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逸離開後,退出房外的宮女們又陸續進了屋。那領班侍衛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叫住最後進去的那個宮女道:“你去看看皇后娘娘是否還在這屋裡。”
宮女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回道:“皇后娘娘一直在榻上躺著呀!”
侍衛也是個火爆脾氣,一點就著,語氣立馬大了不少,“叫你再去確認你去便是!哪那麼多話!”
宮女被他嚇了一跳,心想,人就在那兒,難道還有錯不成?再者說,你們看守得這麼嚴實,皇后娘娘只有長了翅膀才能逃走!可話只能在心裡委屈著,嘴上還是說:“奴婢這就去。”說罷,行了一禮便進了屋。侍衛在門外來回走著,心中頗是忐忑不安,不斷祈禱著別出了什麼差錯,否則莫說是他自己的性命,就是搭上全家人的腦袋也不好使!
無奈天不遂人願,他怕什麼反倒來什麼,剛在心裡唸了好幾遍“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邊那宮女便推開殿門,慌忙跑了過來,也顧不上喘氣,“大人,不好了,皇后娘娘不見了!”侍衛心裡咯噔一聲,暗想,完了,這回顏大人是不會讓自己好過了!可轉念一想,心裡又覺得蹊蹺。
他轉過身子,空曠的廣場上,顏逸離開的背影還隱約可見。他納悶,這顏大人剛從屋裡出來,皇后娘娘不見蹤影他豈會不知?怎麼不直接告訴自己呢!這下倒好,錯都歸到自己身上了!
“混蛋!”他唾了一聲,暗罵道。宮女不明其中緣由,只是慌忙問:“大人,這下該怎麼辦?”侍衛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個破簍子就這麼砸在自己手裡。他擡頭看了看天色,這會子尚早,顏老無論如何不會這時過來,他尚有些時間彌補,便定了定心神說:“你把話帶給其他人,就說是一切照常做,任何人問起都不要說皇后娘娘已經不見了的事!聽到沒!”宮女心裡也是惶恐,只是不住點頭,怯聲道:“奴婢知道了。”語畢,便快步走回殿內,關上大門。
侍衛走在她後頭。到了殿門前,招呼了十餘個人,“你們跟我走,其他人給我瞪大了眼睛好好瞅著!”便領了那十幾個人,將他們分成兩撥,命令道:“給我仔細搜查皇后娘娘的下落,有任何可疑情況即刻向我彙報!”
靈秀宮不遠處的御花園中,明煥和顏枝沿著被樹枝和花叢遮掩的碎石小路快跑著。明煥在前頭,不時回頭問顏枝能否撐住,顏枝自是點頭說沒問題。
說來也是走運,那一記短刃雖沾了毒,但力度卻不大,且並未射中要害,解了毒便無甚大礙。相比自己的皮肉之苦,她更擔心白軒之的狀況。
聽明煥說了此番計劃,她的心便無時無刻不懸著。按如今的狀況,父親定然在所有白軒之可能去的地方加了人手,他能躲過去嗎?心中這麼想著,腳下的步子不自覺有些混亂。
這幾日,麗水城一直是陰雨綿綿,地上很是溼滑,小路上嵌著星星點點的鵝卵石,更是讓路難走。一個不留意,顏枝腳下一滑,險些跌倒在地。明煥趕緊回身扶住她,可顏枝還是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聲音雖不算大,卻足以讓不遠處有心搜查的那些人聽到。顏
枝剛穩住身子,便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前面有情況,快去看看!”她有些慌了心神,看向明煥。明煥仔細分辨了這聲音,二話不說,便領著顏枝躲進了道旁的樹叢中,將臨走前寧霜交給自己的隱身符塞到顏枝手裡,以眼神示意她若是有情況,便用了這符咒。顏枝點點頭。
不一會兒,那腳步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終於來到這片樹叢中。
透過茂密的枝葉,顏枝看到有一人停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軍靴踩在碎石鋪成的路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讓人心神不寧。
顏枝抑制著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聲,聽到那人口中嘀咕:“奇怪,方纔明明聽到聲音從這邊傳來,難道是幻聽了不成?”話畢,那人拔出佩劍,隨意地挑開路旁的樹叢。她瞬時瞪大了眼睛,盯著那侍衛的一舉一動,擔心那人翻找到他們藏身之處。
侍衛挨個將這一帶的樹叢翻找了個遍,枝葉都被他的劍刃削掉不少,窸窸窣窣地落在小路上。他有些不耐煩了,手下的力度漸漸增大,“呼啦”一聲,又掀開一處,可所見之景仍是讓他所願落空。樹叢中空無一人。
侍衛徹底沒了耐心,甩手離去。明煥和顏枝略微後仰身子,待那人走遠才鬆了口氣。方纔也實在太驚險,若不是反映得及時些,想必是躲不過去了。兩人不敢耽擱,輕手輕腳地從樹叢中走出來,又接著行路。
沒走多遠,明煥便發現,參與搜查的侍衛越來越多,他不由疑惑,難道幽宇閣那邊這麼快就被識破了?時候尚早,顏凌淵和季賢禮竟然已經入了宮?不一會兒,他就從來往的侍衛口中確認了這個事實,心中頓生一陣冷笑。顏枝卻不明白情況如此緊急,他如何還能這麼氣定神閒?明煥看她神色緊張,不由得好笑:“你們這些人,說是在宮裡待得時候久了,見過不少大世面,可真遇上事兒了,還不是這麼膽小!”
顏枝顯然是沒料到眼前這個遊俠兒會這麼說,也只好苦笑。明煥說過了風涼話,又安慰她:“把你送出這皇城,白軒之就沒什麼大顧慮了,接下來的事他自會打算,你只管放心!”
顏枝沒說話,只是隨著明煥繼續走,可心裡仍是躲不過酸澀。他自會打算,他會打算什麼?當場要了謀逆之人的性命,就此息事?還是撕破臉,連父親的聲譽也一併奪走,趁此機會平了兩大家族的勢力?無論是哪種打算,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她是當朝皇后不錯,可她也是顏家的顏枝,參與謀逆的是她的父親和弟弟,不管他們如何待她,犯了何等過錯,也不可能動搖這血緣緞帶。她原是希望父親就此收手,可既然情況已是愈演愈烈,她便退而求其次,希望白軒之能寬仁相待。然而,以如今的事態,白軒之又怎麼可能退步?
於理智,她應站在皇后的立場上,大義滅親;可於情理,她卻仍然奢望父親與弟弟能夠平安無事。這兩個念頭不斷衝撞,她自然逃不過雙重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