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過去許多,空氣中涼意漸漸冷卻成寒意,轉眼間已是初冬。
寧霜和毓樹在書合閣清清靜靜地迎來了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寧霜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一陣歡笑聲,仔細辨別,便知是毓樹和幾個小宮女在玩鬧。
寧霜在屋里靜久了,許久沒見熱鬧景象,倒也起了興致。推門一看,地面上、屋檐上、古井口,目之所及,皆是純白。片片白色的花瓣從空中飄落下來,經過寧霜跟前,讓她有片刻恍惚。
這樣的場景,何時,何地,又是跟何人,共同共同存在于記憶里,讓她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感到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心痛。
是了,去年,在霧隱島,和明煥,一起見到過這樣的雪。彼時,他們遠遠相望,靜靜擁吻。
“小姐,外頭冷,你快進屋里去吧!”院子里,毓樹手中團著雪球,遠遠地沖她喊。寧霜無奈笑了笑,什么時候她柔弱到連個雪都不能賞了?不理睬毓樹的話,系緊了披風,朝她的方向走去。
毓樹看攔也攔不住,便捧著雪團迎上去,“小姐……”
“好了”,寧霜先一步制止了她的話,“就一會兒。”毓樹沖她努了努嘴,也不再說話。
呆了一會兒,小院的門忽的被推開,小福子先探著身子行了個禮,隨后,白軒之走了進來。寧霜本正側身看毓樹她們打鬧,聽到動靜也回了頭。身邊一眾人行禮,她只是靜靜站著,沖他笑了笑。
白軒之早已習慣,趁著小福子手里的傘走到她身邊,“這么大的雪,怎么站在外頭,進屋吧!”
寧霜挑眉看了眼毓樹,她正低著頭偷笑,寧霜聳聳肩,便隨白軒之進了屋。看他脫了披肩,坐到暖爐邊,細細品起毓樹端來的茶,也不說話,寧霜在心里低低笑了,看這架勢,定是有事。她也不戳穿,只同他一起坐著,兩人皆是沉默。
半晌,一杯茶喝得見了底,白軒之終于幽幽開口:“云安,若現在冊封你,你可愿意?”
寧霜剛端起茶,茶水將入喉,把她嗆了個正著,狠狠地咳起來。早知道他有事相求,卻沒想到是這么個事!“這……這是怎么個意思?”寧霜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口,穩了穩心神,問道。
白軒之猶豫了片刻,沒開口。寧霜無意瞅了一眼毓樹,她低頭靜靜站著不吱聲,眉毛卻微微上揚,隨即又隨著呼吸沉下。寧霜更是郁悶,連毓樹都知道她卻被蒙在鼓里?看來自己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到了一定境界了。
暗自在心里思忖著,卻沒什么頭緒。若真是因她在宮里舊居卻沒個名分,那這陣勢擺得也太過夸張,定還有別的緣由。
正想著,白軒之開口道:“你若答應,也算是幫了我忙。”寧霜皺眉,示意他說清楚些。
白軒之手一揮,讓毓樹和小福子守在外頭,這才繼續道:“顏枝走以后,后位算是徹底空了,朝臣中有許多人上書建議再立皇后,以免后宮生亂。可如今后宮的妃嬪是何背景我不說你自然也知曉一二,如此諫言無非是那些野心過度的人想借機擴大勢力,我又怎么可能允許。更何況……我根本無意再立皇后……所以才想了這么個主意。”
寧霜馬上就明白了。她是皇帝年少時的戀人,經歷了生離死別,十年后才得重逢,眼下又在宮中留了這么久,不知情的人自然會認為她與皇帝情深意重。況且,如今的她沒有任何靠山,更值得皇上信任。如此之人,尚且只冊封為妃,更何況他人? 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原來是拿自己做了擋箭牌。
悄悄打量了眼白軒之,他面色平靜,卻不停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寧霜忽的有些不忍。左右說來,他其實還有打算讓她在宮里好生休養,也算是為她好。不過是事情趕了巧,湊在一起罷了。他倒也是實在,竟略過了這一層意思。
“好,就這么辦吧。”寧霜道。
白軒之顯然是沒想到她能答應的這么爽快,忙說:“你放心,只是名義罷了。”寧霜抿嘴笑道:“我當然知道。”
這輩子,你怎么可能放下顏枝?當然,她不會將這句話說出口。
又碎語了幾句,白軒之便離開了。毓樹送走了他,又回到屋中,便看到寧霜正坐在桌邊發呆。她探著身問:“小姐,這又是想什么呢?”
寧霜凝視著白軒之用過的茶盞,淡淡道:“我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的。”毓樹皺眉,儼然是沒有聽懂,搖了搖頭,便忙活著收拾茶具。寧霜卻仍是原來的姿勢。
方才同白軒之說話的時候,他雖是神色如常,可她卻看得出,他的眼神是空洞的,麻木的,孤獨的。她害怕看到他那樣的眼神。因為她知道,如今的自己一定也是那樣的神色,而她,害怕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那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