慣,只要看過了一遍,那么近段時間就不會再看,直到自己忘記了里邊的內容。如果到那時再看,就會可能發現之前沒有獲取到的新鮮感,畢竟,將土壤一層接一層挖開,不僅能發現表層的金粒,還能找到深埋于地下的金塊。
也不知看了多久,在冥冥之中我好像睡著了,只知那群老年人離開了,小男孩回家了,那幾位長者也都不見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當我合上書準備離開時,一位穿著橙色工作服的大媽正好在清掃亭子周邊的落葉,她動作干練利索,手掌結出不少的繭子。
“您好,阿姨,您做這一行做了很久了吧?”我站起來問。
大媽停下手里的活回頭看我,隨即笑道:“是呀,快十年了,有事嗎?”
“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您有沒有見過像我那么大的女生來過這座公園?”
“她什么樣?”
“呃,就是......”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說到底我也只見過她兩次,“一般的高中生模樣,比較文靜的那種。”
“呵,不好意思啊小伙子,來這座公園的都是中老年人和小孩,年輕人很少,就算他們來過,我也不太記得了。”
剛說完,大媽又很八卦地問了一句:“悄悄跟阿姨說說,你是不是在等女朋友啊?”
“沒,您別瞎說。”我慌忙擺擺手,“她只是我同學。”
可能是覺得無趣,大媽似笑非笑地走開了。
太陽當頭照,氣溫在回升,時間不早了,我按原路返回離開公園。在經過那位清潔大媽身邊的時候,她突然抬起頭對我說:“小伙子,我剛剛才想起來,的確是有那么一位女生,我對她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她喜歡一個人坐在亭子里做功課。”
我驚喜萬分:“那是什么時候?”
“嗯......我想想,”大媽雙手撐著掃帚,“好像放長假時經常來吧。”
“好的,謝謝你了。”言罷,我立即沖出公園。
“在哪呢?在哪呢?”
星期一的中午,我整個人趴在二班教室的后門邊上,眼睛不安分地往里來回亂瞄,但所見之處,盡是學生們的背影和側臉。
或許在別的班吧?我這么想著的時候,背部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縮起身子往回看,原來是付宇培這個家伙,他正露出一副詭異的笑容看著我。
“你找誰呢?不會是找我吧?”
“算是吧。”我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什么叫算是吧?明明就是來找我的。”他靠著窗子,“你有認識其他人么?”
“沒有。”
“那不就是咯。”付宇培的臉嚴肅起來,“嘿,上星期我幫你拿回書,你也要幫我做點事。”
“什么事?”我就想啦,他哪有這么好人。
“晚上請我一餐飯,很簡單吧?”
“小意思。”同學間請個飯,挺正常的。
快上課了,走廊上的學生陸陸續續走進教室,我們也回到各自的班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