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左家的隊伍離開了府地,這幾府裡異常的安靜,幾乎都沒有什麼官員前來拜訪過,今天,自然也是,門外,沒有一個送行的官員。
看著眼前的情景,左良真的有些替父親不值,這二十餘載的爲官,難道就一個朋友都沒有交下麼?那些平日裡對父親和自己極盡拍馬之能事的人,如今只怕早就已經去尋下一個目標了吧。
左俊忠倒不在意,他覺得這樣甚好,至少可以免了不少迎來送往的虛禮。省了很多的精神。左良見父親滿臉輕鬆,自己也覺得無所謂了,不隨行的下人們一直將左氏父子的車馬送出了很遠,這才慢慢散去,向著各自的目的地走去了。
出了城門,一直向南走去,大約又向前行了約有四里左右的距離,忽然,有下人過來報說:“老爺,前面有大隊的人馬,在迎著咱們的車馬呢?!?
左俊忠一愣,忙叫住了馬車,左良也探出頭去,看到那黑鴉鴉的一片人,心裡不免非常的意外,原來,他們竟然都在這裡等著呢。
但更令人意外的,竟是衆人前面的那輛馬車。
那是皇上的馬車。
“草民左俊忠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左俊忠快走了幾步,走到車駕之前,倒身便拜,左良也隨在身後,拜了下去。
允臻聽到聲音,令人打開車簾,走下車來。
“老相爺何必多禮,快快請起?!痹收橛H自扶起了左俊忠。
“多謝皇上?!?
左氏父子站了起身,這時左俊忠才說道:“草民何德何能,意勞煩萬歲親自相送。昨日賞賜草民還未能道謝,今日萬歲親送,真讓草民愧不敢當?!?
“你乃兩朝老臣,朕算起來,也是您的晚輩,老相爺不必如此自謙。”
“草民不敢?!?
允臻說著,擡起眼來,看了看遠處,大約離著自己約有百十步開外的那具木棺。心裡一動,幾乎又要落下淚來,允臻強壓著自己心裡的疼痛之感,對左良招了招手。
“侯爺,請借一步說話?!?
“是。”
左良走近了幾步。
“可釘棺了?”
左良搖了搖頭。
“給她換個好些的壽材。這個東西,不配她?!?
“是,臣明白?!?
“餘下的,就交給你來辦了。如有不足的地方,你上摺子給我……”
“不必勞煩陛下,不論其他,她也是我的知交好友,爲她出些力氣,是應該的?!?
允臻點了佔,再次看了看那棺,緊緊的把手捏成了拳頭,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皇上,時辰不早了,回宮吧?!币粋€小太監過來說道,左良一看,正是昨天到府上宣詣的那一個。
“好。高安,去拿來?!?
“是?!?
高安轉回身,在允臻的馬車上取了個小盒子過來。交到了左良的手裡。
“這是一方印記,蓋上這個火漆,以後你的來往摺子,朕會最先看的?!?
“是。”
……
目送著大隊的車馬離開自己的視線,左良才把左俊忠扶上了馬車。車子又向前行進了能有小半日的時間,左俊忠突然說道:“去六度寺休息?!?
“?。俊?
左良被父親突然的話搞的有些不知所措,這才離京不足二十里,父親就要休息了?
“您不舒服?”
“有些吧。不用全員隨著,帶著無憂的壽材和王府的賞賜一起,再幾個貼身的下人,別人不用了。”
左良雖然不解父親的用意,但是也不想違了父親的心思,他點了點頭,離開馬車,將人馬分成了兩隊。
廖昂軒得到藍萱的死訊時,剛剛回到家裡。
雖然心裡有了些知覺,但是,他還總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甚至,他想過,如果可以讓藍萱活下來,他寧肯讓允臻將她留在身邊。
“少爺,有人送東西給您?!庇昴d沖沖的跑了進來。
“什麼東西?哪裡來的人?”廖昂軒問道。
“人是從京裡來的,那東西,我還沒看到,不過,來人說那東西是從宮裡出來的?!?
宮裡?
廖昂軒心裡一動,若是藍萱在宮裡,她還能把東西送出宮來的話,那是不是就說明……她已經平安了?也許真的是這樣,廖昂軒心裡期待著,大步的跑到了前廳。
可是一進屋子,廖昂軒就感覺,好像情況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整個前廳裡的氣壓低的可以將人壓扁??粗呀浽谳p輕飲泣的錦瑟,廖昂軒已經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被爆開了。
“廖公子?!眮砣艘姷搅伟很?,站起身來,深施了一禮。
“誰派你來給我送東西的?”
“東西是齊老先生派小人來送的,但口信,是海公公讓人傳過來的。”
廖昂軒一陣眩暈……他強打著精神,說道:“東西先拿來我看看。”
“是?!?
來人從懷裡取出一個極精緻的木匣來,遞到廖昂軒的手上,廖昂軒接過來,打開,裡面是一個錦袋,他取出錦袋來,手已經抖的不成樣子,一個簡單的結子,廖昂軒卻說什麼也打不開了,最後,還是廖庚幫著他打開了那個結。
當廖昂軒顫抖著雙手,把步搖從錦袋裡取出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了。
“她……她……有什麼……什麼……話,什麼話,留……留下?”
廖昂軒好不容易纔把這句話從嘴裡吐了出來。
“原來是:只要他活著,我便在他心裡。”
廖昂軒聽完這話,默默的站著,一動不動,有如泥塑一般,廖庚怕廖昂軒一時失神說錯了什麼話,趕忙讓下人將來人迎到下面去休息。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廖昂軒流著眼淚狂笑了起來,把在屋子裡的衆人皆嚇的不輕,廖昂軒從來未有過如此狂放的樣子,此時的他整個人都已經脫了原來的形態。笑過之後,廖昂軒重重的摔坐在椅子之上。
“入凡,入凡……”廖夫人幾步走了過來,拉住了廖昂軒,“你別嚇娘,娘知道你難過,知道你傷心,你哭出來,哭出來吧……那樣會好受些……要打人罵人,要摔東西砸東西,都由著你,你千萬不要憋在心裡……”
廖昂軒呆呆的看著母親,眼中的淚水成串的流出,可是他偏偏哭不出任何聲音來。
“娘,她不在了……她要我好好活著,她只想讓我好好活著……爲什麼,我總覺得,她在用她的命換我的?我不想這樣?我寧願死的人是我,不是她……只要她能活著……我不怕死的,真的,娘……可是,爲什麼她連這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就自己做了決定?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她……她做任何事都會和我商議的……怎麼這一次,她就不和我商量了呢……”
看著廖昂軒的情緒越加的失控,錦瑟走到廖庚旁邊,低聲說了幾句。廖庚點了點頭,他來到廖昂軒的面前,低聲說道:“哥……你累了,咱們去歇一會兒,好嗎?”
“不,我不累。我……我要去找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對,我得去看她……現在就去……”
說著,廖昂軒甩開廖庚和母親的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入凡……”
“兒子……”
廖氏夫婦看著兒子如此,心疼的大叫。
廖庚對著錦瑟點了點頭,錦瑟兩步閃到廖昂軒身後,輕輕一擊,廖昂軒暈了過去,錦瑟和廖廖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
“他怎麼了?”廖老爺問道。
“父親未慌,媳婦只是擊暈了大哥。”錦瑟一邊流著淚,一邊低聲回道,“姐姐與大哥鰜蝶情深,這樣的打擊之下,媳婦怕大哥傷了心智,所以,暫時擊暈了他,讓他可以別再爲難自己?!?
“好,好,好……快送他回房去?!绷畏蛉苏f道。
“錦瑟,你讓人好好看著大哥,我去請大夫過來?!绷胃龑χ拮诱f道。
錦瑟邊擦眼淚,邊點頭,然後讓雨墨和幾個下人,把廖昂軒揹回到了房間。
看著廖昂軒離開之後,錦瑟纔對廖夫人和廖老爺一施禮,抽泣著說道:“父親,母親,媳婦……也想回去休息一下?!?
廖夫人自然知道媳婦此時的心疼絕不在自己的兒子之下,她點了點頭,吩咐了自己貼身的丫頭好好的陪著二少奶奶……
“天吶,這是什麼命數啊……入凡這個孩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廖夫人一邊低頭拭淚,一邊輕聲說道。
“眼下,還得咱們提起精神來。入凡也好,錦瑟也好,都受了不小的打擊,只怕一時半刻是緩不過來。錦瑟那孩子我看著倒還堅強,倒是入凡,我更擔心些?!绷卫蠣斦f道。
“我也這麼想?!?
“這陣子,你多對他上上心吧?!?
“知道?!?
……
廖昂軒被送回房間之後,就開始高熱不斷,一連病了能有大約三個多月的功夫,纔算是勉強能支撐著下地行走。身上的病雖然是好了,但是誰都看得出,廖昂軒像是被什麼人抽走了靈魂一樣,給他吃,他就吃,給他喝,他就喝。不給,他也不會要。別人說什麼,他似乎都聽不到。只是坐在一處發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完全的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一般。
廖家請了許多的大夫,一波一波兒的,但是每個大夫的話幾乎都是一樣的。
廖公子的病,在心裡,不在身上,想讓他恢復,只能把他的心結打開,不然,只怕他會這樣很久的。
心病當用心藥醫。
這個道理廖家人倒是都懂的,只是,這個藥要廖家人去哪裡找呢?
大約又過了一兩個月,已經將近年下了,忽然有一天,廖昂軒忽然恢復了正常。
這個本應該讓衆人覺得歡喜的事情,倒讓廖夫人更擔心起來。
“兒子,你沒事了?”廖夫人試探著問道。
“娘,你放心吧,我沒事。無憂說的對,我活著,她就可以活在我心裡。若是我一天到晚,總是渾渾噩噩的,那她豈不也成了個糊塗鬼了?!绷伟很幬⑿χ粗赣H回答道。
廖夫人點了點頭,不管怎麼樣,至少,廖昂軒已經慢慢的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將近年下的時候,錦瑟一次無意的談話,給了廖夫人一個提示。
“雖然這樣說,對不起我姐姐,可是,畢竟大哥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爲了我姐姐一直這麼耽誤下去。而且,有了房裡人,也或許可以讓大哥的情緒轉移一些,不會總在姐姐的身上打轉?!?
“這樣行麼?”廖夫人問道。
“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不是?您瞧瞧,打從大哥病好些了之後,天天的幾乎都是兩頭不見太陽的忙。爹和蕧雅幾乎已經無事可做了。再這樣下去,我怕大哥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廖夫人點了點頭,“可是,這一時半刻的去哪裡尋個合適的人呢?而且,這事兒還得悄悄的來,不然,他知道了肯定是不同意的?!?
“也不盡然,娘不防去問問?!?
“這……”
“若是您不好開口,那我去幫您問問吧。”
廖夫人想了想,點點頭,許了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廖昂軒竟然對親事這件事,並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
“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可以娶親,但是以後的事情,你們就不能再插手了。我與那個之間是好是壞,你們都沒有權利說話。”
錦瑟點了點頭,答應了這件事。
她明白,廖昂軒答應這件事情,並不是因爲他已經忘記了姐姐,反過來,就是因爲已經有了妻子,纔不會再有人有機會,給他施加壓力。那樣,他就更加可以全無顧及的讓藍萱活在他的心裡了。
“可是這人選……”廖庚對錦瑟說,“怎麼挑呢?門弟太低的,母親和父親肯定不會同意,可若是門當戶對的,只怕委屈了人家,人家家裡也是不會滿意的。”
“這個……我倒是有個人選,只是……”
“你有人選?你哪裡來的人選?”廖庚問道。
“前些日子,父親不是收到左伯伯的信了麼?文溪郡主也在來的信裡夾了個小箋給我,上面提到了這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冒冒然的跟母親提這件事情。”
“哦?信上說什麼了?”
“她說,她回家之後,偶然遇到了位女子,那個女子倒是與姐姐有幾分神似。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的後人,但是改個身份倒是不難的。雖然這樣,對那個女子不太公平,可能一輩子都只能當姐姐的替身,但是,從此也是錦衣玉食,也不算爲難了她。”
“這樣啊……你把郡主的信,給母親瞧瞧。這個大主意你別拿,看父親和母親的意思纔好。畢竟,這是大哥的終身大事。不是咱們可以做主的?!?
“我明白。”
“當然,我也希望父母能夠同意這件事。若那人真的像郡主說的那樣,不只是我大哥,只怕你也可以舒舒心懷。”
錦瑟一笑,說道:“那咱們打個商量。若是母親不許,咱們也把那個孩子接來,過了年,咱們就要搬出去了。留在咱們府裡,就算是給我做個伴兒吧?!?
“行。沒問題?!?
錦瑟把頭深深的埋在廖庚的懷裡,低聲說道:“如果姐姐還活著該多好,如果她還活著,我也不就不搬了,天天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F在,母親看著大哥一個都會很辛苦,再加上一個我,不但幫不了忙,反倒讓母親更爲難。咱們不住在這裡了,母親也能放開了手腳幫大哥挑媳婦……”
“傻丫頭,你想的太多了。娘都已經把你當自己姑娘看了。要不然,你當大哥的事情,是你能插嘴的?別說你,就算是我,隨便說大哥的婚事,只怕娘也會不樂意呢?!?
“娘對我好,我知道??墒?,就是因爲她對我好,我纔不忍心看著她因爲我左右爲難?!?
“好了,那件事兒,明天我陪著你一起去和娘說。啊?睡吧,很晚了?!?
當錦瑟和廖庚將文溪的信拿給廖氏夫婦看後,沒想到,他們竟然同意了。
因爲,左俊忠在寫給廖老爺的信裡,也提到了這件事情,只是,因爲錦瑟沒有說話,廖氏夫婦怕此舉會讓錦瑟爲難,所以,才一直沒有開口。
當晚,衆人等到廖昂軒回來,將他們幫他尋好配偶的事情告訴他,可是,後面的一肚子話還沒說,只開了個頭,廖昂軒就打斷了他們。
“不用和我商量,這事你們辦就好了。哪天成親,告訴我下就可以了。別的,我不想知道?!?
說完,廖昂軒回了房間,一頭栽在牀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這段日子以來,他以一頂三的在做事,爲的就是,能在晚上可以睡著。
既然廖昂軒不管,那麼大家就放開了性子把婚事操辦了起來。過貼,送聘,好在,廖家離那邊疆並不是很遠,路上,也就約有半個月的路程,這一來一回的,大約又過了一個多月,過了年,二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婚事就定在了那一天。
這一天,廖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當然,是除了廖昂軒之外,在被拉出書房之前,廖昂軒還在整理帳目,他被推上馬去,出城迎親。
整個過程之中,廖昂軒沒有半絲的笑意。在外人看來,也許是這位大齡娶親的大公子心裡有些太過緊張,但只有廖家人才明白,這哪裡是緊張,而是根本無所謂。
新娘子的身份已經成了苗疆大將的嫡女,這樣顯赫的身事,才勉強配得上廖家這富可敵國的家世。
恭賀如潮,而廖昂軒卻帶著疲倦的假笑只是點頭應付,但是這一晚,廖昂軒喝多了。
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從不允許自己去碰酒,因爲他明白,這個東西,只要現在的自己一沾上,就肯定停不下來。
但是今晚,他想讓自己放縱一下。
自己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與藍萱的婚禮是什麼樣子的,他會如何驚豔的看到穿著鳳冠霞披的藍萱,如何用秤桿在喜娘的吉祥話中挑起藍萱頭上的紅蓋,如何的與她飲下合歡酒,以及……其他……
可是眼下,他卻與一個自己根本不知道是誰的人成了親。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管她是誰,她叫什麼,其實都與自己無關。她有了一個廖家大少奶奶的頭銜,如果她想要孩子,只要求錦瑟以後過寄給自己一個就可以了。此外,他不想與那個被稱爲自己妻子的人,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他已經給自己在書房準備了一個非常舒服的牀鋪,因爲那裡才以自己以後的房間。
廖昂軒喝的大醉,幾乎是被雨墨給背出了酒宴。
“少爺,我現在送您去房間?!?
“你小子要是敢我送進洞房,我明兒就把雨青給賣了?!?
雨墨一愣,問道:“您是真醉了,還是逗他們玩呢?”
“酒,是喝不下了,可是腦子,卻是清醒的緊……要不,你去找找二少奶奶,讓她再把我打暈好了……”
“得了吧,您。那我送您回書房?!?
“嗯……”
這一晚,廖昂軒就宿在了書房,什麼合歡酒,什麼挑蓋頭,什麼其他……廖昂軒都不想去管了……
洞房之中。
“小姐,姑爺已經在書房宿下了……”
“沒關係。咱們也睡吧。”
新娘子轉過身去,脫了喜袍,拿下蓋頭,銅鏡之中,藍萱對著自己一笑。
三天的假死,四個月的昏迷,終於換回了自己的新生。當她清醒的第一時間,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已經死而復活的事告訴給廖昂軒。
但是,這自然是不可以的。
從左良那裡,藍萱知道了一些關於廖昂軒的近況,當然,也包括他的那場大病,那一個多月的行屍走肉,以及現在的忘情工作。
“既然他沒事,那麼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了。”左俊忠說,“這個時候,若是我不敢保證我和他們之間的書信沒有人監視,若是露了行跡倒是不好了。”
藍萱應了下來,她明白,廖昂軒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雖然還要讓他自苦一些,但是,藍萱卻覺得開心……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裡,竟是如此的重要。
……
第二天清早,廖昂軒只覺得頭昏腦漲,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雨默聽到動靜,趕忙跑了進來。
“少爺,您醒啦?”
“廢話。不醒難道夢遊不成?”廖昂軒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說道,“去給我準備熱湯沐浴。一會兒還要出去,今兒到莊子上還有事?!?
“是?!?
看著少爺的心情並不好,雨墨識趣的閉了嘴,趕緊去準備沐浴。
泡在水中,廖昂軒總算覺得舒服了一些。
算著時辰,也應該差不多該起身了,廖昂軒這才懶懶的從浴桶裡站了起來。
院子裡。
當雨墨和雨青看清楚向他們走過來的人有著一張與藍萱一模一樣的臉的時候,嚇的幾乎尖叫起來,藍萱對著他們一比,讓他們閉上嘴巴,不許出聲。
雨青仗著膽子,走近藍萱,看看地上,有影子,再摸摸藍萱的臉,有下巴,而且是熱乎的。雨青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公子,您……”
“別哭。我不是好好地麼!”
“嗯嗯,我不哭。”雨青摸了一把眼淚,對藍萱笑了出來。
“我去告訴少爺?!?
雨墨說著,就要往屋子裡跑,卻被藍萱拉了回來。
“他幹嘛呢?”
“沐浴呢!”雨墨笑著低聲說道。
藍萱一笑,說,“不用你去了。他還欠我一次呢,這回也該還他了。你們在外面守著吧。”
“是?!庇昴陀昵嘞嘁曇恍?,往後退了幾步。
藍萱輕輕的推了推門,門沒有拴,藍萱走了進去。
廖昂軒聽到門的響動,問了句:“雨墨麼?”
沒有人回答,隔著屏風,廖昂軒看到了底下那一雙大紅錦鞋,他一皺眉,心裡對自己的這位妻子不請自來著實惱到了極點,最讓他生氣的是,自己還沒有穿好衣服。
情極之下,廖昂軒往後撤了一步,拉過披風,把自己包了起來,不知爲何,廖昂軒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只是……什麼時候見過呢?
“站住,別往裡進了。有什麼話,就站在那兒說吧?!绷伟很巺柭曊f道。
藍萱隔著屏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道:“當日你闖人家沐浴的時候,怎麼不隔著屏風好好說話呢?”
這個突然闖進耳朵裡的聲音,讓廖昂軒覺得自己似乎是出現了幻聽,這個聲音……不是無憂的麼?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麼?難道,這世上還有人的聲音是如此相像麼?
不對,就算是相像,那闖人沐浴的事……除了自己和無憂,哪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是……無憂……麼?”
“你猜呢?”
“你過來……”廖昂軒的聲音開始發顫。
“可是你讓我站住的,這會兒又讓我過去。我憑什麼事事都得聽你的?”
廖昂軒哼的一聲笑了出來,是她……絕對是她……
“再說了,你不怕我是鬼麼?”
“不怕。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绷伟很帍尼W俞崦孀吡顺鰜?,邊走邊說道,“從我知道你死了之後,我就一直盼著,你會過來看我。如今你來了,我怎麼可能會怕?!?
話聲剛落,廖昂軒已經轉過了屏風……
當他看到微笑著看著自己的藍萱時,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是真的麼?”廖昂軒問。
藍萱沒有說話,她走到廖昂軒的面前,用力的捏了捏他的面頰。
“好痛?!绷伟很幏砰_拉著披風的手,任其滑落,他輕輕的握住藍萱的手,“你真的回來了……老天,看來佛祖聽到我的話了,他終於肯放你回來了?!?
藍萱一笑,啒著嘴說道:“人家本來想報復你一下呢,誰想你竟然已經洗好了……”
“你想報復麼?”廖昂軒問。
藍萱點了點頭。
“真的想?”
“你要幹嘛?”
看著廖昂軒的臉上突然出現的奸笑,藍萱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卻被廖昂軒一把拉到了懷裡,然後打橫抱了起來。
“喂,你幹什麼,放開我。一會兒還得給婆婆敬茶呢?!?
“不急。讓你抱負我纔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門,門,門沒拴……”
“想來雨墨他們已經知道是你回來了,還有哪個那沒有眼力這個時候往裡闖?!?
藍萱還想說什麼,只覺得自己身體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進了浴桶之中,藍萱從水裡再冒出頭來,擦掉眼睛上的水時,發現廖昂軒也已經踏進了浴桶之中。本來很大的浴桶,被他們兩個人塞了個滿滿,水都溢了出來。
“我想,你會有很多事情要告訴我,但是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說。”廖昂軒雙眼發紅的看著藍萱說道。
藍萱的眼眼也有些溼潤,她點了點頭。
廖昂軒輕輕的低下頭來,用他微乾的嘴脣輕輕撫幹從藍萱眼中流下的淚水……
就在兩人輕輕相吻的時候,忽然一個極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您今兒還去不去莊子上啊!”
是雨墨的聲音,從那帶著笑聲的話聲中,廖昂軒聽出了雨墨這小子在使壞。
藍萱把臉埋在廖昂軒的懷裡,吃吃的笑著,廖昂軒恨的心癢,對著外面大聲喊道:“不去了!你去告訴老爺夫人,還有二少爺二少奶奶,大少爺今兒娶媳婦了,什麼也不幹!”
……
尾聲
十年後。
不知不覺之中,允臻榮登帝位也有十年之久了。
這些年來,他按照自己心裡與藍萱的約定,盡心盡力的作著一個好皇帝應該做的一切。
這一年,他第四次出巡,來到了這個他原本一直不敢踏足的南方,說不敢,並不誇張,允臻也不明白,爲什麼到南方這裡來,會讓他覺得有些緊張。
這天的天氣很好,微風撫面,允臻沒有帶太多的人,只有兩個侍衛隨著他,來到了這城裡最大的酒樓。
“勝意樓”
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大約八九年前,京都裡的那個勝意樓就悄無聲息的整個搬走了,只剩下一處空蕩蕩的房子。
“主子,在這兒用麼?”侍衛問道。
“就這兒吧。瑄兒,這裡可好?”允臻問自己身邊那個七八歲的女孩道。
“只要您喜歡,瑄兒去哪裡都是好的?!毙」媚锾鹛鸬幕氐?。
允臻一笑,拉起她的小手,上了樓。整個二樓,被允臻包了下來,他選了一處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此情此景,允臻覺得十分的熟悉,他不禁微微一笑。
正在這時,忽然一輛裝飾精緻的馬車駛了過來。
“父親,這馬車,好漂亮啊?!?
允臻點了點頭,答道:“這裡乃是富庶之地,所以,這樣的馬車也是常見的。”
話雖然如此說,允臻還是多看了兩眼。
從那車裡,下來了一對母女,允臻一愣,感覺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他站了起來,探出身去,張望著。
不知店家與那女子說了什麼,女子擡眼也向上看了一下。
允臻愣住了,那女子衝著他微微一笑,然後旋即低下頭來,對店家交街了兩句,然後就離開了。
竟然是她。
允臻一笑,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感覺到了一股重重的暖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