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迷迷糊糊的醒來,仰著頭,貓兒一樣瞇著眼睛,因男人懷里如火炭似的熱乎,吸了口冷氣頓時就打了個噴嚏,“阿嚏……”晃了晃腦袋,漸漸看清了龔炎則帶著琢磨意味的臉,挪開身子,問道:“三爺說了什么?”
龔炎則眼見她坐直身子,還有些懵懂的樣子,聲音沙棉軟糯,與素日里清冷不一樣,他心跳都快了幾分,一面壓住躁動,一面板著臉道:“下去?!?
“哦。”春曉低下頭,自己爬下了馬背。
龔炎則盯著她纖細的身影,忽地揚聲:“春曉!”
“嗯?”春曉轉身,龔炎則一瞬間眼睛都亮了幾十倍,立時也下了馬,一把將春曉抱在懷里,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春曉也有些愣,這會兒算是徹底清醒了,原是龔炎則試探她呢。她轉了轉眼珠,不知該不該相認,可一旦相認,擄走自己的那個道人一定會另有要求,若要求是三爺所達不到的,那怎么辦?難道自己就舍了那縷情魂不要了?若執(zhí)念取回情魂,豈不是要三爺為難?
不是春曉不信任龔炎則,只一樣,若那人兒戲的要三爺殺了老太太,三爺就辦不到償。
思來想去,春曉決定暫不相認,最好順利隱瞞龔炎則四十九天,達到那道人的要求,這事也算了了。之后再與三爺解釋也是一樣的。
于是她掙了掙身子,龔炎則雖箍的嚴實,卻似怕弄疼了她,她稍一用力他也就松開了,兩人相對,春曉慢慢推開龔炎則,后退,站好,微微俯身,“奴婢只是假扮的,三爺請看清楚?!?
“你!……”龔炎則愣了下,隨即大怒,伸手就要來扯春曉,春曉一看不好,未曾想會把人惹惱了,轉身就跑,卻哪里跑的過龔炎則的兩條長腿,一把就揪住了,如拎小雞般拽到身前。
龔炎則拎起她,把領子勒緊緊的,將春曉一張臉漲的通紅,他咬牙道:“你信不信爺勒死你,然后爺再自我了結了?!?
春曉艱難的搖搖頭,道:“您還有……老太太要……要孝敬,您不會……這么做。”怪只怪春曉如今不知情之所動的感受,只憑自己分析,龔炎則說這話只是氣話,并不會自我了斷。
只話音一落,龔炎則手一松,一把將腰上掛著的鑲嵌寶石的短刀抽了出來,看似妝飾用的,可只要熟悉龔炎則的人都知道,這刀是開了刃的,不說削鐵如泥也是極鋒利,刀光在日光下寒光爍爍,就見他把刀尖豎起,對著自己的心口毫不猶豫的刺了進去。
春曉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如死水般平靜,心思卻是一動,驚詫于龔炎則與自己分析的不一樣,忙伸手阻止,一只瑩白的手一把握住刀刃,血滴答滴答的順著虎口淌下來,嘴里道:“奴婢如今無知無覺,三爺若真這么死了才是不值?!?
“無知無覺?”龔炎則發(fā)紫的嘴唇動了動,似想明白了什么,手上不再用力,短刃只戳進去一點兒。
“哎呦!您二位什么仇啊,快住手,這位爺隨小的進屋把傷口包扎一下,來,這邊來!”少年驚呼一聲,忙奔跑過來,扯著龔炎則的袖子進屋,龔炎則目光如電般緊緊鎖在春曉身上,任憑那少年扯袖子一動不動。
春曉往遠處看了眼,怕再耽誤一陣老太太就要趕上來,麻煩事便多了,只得上前也扯了龔炎則的袖子,“先包扎上再說。”
龔炎則起初沒動,待春曉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平靜的望著他時,他被煩躁的一把握住她的手,扯著就往院子里去,春曉差點踩上裙子,踉踉蹌蹌的勉強跟上。
少年在后頭呲牙,“真是一對怪人?!?
龔炎則與春曉進了茅草屋,就見屋里亂七八糟,桌子擠在墻角,椅子橫七豎八的擺在桌子邊旁,迎面墻上掛一副財神年畫,下設長案,放了香爐,供品是三個果盤,擺饅頭的那盤頂端明顯少了一個。東屋門緊閉著,西屋簾子輕輕擺動,似有人見他們進來才把簾子落了。
“快坐,快坐?!鄙倌曜院箢^進來,拉開椅子叫他二人坐。
春曉瞅了眼椅子上一層厚的灰,再瞧自己身上這身撒花緞子裙兒,有一瞬遲疑,龔炎則見狀喊少年擦椅子,少年利落的擦好了,兩人這才坐下,就聽少年喊:“干娘,來客人了,您治外傷的藥給這位爺用一用。”
半晌聽不到人應聲,那少年尷尬的笑了笑,徑直去西屋敲門,忽地伸出一只手把少年拽了進去,事發(fā)突然,春曉和龔炎則都愣了下,春曉站起身,目露戒備,可也只一會兒功夫少年又被推了出來,少年歪著身子站好,手里捧著紗布、藥膏并剪刀。
“呵呵,小的干娘脾氣怪,兩位別介意。”把東西遞過來,春曉忙接住,緊跟著那少年就朝外去,道:“小的聽著似有馬車來,您二位坐,小的出去迎迎?!?
聽說馬車來,春曉忙看向龔炎則,“三爺,包扎……”
龔炎則卻不為所動,只看著她。
春曉等了一陣,還是不見男人動作,坐不住了,上半身往前傾了傾,伸手去解他的領子。
龔炎則低頭就見她凝白的手,一絲不抖的,有條有絮的,一層層剝開自己的衣裳,胸膛一涼,那只手指肚溫膩的摸在他的傷處,他心尖都在發(fā)顫,硬繃著臉不吭聲,就見平靜似水的女子越發(fā)向前傾,也沒個清水擦血跡,便只涂藥膏,隨后纏上紗布。
待她做好這一切,龔炎則精著上身,露著一條強壯的膀子,左邊肩上搭著蓮青挑銀線羅袍,堅挺的腰上束著嵌水色寶石腰帶,線條俊朗的臉上,長眉微蹙,星目閃爍,幾乎是壓著舌尖滾出話來,“爺早就說過,上天入地,你也別想離了爺去,如今你再敢說你不是春曉,爺立時殺了你,也省的爺見你一回煩心一回,后頭爺也跟著去罷了?!?
春曉抿了抿唇,不知從何說起,心里還做掙扎,怕承認了,三爺與她就真是永無寧日了,那道人的脾性古怪邪佞,又擅奇門遁甲的本事,找不到人制他,最好就不要招惹,她仔細想了一回,道:“三爺如何想奴婢管不了,只奴婢卻什么都不能回答您。”
龔炎則恨不得真就一死了之,與這個沒心肝的女人一起下地獄,忽地一怔,沒心肝?方才她說‘無知無覺’,想起春曉確實總是平靜無波,對著他時也看不到絲毫情意,這才是他一度疑心又一度否定的原因,現(xiàn)下似乎找到了事情的關竅,他眸光一動,試探道:“曉兒,你若有難處與爺說,爺不說天下間什么事都辦的到,可也能一試,總比你什么都不肯說的好,兩個人的主意比一個人的多不是?”
春曉動了動嘴角,有一瞬倒似被說動了,只又緊閉了嘴,堅定的當起了啞巴。
龔炎則到底是聰明人,念頭幾個反轉,冷笑道:“倘你是真的,那假的那個必然是妖孽,爺這就回去收拾了她,一把火燒個灰飛煙滅。”說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春曉眨眨眼睛,自己就是為了守護情魂,等時間到了取回來,才緊跟著進了太師府,如今三爺看出眉目便想毀去一個,那可不成,忙起身去攔龔炎則。
龔炎則哪里是真的要去,在許多事還不明朗的時候,他一向最能沉得住氣。身后春曉的腳步一響,他就知道自己賭對了,說不準兩個都是真的!只這種有關邪丨說之事自然還要找靈通之人詢問解決,幸好春曉有過離魂的經(jīng)歷,他不甚慌亂,也不懼鬼神,早前便已派人去請徐道長來,一切等徐道長一到便知是何邪術,估摸著道長也就這幾日該到瀝鎮(zhèn)了。
任憑春曉拽住他的袖子,龔炎則忍了又忍,一把將袖子扯出來,恨聲道:“即是本事大的用不著爺,爺自有自己的法子,也用不著你管!”
春曉本無七情六欲那一魂脈,不受外界干擾,能更冷靜理智的思考問題,但想起龔炎則毫不遲疑的往自己心口捅刀子,便怎么也弄不明白喜怒無常的龔三爺?shù)降紫朐趺醋?,一時著慌,一把從身后抱住他,悶聲使勁兒,不叫他走。
“哎呦!”卻是讓急急忙忙尋來的夕秋看個正著,喉間一窒,差點嚇死。
---題外話---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