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薛昊被嚇了一跳,走到羅候身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不對,蕭師弟,羅候氣息微弱,有點像凡人脫力以后的癥狀,對修士來說,這就是元氣枯竭、神識受創才會有的跡象。”
重光縱身一躍,來到其他幾人所在的高臺,一個一個地查看,果然發現其他四人癥狀與羅候一樣,頓時心中又驚又喜。喜的是羅候這幾人身受重創,自己兩人正好趁機救人,然而這一切究竟是怎樣發生,其中到底有哪些變故,這一切的未知,又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他沉吟片刻,回到羅候所在,雙手按住羅候胸口,一道真氣灌入,為他推宮過穴。薛昊一開始有些詫異,但他知道重光肯定有什么用意,于是也沒有多問。羅候這種修行境界,真元生生不息,法力幾乎無窮無盡,等閑絕不會出現枯竭的跡象,但若是發生了這種情形,那所受的傷也必然是極為嚴重,絕不是輕易能夠得救。
重光推拿了一刻鐘左右,只聽羅候口中傳出幾聲嗬嗬的聲響,好像一口氣剛剛順過來。這絕代梟雄的雙眼終于緩緩睜開,目無表情地看了重光一眼,又無力地向左右翻了一翻。
薛昊手執長劍,劍鋒周圍凝聚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緊緊地壓在羅候胸前,只要羅候稍有異動,劍氣就會要了他的性命。羅候咳嗽了幾聲,看了薛昊一眼,轉頭望向重光。
見重光毫無表示,他終于開口,聲音異常的低沉:“能不能讓你師兄把劍拿開,劍氣壓得我很難受。”重光見到他說話都有氣無力,這才對薛昊點頭示意。薛昊還劍入鞘,眼神依舊死死地盯著羅候。
羅候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低聲道:“謝謝,其實本座現在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沒有半年的苦功,絕無可能恢復,眼下我已經是待宰羔羊,你們若是想報仇,就殺了我吧。”
重光道:“殺你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羅候悶聲道:“事已至此,你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言。”
重光指了指還在昏迷的席應等人:“剛才的幻境是怎么回事,你們現在又是什么情況。”
羅候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到底怎么回事,本座也不甚了了,我們本來在演練九曲黃河大陣,你們兩個闖了進來,正好被我們拿來試手,做煉陣的引子。哪想到突發異變,陣法告破,我們幾個受了反噬之力,才落到這個下場。”
九曲黃河陣之名,重光早就聽聞,乃是封神之戰中截教秘傳陣法,歐冶子曾經說過,羅候等人在三百年前,就想要布就此陣,只是一直湊不齊布陣的人手,這才耽擱下來。
重光道:“這陣法到底有何奧妙,令你們如此執著,既然是拿我們試陣,怎么結果又成了這個樣子。”
羅候道:“你不知道這陣法的厲害,等閑的法陣,不過是調用天地元氣,施展種種神通;能夠演化幻境的就已經非同小可,如兩儀微塵陣這般,能化幻境為實境的陣法,在當今之世已經是鳳毛麟角。而九曲黃河陣,是上古截教秘傳,它所演化的并非幻境,而是真正地開辟一個天地。雖然這天地并不完善,但卻是獨立于人間界的存在。在這由陣法開辟出來的世界里,布陣之人就如同是真正的仙人,本身的神通也會被放大。”
說到“仙人”二字的時候,羅候加重了語氣,說完之后,他停頓了一會,見重光似乎有些不解,又解釋道:“如你跟我這樣強大的修士,對于普通凡人來說,已經是接近仙人的存在,可是你跟我,畢竟還不是仙人!”
“真正的仙人,不止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連生命存在的形式,也完全改變。仙人不死不滅,長生不老,在凡人的世界,就是永恒無敵的存在。但這樣的境界渺然難尋,人間這幾千年來,能飛升成仙的人,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我跟你,都還差得遠,就算是鬼祖,也還遠遠不夠。”
“可是在九曲黃河陣開辟的天地里,主陣之人就是那世界的主宰,可以暫時達到真仙的境界,成為不死不滅的存在,而被困入九曲黃河陣中的人,無論修為怎么高深,也要受這個世界力量與法則的壓制,絕對斗不過主陣之人的神通。”
重光忽然明白過來,方才發生的一切匪夷所思,原來是自己被攝入了九曲黃河陣之中。那么說來,那有如山岳的白虎,如太古神魔般的巨龍,那一場毀天滅地的戰斗,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幻境,而是最真實的存在。自己手中的御龍劍,也是在那個時候失而復得?
他忽然覺得有些滑稽,羅候他們費了這么多的手腳,布下這么一個逆天的上古奇陣,難道是為了把御龍劍送回自己手中嗎?不是說布陣之人在陣中有如真神,為何卻沒能把自己怎么樣,反而陣法被破,自身受反噬之力?
仿佛猜到了重光的疑惑,羅候臉上也顯出迷茫的神色:“我不清楚其中的究竟,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成功布陣,其中許多玄妙關節,本座也不甚了了。想當年,我們一心想要找到第九個布陣之人,那樣設下的九曲黃河陣,才是完美形態,只要推演成熟,可以將陣法演化開辟的世界,與現在的人間界合二為一,成為一方圓滿的天地。而我們九人,也將真正地飛升成仙。這也算是我們這些修士,追求飛升的一個取巧路數,能夠避開九重天劫,直接從凡人成為仙人。”
“只可惜幾番波折,我們始終沒能湊齊人數。我在岐山之下被鎮壓三百年,脫困之后,就開始召集當年的舊部,把幾個老伙計一一搭救出來。這次圍攻昆侖,其實是出自天尊的主意。我們在光明頂下建成這座通天塔,就是為了借助星宿之力,替代布陣需要的第九個人。”
羅候的聲音十分疲憊,說了這么久的話,已經把他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重光又給他灌了一口元氣,才緩過勁來。薛昊見狀,趕緊追問:“事到如今,你也不要隱瞞了,你在我們昆侖的內應到底是誰,干脆一點說出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為了查出內應,薛昊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幾乎要被逼得發瘋,所以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比誰都關切。羅候聽到他的問話,卻只是滿懷譏諷地一笑,對他的威脅不屑一顧。
重光揮手制止了要動手的薛昊,面容一肅道:“好,我們不逼你。既然你早有內應,想必我們昆侖那座守山陣法的陣圖,也早就被你拿到,不知我猜的對不對。”
羅候面色坦然:“不錯,不單是第一次的陣圖,連你們后來換過的陣圖,也在第一時間被我拿到。事實上我要攻下昆侖,簡直是易如反掌。”
重光道:“那你為什么遲遲不動手,反而跟我們虛與委蛇,徒然浪費時間。”
羅候道:“一來,是因為當時我們要布置這九曲黃河陣,還缺一件最要緊的法寶沒有得手。當時天尊、人尊和地尊都在奪取這件法寶,沒有得到這件寶物之前,拿下昆侖也沒有意義。二來嘛,”他的臉上忽然詭異地一笑:“若不借此機會,讓眾妖與你們道門結下深仇,如何能夠使得萬眾一心,成就我的霸業。”
“三百年前,本座以為憑自己的雄才偉略,自然一呼百應,大事可期。想不到只是一場敗績,這些不成器的家伙就做鳥獸散去。我在岐山之下被壓三百年,悟出了一個道理。什么情義、欲望、榮耀,都比不上仇恨能堅定人心。只有讓你們這些道士手上沾滿妖族的鮮血,才能讓他們真正做到萬眾一心,不死不休地廝殺。如此一來,雖然暫時有些犧牲,可是為了千秋萬代的基業,這些犧牲,是值得的。”
重光臉上的表情從震驚,漸漸變成憐憫:“你已經瘋了,徹頭徹尾地瘋了,欲望蒙蔽了你的心,也遮住了你的眼。我曾經認識的那個慷慨豪邁的羅候,看來是已經死了。”
薛昊不耐煩道:“跟他啰嗦這么多做什么,把這些人解決掉,我們上二層救人。”
重光道:“在送你上路之前,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請看在你我曾經共患難一場的份上,無論如何要告訴我。”
羅候知道這是自己在世間最后的遺言,神色也慎重起來:“你盡管問,只要本座可以回答,一定告知。”
重光道:“我的師姐采萱,究竟是被何人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