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泉回稟道:“聽說是愛這杯中之物,且她自己釀的百果香曾被太后娘娘嘉許。是以小的折了兩壇子新月酒?!?
龔炎則有些詫異范六娘竟然還精通釀酒,世人皆知,當今太后娘娘是杯中君子,嗜好飲酒,什么好酒沒吃過,能得她老人家嘉許確實有些高明之處了,又想新月酒雖稀有,卻也抵不過救命之恩,便點頭道:“送去吧?!?
福泉領命,帶著小廝退了出去。
登云眼見送的東西里有女眷用的,卻也有士人愛的,倒看不清是送給女人的還是送給男人的,只知道是位貴人,能得太后嘉許,不貴也挨不了邊兒不是償。
就這一會兒功夫湯面就已是溫的了,龔炎則吃的極快,卻不見粗魯,一時碗空了,登云忙收拾了要退下,龔炎則叫住登云,“你們姑娘身子乏,沒什么事就別出屋子了,她喜歡經書,一會兒你去明松堂尋兩本來?!毕肓讼胗謬诟赖溃骸八劬Σ缓茫樉€不要碰。”
登云就知道三爺心里有春曉,聞言心里發笑,面上卻還低眉順眼的一一應了,三爺這才擺手叫她退下。
登云先把食盒拎回灶上,又去了明松堂,這里如今沒人住,但有婆子看著院子,她說明來意,婆子便開了書房的門,登云進去本想挑兩本佛經就走,結果看到了許多游記與地方志,心思一動,腳便挪不動,那婆子也不催她,大約也是不敢催的。
登云不知不覺的看了半日的書,等腳麻了才驚覺耽擱太長時間,忙捧著佛經離開。
春曉在屋里等不來登云,胡思亂想起來,或是登云沒見到三爺,或是三爺有事忙讓她候著?后來眼皮打架,困意涌上來,便趴在矮桌上睡下了。
也不知什么時辰,外頭有小廝稟告:“姑娘,范六姑娘的婢女請見?!?
范六姑娘?春曉迷迷糊糊的睜眼,一手托著下巴遲鈍了一陣,姓范?那不是老太太的本家么?忙起身道:“請她進來?!?
苡琳進來溜眼打量,但見屋里擺設正是男子用的書房,整潔中襯著肅穆,迎面墻上掛的也是硬朗筆墨字畫,再一抬頭,東屋簾子打起,一個姑娘微笑著請她屋里坐。
苡琳見她額上有留海,一面留海偏長,擋了小半面的臉頰,露在外頭的皮膚光潔如羊脂白玉,眼眸清泠泠的,鼻唇精致,唇色嫣紅,這樣笑著,猶如長河落日,煙霞云涌,真真是貌美傾城。
難不成這就是春曉?不是說長的不好么?
苡琳愣愣的走過去,竟是忘了施禮。
春曉把人讓到屋里,見她手里捧著兩個漆紅的匣子,立在跟前癡了般望著自己,春曉以往總能遇見第一次見自己的人這樣矚目過來,早養的不以為然,依舊微笑著道:“姑娘叫什么?你們范六姑娘是哪位?”
苡琳回過神來,目光有些復雜,早想過春曉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卻不曾想真的比宮里的娘娘還好看,心里生起一股子郁氣,便不如先頭趾高氣昂的精神勁兒,悶聲道:“奴婢苡琳,我們姑娘是范家二房嫡女,這回陪著老太太來給先姨祖母送靈。”
春曉一聽果然是范家的人,忙請她坐,登云不在,她親自倒了茶給苡琳。
苡琳見春曉性子溫和,長的又好,不難想象三爺如何愛若珍寶,咬了咬唇道:“不必麻煩。”把兩個匣子放到矮桌上,“我們姑娘聽說你喜歡經書,這兩本是姑娘親筆摹寫,送給姑娘。還有這個匣子里,裝的是香囊、絡子、扇套,也都是姑娘親手做的,一點心意,姑娘請笑納?!?
春曉雖心里發懵,不知這范六姑娘好模好樣的給自己送什么東西,但不好往外推,打量著苡琳的神色,道:“我之前身子骨不好,常在屋里養著,你們打遠來,我卻不曾過去走動,正過意不去呢,如今卻先收了你們姑娘的東西,這可真是,多謝你們姑娘了?!?
說著站起身,往里頭妝臺端了一匣子未曾戴過的宮制堆紗的絹花給苡琳做打賞,又道:“回頭我也叫丫頭給你們姑娘送我做的針線,如今都在下院放著,這邊沒有。”
苡琳接過一匣子宮花,樣式一見就不凡,心里就更酸了,能隨手打賞丫頭,可見春曉在三房的地位,直逼主母。隨即才發現,春曉身邊根本沒丫頭侍候,有些奇怪:“你什么怎么連個侍候的丫頭都沒有。”
春曉道:“都在下院呢,書房里不好粉脂氣又鬧哄哄的?!?
苡琳深以為然,點點頭,捧著打賞的匣子就要告辭,就這時登云氣喘吁吁的跑回來,盡量勻了氣息掀開簾子往里來,見到苡琳愣了下,很快打圓場道:“奴婢是去的久了點,姑娘就又找了好看的姑娘陪著,這是嫌棄奴婢了,那奴婢如何是好?!?
春曉也被她的機敏逗笑,“調皮,這是苡琳姑娘,在范六姑娘身邊侍候的?!钡葍蓚€丫頭見了禮,又請苡琳吃茶坐一坐,苡琳哪有滋味坐下吃茶,想著要回去與六娘說話呢,便由著登云送出來。
登云送到門外才道:“我們姑娘沒名沒分,身子也不好,少與人來往,你們姑娘這是……”這話說的不客氣,有幾分試探也有幾分譏諷,偏登云清清淡淡的,面上全無輕蔑的神色,分寸把握的剛剛好。
苡琳卻沒有登云的沉穩氣度,年紀也小,立時立了眉頭,幸好還記著這是在外頭,臉色微冷著道:“別以為我們上桿子有啥企圖,是你們三爺送了一堆東西過去,早前也給過咱們見面禮,姑娘過意不去,才讓我過來回禮罷了?!眳s是故意不提那堆東西是救命的謝儀。
登云吃驚不小,因她一下想到小廝們間的傳言,說是三房的主母人選已經定了,就在范家姑娘里頭選,是早前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范家的意思,若照三爺的做法,那就是三爺也有這個意思了?
登云想起早上送湯面過去時,福泉領著人向三爺請示的那幾樣東西,顯見是十分用心的,三爺看似也很重視,還問了六娘釀酒的事,對了,范六娘還得了太后娘娘的嘉許的。
一時就連登云也覺得,是三爺先向范六娘示好的,人家范六娘還能派丫頭送東西給春曉,倒也顯的知禮大度了,卻也不排除示威的意思了。
那就是說,三爺與范六娘是都愿意的了。
登云心思飛轉,面上卻笑著目送苡琳冷哼著離開。
等回轉屋內,避免不了的,春曉問起范六娘怎么想著給她送東西。登云見送的是親手抄的佛經還有針線活,香囊、扇套的用料和搭配的顏色,倒是男女皆可用的。
這會兒春曉正與三爺扭著勁兒,登云思慮后,回道:“許是呆的悶了,送姑娘些小玩意親近親近,過兩日就要登門來與姑娘閑聊呢?!?
春曉一下就想到登門閑聊的茜娘,抿抿唇,道:“你去下院取些我做的針線,再拿幾樣宮制的胭脂水粉,哦,對了,再帶上兩匣子姚記酥糖點心,正是瀝鎮的特色,當一番心意給六姑娘送過去?!?
登云忙答應下來,去下院尋針線,被思晨幾個好一番盤問不提,只說苡琳揣著那匣子宮花,滿心不是滋味的回了夾道院子,卻發現六娘不在,忙放下匣子往外去尋,這附近沒有什么景致,天又冷,大概就是被老太太叫去了。
苡琳忙朝老太太的住處去,果然在老太太的院子打聽到姑娘在里頭,她徑直走到門口,有丫頭見她過來忙拽她過來,面露焦急的小聲道:“你去哪了?六姑娘被老太太罰跪呢?!?
苡琳一聽嚇一跳,忙問:“因為什么?!?
“我們都被老太太攆出來了,只有老太太和錦姑娘在,為著什么都不知道啊?!?
苡琳謝過丫頭,急的原地打轉,卻不敢往里闖,這時就聽腳步聲響,錦姑娘掀開門簾子,一眼見到苡琳,二話不說就給了一耳光。
苡琳被打的臉一歪,若不是丫頭扶著,她便抓著門簾子摔出去了。即便站住了身子,嘴角也流出血來,苡琳臉色蒼白的扭過臉去,抖著唇瓣問,“奴婢做錯了什么……”
錦娘冷笑一聲,“還有臉問做錯了什么,大半夜的就攛掇著姑娘給不認不識的人……”沒等說完,老太太揚聲道:“進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