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北風怒號雪花紛飛的臘月二十三了,離祥榮成親的日子十二月廿六隻三天了。\\\?超速首發\\老成章家開始熱鬧起來,先是咬臍和貴法利用咬臍家租來的那隻做小爐的小農船,與根寶、阿二等堂兄弟,搖到望春橋興隆貰器店去租碗碟、湯匙、筷子、盆子、酒杯等辦酒席的器具,第二天又去那裡貰花橋、宮燈、新娘子穿戴的鳳冠、霞披、花鞋等物。這貰來的東西,除了花轎衣帽之外,那些碗碟、筷子、湯匙之類東西,都是人家常租用的沒大洗乾淨的東西,就要拿來到河埠頭去洗刷。洗好這些東西,然後又到祠堂裡去背桌椅板橙,不夠用再到別人家去借。一邊又要到望春橋、高橋去買辦喜酒的嚇飯,弄得幾個幫忙的後生跑來奔去腳不著地。但他們卻都挺高興?。
新房已經佈置好了。老成章三爹住著的那間朝北老破屋,僱泥水匠把上面瓦片稍爲翻修了一下,把漏水的地方蓋蓋好,把內牆粉刷了一下。如今阿木嬸們又把房間裡外都打掃了一下,把一張已經用了幾十年的破眠牀洗刷了一下,調了一下位置。朝門口放到房子的前半間,這就一攔兩截,順便當了房子的屏風。把狹小的小屋分成了前後兩半。牀面前靠右邊牆壁邊擺一口小櫥——也是原來擺的調了一個位置,再把一頂剛扯來的由阿木嬸縫的花夏布帳子一掛,房裡牆壁下又向老阿木家借來一張八仙桌,兩把單背椅一靠,這就蠻像個新房的樣子了。其餘空的地方就等新娘子的嫁妝來填充了。至於老成章和祥甫倆爹睡覺的地方,那隻好移到屋子的小擱樓上去了,好在那小屋還有五六平方米的擱板。雖然上面陰暗低矮,爬上去不小心腦袋會碰上屋頂,但畢竟也能夠擱一張牀鋪,將就著能睡兩個人。好在現在還沒有小孩子,兩頭雖沒遮攔,上下小心點也不至於會掉下來的。後半間依舊是竈間兼柴草間,一切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放到那裡去了。真是螺絲殼裡做道場,夠擠的了。一間如此破陋的二十幾平方米的小屋,隔成三截,住著二代人——而且很快就會變成三代人的。啥個臥室,起坐間,客堂間、聚藏室、竈間、衛生間,享不冷打全在裡面了。這就是當時窮人們的新房。但在早先的舊社會,一個做長工的結婚,有這樣一間小房子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許多做長工的窮哥們,還沒有祥榮那樣條件呢。自然,如果祥甫過兩年也要結婚娶媳婦,那就這樣的條件也沒有了。
雖然銀錢很拮據,糧食很緊張,房屋場地又這樣小,客人來多了不好招待,但老成章說屋裡多少年沒辦喜事了,以往盡出些晦氣事,這次祥榮結婚一定要弄得熱鬧點,叫親戚朋友們統統來。因此日子一排出,他就叫祥榮奔來碌去到處去通知,遠親直到老成章自己舅舅的兒子,遠地直通知到四明山裡的女兒秀娥。還有在外打鐵做小爐的朋友們。得知這消息的親戚朋友們好高興,廿四五他們就攜兒帶女高高興興的來吃喜酒了。老成章已經和老阿木、阿二、貴法家商量好了,客人來了他屋裡住不下,就借他們的房子住一些,他們都說好好好,只管來,只管來。他們當作自己家辦喜事一樣,熱情接待老成章家的客人。
這些客人一到就要備辦便飯了,於是老阿木和貴法全家,還有阿二夫婦根寶兄弟等等都統統忙碌起來了。老成章忙得奔進奔出轉來轉去,不知如何是好,又要備辦外場又要照顧廚房,又要吩咐幫忙的去辦這樣那樣要辦的事情,忙得連吃煙的功夫都有沒了。老阿木對他說:老夥計,屋裡的事情統統交給我吧,你要做阿公老頭啦!不男不女的廚下的事體你就甭來管啦,由我替你負責吧!阿木嬸說:我別樣事情弄不來,洗洗滌滌揩揩擦擦細零細碎的事體統統交給我吧。老阿木還自告示奮勇的當幫廚,貴法娘管燒火,外面的事情由貴法、咬臍、根寶等後生們去奔忙,於是老成章就和阿二老婆接待接待客人,空閒多了。剩下祥榮摸摸這弄弄那,感到到處都插不上手,阿木嬸笑著趕他說:
“好啦,祥榮,你是新朗官,這裡用不著你來幫忙啦!幫忙的人這麼多,你就歇著等著明天拜堂吧!於是祥榮只得幫阿秀去拔鵝毛。
四
屋裡佈置停當了,但是沒有像模像樣的拜堂地方,擺酒席的地方也不夠大,怎麼辦呢?老成章和老阿木住著的房子都沒有堂屋,隔壁老興發家三兄弟的房子倒有一間很大的堂屋,但是老興發他們都是種田的老闆,是各路的人,老成章和他們合不大來,平時很少和他們搭界,不願借用他們。於上便從老阿木家背來兩張破竹簟,用木棍和竹捧架起來,臨時搭個棚子,把門口一口破水缸挪個位置,把地上爛水潭叫咬臍等去河塘邊挖點泥土來填填平,再扛來小爐船上的鋪板來鋪一鋪,那就變成了一個蠻像樣的小禮棚了。
禮棚搭好之後,老成章又買來幾張紅紙,請在老阿木家渡寒假的羅震海寫幾付對聯張貼起來,然後把那些借來的桌兒板橙往裡一放,再把貰器店租來的四盞大紅紗燈掛起來,這就很有點結婚辦喜事的氣派了。
“嗨,還蠻像個樣子啊!老成章!”老阿木看了高興地說。
“窮人窮辦法嘛。”老成章這才舒了一口氣,笑瞇瞇的又抽起煙鍋吧嘴來。
入夜,小禮棚裡點起了汽油燈,把掛在禮棚裡的四盞大紅紗燈也點上了蠟燭,照得小禮棚和新房紅通通亮堂堂的,禮棚的一邊還放著擦得金漆黃亮的花轎,燈光映照著花轎雕刻的五顏六色的花鳥人物,煞是好看,古色古香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吸引著小孩子們轉來轉去看個沒完。晚上,禮棚的八仙桌上還擺起了一隻豬頭一隻鵝和一條鰱魚等供品,放在“天地君親師”的神位前,準備祭告天地。此刻幫忙的吆吆喝喝進進出出忙活著,孩子們在宮燈下和小禮棚周圍奔進跑出嘻戲打鬧,還真有一翻辦喜事的氣氛呢。
待到五更時分,祥榮起來在族長老阿來的帶領下,拜過了“天地君親師”咬臍還放了三聲炮仗。這一夜幫忙的直忙到五更謝好天地纔去睡覺。而煮嚇飯的廚師和老阿木等幫廚的燒火的貴法娘等,爲明天的酒席嚇飯,忙了個通霄。快到天亮時纔在竈間下草堆裡躺著合一閤眼。
第二天,農曆十二月廿六,就是正日。天氣晴了,彷彿開雪眼似的,早晨從濃厚的灰雲中還射出來一線陽光,人們好不高興!但是一會兒大塊大塊的厚重重的陰雲又遮上來,變成了陰霜天,接著西北風又呼呼地吼叫起來,吹得用破竹簟搭起來的小禮棚嗚嗚的響。但是再冷的天,辦喜事人家的屋裡總是熱烘烘的,大家心裡都是喜氣洋洋的,所以也不感到怎麼冷。
早飯後三聲炮仗響過,由貴法、咬臍、根寶、阿二等後生興高采烈地擡著花轎,後面跟著陪娘子和擡嫁妝的小孩子們。吆吆喝喝喝嘻嘻哈哈地出發了,到鮑家灣去擡新娘子去了。
“她今天真的會來嗎?會上花轎來嗎?她真的肯嫁到我家來做我的媳婦嗎?她的父親會不會再阻攔?”此刻祥榮穿著借來的長袍馬掛,很不自在地站在門口,愣愣地望著漸漸遠去的花轎,還似信非信地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