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宇閣內,顏凌淵負手站在屋內,看著擺得有模有樣的“人形”衣架,半晌,竟是輕聲笑了出來。顏逸低頭站在他身后,面色平靜,沉默無語。
顏凌淵慢慢轉過身子,細細打量著顏逸,語氣平淡地問:“侍衛說你不久前去過靈秀宮了?”顏逸答:“是。”顏凌淵不置可否,走到他身側,兩人肩膀平齊,他目注前方,不冷不熱道:“那會子顏枝可還在?”顏逸沒有遲疑,道:“在。”顏凌淵聞言,不動聲色地挑挑眉毛,輕微點頭,似是相信又似不信,向屋外走去。
走到門口,卻又停住腳步道:“季大人已經派了人去尋這兩人的下落了,你就不必再去了。”顏逸淡淡道:“是。”他心中清楚不過,父親定是已經對他起了疑心,也罷,現下他也并不想也需要他太多信任了。
顏逸退出屋,走到庭院中,侍衛向他行禮他也恍若未聞。幽宇閣狹窄而冷清,他站在庭院一角,抬起頭望著頭頂上的天空。清早的天空還未大亮,透著些陰雨中的霧色,不如晴日里那么碧藍清朗。朦朦朧朧的淺藍無限壓低,墜入他的眼眸中,占據他全部的視線,多像是近在眼前的一幅畫卷。這片天離他如此近。可收回視線,再看看四周這單調閉塞的宮墻,又撞回現實——他被圍困在重重宮墻之間,越過一層又見一堵,依舊離那片自由的天際如此遙遠。
日光緩緩推移,清早溫柔的陽光逐漸被正午炙熱的光線代替,灰蒙蒙的霧氣也已無影無蹤,看來,今日是個難得的晴天。
皇城外,寧霜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心急如焚。手心,一條暗灰色的絲線像有了生命一般,來回擺動,極不安分。寧霜注視著纏繞在手心的絲線,全神貫注。
按照約定的時候,明煥應該已經到這里了,怎么卻不見人影呢?莫非除了出了什么差池?她閉上眼睛,雙手食指、中指相對,靜心感知著周圍的一切。突然,心臟劇烈的顫動了一下,她猛然睜開雙目,瞳孔驟然收縮。那短暫的顫動竟將她的心臟震得生疼。她捂住胸口,努力壓制著突如其來的疼痛和不平穩的呼吸。心中卻暗呼糟糕,定是他們被發現了。
寧霜頭腦中思緒不斷,距離早上與白軒之分別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她既是感知到白軒之一切安好,便約莫著這會子白軒之應該已經知會了驍騎軍,只差處理掉那些眼線,趕到這邊來了。只是有一點拿捏不穩,若是此刻進入皇城,卻沒能在白軒之趕到之前帶顏枝離開,那該如何是好?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念動咒語。隨即隱匿在空氣之中。輕盈跳起,越過城墻。沒有時間再猶豫,再耽擱下去,明煥和顏枝就真的危險了。如今,只能希望白軒之能盡快趕來才好。
隔著厚厚的宮墻,寧霜之前并沒有聽到城內踏踏的軍靴踩地的聲音,也并沒有料到城內竟有如此多的兵力。看現在來,先前確實是她太掉以輕心了。眼前,一列又一列軍隊有條不紊地趕向同一個方向。寧霜心嘆不好,這些人想必便是去追捕他們的。她心下估計著三分鐘的時間所剩不多,便順著軍隊前進的方向追了上去。
越往前走,軍隊越是密集。大約到了皇城正門前的廣場上,所有的路已經被軍隊圍了個水泄不通。寧霜遠遠望過去,那兩人就站在包圍的最內層,明煥手中緊握著千青劍,劍刃上儼然已經沾染了血色,顏枝則站在他身后,注視著不遠處的她的父親。
所幸他們還都安好。
寧霜大致看了眼周圍,想必是顏凌淵臨時調動了軍隊,將整個皇城都包圍了起來,再步步緊逼,直至將此二人夾逼在最為空曠的廣場上,讓他們再無處可逃。她沉了口氣,隨即口型開合極快,及至尾音處,雙手突然合十。
驟然之間,廣場上空陰云乍現,天色昏暗,狂風襲來,廣場外圈的樹木都被刮得東倒西歪,樹枝劈劈啪啪地斷了許多,而后又被狂風帶走,沒頭沒腦的和沙塵、碎石在廣場上打轉,狠狠砸在兵士們身上。兵士們本就驚訝,又被這大風吹得睜不開眼睛,頓時亂了陣腳,就連顏凌淵和季賢禮也不由得慌神。
明煥抬起頭,看著風云驟變的天,輕笑起來。他對身側的顏枝道:“抓緊我。”隨即縱身一躍,足尖從兵士們的頭頂點過,行動如插雙翼。眼看就要從嚴不透風的包圍中脫身,顏凌淵眼神中狠厲一閃而過,隨手拿過顏逸的佩劍,迅速拔出,而后奮力一擲,劍刃直指顏枝。
劍鋒逼近的那一刻,明煥當即察覺,他手臂一伸,將顏枝推到另一側,自己則稍稍側身已抵擋利劍。然而,在他落地之時,仍是聽到了劍刃刺入血肉的聲音,不由得回頭張望。尚未看清狀況,卻已聽見身側顏枝驚呼:“顏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