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噯，二妹，你可不能光看他們表面呢，你知道他們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他們背后在動些什么腦筋，講些什么閑話？”
陳二妹不以為然輕蔑地搖搖頭說：“靠這班窮長工能動啥腦筋，搞啥花樣勁出來？。”
“可不能這樣看呵！如今共黨來了他們有撐腰的人了呵！會有人給他們出主意的。”
“**來了不是好長時間了嘛？我看也沒啥花頭，你老板還是老板，我作頭還是作頭，他們做長工的還得做長工。”
羅震山望著他暴突的金魚眼不無譏諷地嘲笑他說：
“哎，看來你的消息比我還不靈呢。”
陳二妹放下酒杯巴登巴登望望他。
“鄉(xiāng)里已經(jīng)來了新鄉(xiāng)長，新鄉(xiāng)公所也弄起來了，你曉不曉得？”
“什么？新鄉(xiāng)公所，新鄉(xiāng)長？”陳二妹搖搖頭說：“沒聽說過。”
羅震山皺起眉頭望望他，心里說：“你這個家伙只會賭博喝酒，還真不是塊料子，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于是他對他說：
“嗨，二妹，二妹，你還蒙在鼓里呀！我的鄉(xiāng)長已被人家撤了！鄉(xiāng)公所也要解散了。人家現(xiàn)在新鄉(xiāng)公所已駐在郭家弄郭家大屋，你還一點不知道？”
“這么說，老板，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當鄉(xiāng)長了？”
“靠邊了。”
“誰有這么大的頭？”
“解放軍工作組呀。”
“那新鄉(xiāng)長是誰來當?shù)模俊?
“解放軍工作組長，實際上就是新鄉(xiāng)長。”
“老板，你看見過？”
“我看見過，你也看見過的。他當年還在你手下做過長年。”
“我手下有這么厲害的家伙？鄉(xiāng)長，你甭講天話了。”
“確實是在你手下做過長年的。當年老成章的兒子，你還記得不記得？”
“你是說那個傻頓頓的張祥榮？”
“對呀，就是他！”
“嗤，”陳二妹極其輕蔑地冷笑一聲說：“他能當鄉(xiāng)長，那姆的，我就可當縣長了。”
“噯，不能這樣看，他當年在三五支隊里就當過區(qū)隊長，到北方后在解放軍里還當過連長，經(jīng)過這五六年的南征北戰(zhàn)就更厲害了.現(xiàn)在他可是上面派下來的呵！據(jù)說還有五六個拿槍的解放軍當他的助手，人家可是有來頭有勢力的呵！”
“卵一只。”陳二妹輕蔑地說：“他咕嚕咕嚕地大口喝著酒，舒暢地嘆一口氣說：“老板，這種人有啥可怕？我才不去睬他呢！”
黑無常忙阻止他說：“你輕一點！說話輕一點！莫讓田頭人聽見。”
“怕什么，老板！”陳二妹壓低一些聲音說：“那種人當鄉(xiāng)長，我眼睛瞪瞪他，當他沒的！”
“哎，二妹呀，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你可不能小看他呀！**最會利用人，到時候人家成立農(nóng)會，民兵什么的團體，把那些做五個月的做長年的都組織進去，到那時他們有權有勢了，弄弄你剛剛好。你就得服從他們管羅！”
“我才不聽他們的！”
“你不服他們管，靠誰呢？那時候我被打倒了。田地房產(chǎn)也被共掉了，你在我家作頭也做不成了，你看你那時候怎么辦？人家入了農(nóng)會可以分田分屋分農(nóng)具，你吶-”
“哼，我不會跑到別地方去？”
“一個雷天下響，現(xiàn)在到處是**地盤，到別地方也一樣。你在這里蹲了這么些年，都分不著田地房屋，到別地方去還能有你的份？”
陳二妹端著酒杯，一時被子黑無常說得楞在了哪里。
“哎，老兄，到那時光你不買他們的賬也不行咧！”黑無常進一步對他說：“我不當鄉(xiāng)長了，權在人家新鄉(xiāng)長手里。到時候他們叫你向東，你不敢朝西；他們叫你向南，你就不敢朝北。可你在我家干了那么些年，我還不知道你的為人？你的脾氣又暴，得罪過的人不少，連當年張榮祥羅順和你都得罪過他們吧？嘿，如今他們得勢了，不報復你一下才怪咧！”陳二妹聽了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杯酒，然后把杯子重重地一搡，瞪著黑無常說：
“老板，照你這樣說，哪我現(xiàn)在就要倒霉了！要受這些人欺侮了？”
“哪就要看你自己了。黑無常沉重地對陳二妹說：“依我看，認事務者為俊杰，你得要跟上形勢！”
“怎么跟？你是說叫我也去跟這批窮光蛋混到一塊去？”
“你這樣看法錯啦！如今最吃香的就是窮光蛋！最可靠就是貧雇農(nóng)！你不去靠他們還靠誰呢？靠我是靠不住羅！你應該向他們靠攏去。你不也是個雇農(nóng)嘛？以后他們組織民兵，組織農(nóng)會什么的，他們參加了你不參加？你也該進去看看聽聽才是呀。”
“我？叫我去巴結他們？”陳二妹指指自己的鼻子說：“叫我去巴結他們這些打忙工做長工的？叫我去投靠當年天天聽我使喚的那幫子做五個月的家伙？去投靠張祥榮張貴法方小土那些人？老板我寧愿不入農(nóng)會。”
“哎，二妹，你這個人平時腦子活活絡絡的，現(xiàn)在怎么這么死心眼了呢？我也不是叫你真去巴結他們，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現(xiàn)在什么時勢？是**得勢的時候，俗話說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你不巴結他們一下，以后你的日子就難過了。你不也懂得點三國嘛？劉備當年沒有勢力的時候，只好去投奔曹操，聽他指揮為他打仗。這叫蹈悔之計。后來機會來了，劉備從曹操那里脫離出來獨立為王。現(xiàn)在張祥榮這批人得勢的時候，你不去巴結他們靠弄攏他們，會吃虧的。”
矮子二妹聽了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酒。
黑無常看看陳二妹似乎有所觸動，便進一步開導們說：“其實也沒有什么，從現(xiàn)在起，你看見他們客氣一點，熱情一點，對過去的事情能解釋的解釋幾句，消除消除誤會。盡量向他們講點好聽的，討討他們的歡心。這樣到時候你入個農(nóng)會就不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