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由於天熱,活累,流汗得多,一會兒口又感到渴得要命,附近割稻的人都回去了,他們早把水瓶都帶走了,就是他們在,也早就把水喝完了。現在附近不但沒有冷開水,要想喝口河水也不容易,因為這裡離河遠得很;來回一趟得要半個鐘頭。沒有法子,永芳想只有在田裡飲些田水解解渴了,但是在他拖稻草的田裡田水已經幹了,隔壁的田裡也沒有,走了幾塊田不是一點水沒有,就是隻有一點點水漿,沒法喝。最後終於在阿三拖草的隔壁田裡,發現田水較深,可是一看那水紅紅的像醬油湯,仔細一看,原來這塊晚稻田是才剛撒過牛糞,大塊大塊的牛糞還沉在水底田面上。阿三說:我也渴得要命,顧他呢,不會藥死人的,總比渴死好,喝一點吧。於是兩人便伏到田塍上俯下身去,他們像牛飲水似的,用嘴直接貼到水面上來吸,咕嚕咕嚕地吸個飽。把醬油湯似的牛糞水喝了一肚子。這也是他一生中喝過的最臟的水。
盡管是臭哄哄的牛糞水,但喝下去後他擡起頭感到眼睛一亮,覺得還真解渴,於是永芳又回到自己田裡去背稻草。
又拖了一會,好容易總算把散在稻田中央的稻草都背到田塍邊了。永芳這才用手臂揩揩汗,透了一口氣。可是一看太陽快曬到頭頂了,割+稻的人早都回去吃中飯了。他不敢休息一刻,馬是又拖,把草拖到裡橫頭大墳灘上去。他彎腰曲背地拖了一趟又一趟,眼見肚皮餓得咕嚕咕嚕的直叫喚。牛糞水也都出汗出光了,太陽已經直了,他的腳步已經踏上自己的頭影了;“腳踩頭,吃飯不用叫”是應該吃中飯時間了,可是田塍邊的稻草還有一大半。永芳急得一分鐘也不敢休息,吃不到飯是小事,他怕矮子二妹來看沒拖完,過來又要輪起馬鞭打他。
正中午的太陽曬得稻葉都捲了起來,曬得田水都發燙,周圍一點風花都沒有,永芳又餓又乏,又被這毒辣辣的太陽曬著,感到頭暈目眩,身體軟弱無力。當他又一次雙手把十幾束稻草拖到一條田塍的一個缺口處時,一腳踹空摔倒下去時,感到天旋地周,好容易才爬起來。他勉強又把那十幾束稻草吃力地拖到墳灘邊上,把稻草一扔,身體也跟著倒在草堆上便再也爬不起來。
剛剛拖完自己稻田裡稻草的阿三,想來幫永芳拖拖完一道回去吃中飯。他走到永芳田邊不見永芳的蹤影,奇怪了:“他回去了?”他想。可是看看他田裡的稻草還還有好多堆在田塍邊,他早晨聽陳二妹給他講過,不拖完這些稻草是不叫他回去吃飯的。他是一定不會回去的。他於是可著喉嚨大叫:“永——芳——”
沒有迴音。
他又奔到墳灘裡去叫,“永——芳——”
還是沒有迴音。
便走進墳灘裡去尋,以為也許他累壞了坐在墳灘裡休息呢。
當他走到墳灘邊,卻見永芳赤膊露體的背朝天伏在田塍上一動也不動。
“永芳!你伏在這裡幹什麼!這麼熱的太陽不怕把你曬死!·
永芳不聲不響,還是一動也不動。
阿三慌了,忙走攏去彎腰去看,只見永芳頭枕著田塍,滿臉油汗,口角流涎,雙眼緊閉,臉色臘黃,昏迷不醒。嚇得他又搖他的手又推他的頭哭叫起來:
“永芳!永芳!你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樣啦--”
任阿三怎麼叫也叫不醒,阿三想喊救命,可是周圍沒有人,喊也沒有用,他只得把他抱起來,然後背在背上,先把他背到河塘邊沿來。抱著永芳坐在哪裡哭,這時卻見老薛根戴著破草帽背著把鋤頭聞聲急急地走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永芳咋啦!”
“薛根伯,永芳不好啦!永芳不行啦!”
“啊!”老薛根趕快放下鋤頭來接。
他接過永芳仔細地看了看說:“是中暑了。”他把他放到車頭盤樹蔭下的河邊沿對阿三說:
“你快到河裡想法掏點水來!——嘿,這麼晏不回去,我知道你們還在田頭,一看吃飯沒有你們兩個,我不放心,我扒了一碗飯趕快走出來看,不想就出了事。什麼稻草不拖完,不能回去吃飯?你們聽他的!他自己一天到晚鬼影都不見,這麼熱的天他早就回家乘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