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玄陽宮中。
雖已是深夜,但殿內燈火仍明,座上之人仍未睡眠。
薊嘉運帶著奉茶宮女走進殿內,低聲命她把茶盞呈上,又在一旁勸道:“皇上,夜深了,您還是早些歇息罷,皇后娘娘這會兒還等著您呢。”
白軒之眼中原有怒氣,此刻也許是疲憊了的緣故,無力再把奏折狠狠摔下,便將手中的折子輕輕扔到一旁,接過茶盞,一邊飲茶一邊揉著太陽穴。
近日,朝中有幾位重臣多次上書反應顏季兩族勢力過大,又多有行動,請他始終保持戒心,不可對門閥貴族掉以輕心。他又怎會不知?門閥勢力不斷擴張是多年未能解決之事,按照他的想法必須除之以絕后患,可如今的兩大家族都是早前鐘靈國建國之時的功臣家族,加之勢力頗大,除之談何容易。這段時間,他更是一直在密切關注兩族的動靜,雖說他們做事足夠隱秘,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顏凌淵和季賢禮策反的勾當他多少都知情,而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誰是獵手誰是獵物,尚不可定論,想奪走江山,便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再說!
只是,想起顏枝被摻和到這件事中便不由得難過,倘若她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已經拋棄她、背棄國家,她又該是怎樣的悲痛和愧疚。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走下高座,“走,這就去皇后宮里。”
靈秀宮中,顏枝獨自而坐,看著為白軒之精心準備的半月酥出神,心里是和點心甜味相反的苦澀,雙手緊握,眉頭深鎖。父親叛變,大事在即,她身為顏家的女兒為父親和弟弟痛心,可身為皇后,又不禁愧疚,一個罪人的女兒,如何配得上皇后的身份,如何配得上陪在皇上的身邊。這幾日,每每與白軒之相處,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太害怕失去她,太害怕他從此之后便又冷淡待她、甚至是恨她,所以,她自私一回,就這么放縱自己一次吧,一次就好,瞞下來,與他相安共度更多的時光,哪怕是多一日也好。
這么想著,竟然連白軒之走進門都沒有察覺。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白軒之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
“沒什么”,顏枝慌忙擠出笑容,轉移話題,“皇上這幾日都很晚休息,可是朝中事務過于繁忙?”話一出口便后悔了,心中暗嘲自己,這話又有什么意義呢,明知故問,想來定是在為父親的事操碎了心。
白軒之并不多言,只是“嗯”了一聲,便隨手拿起一塊桌上的茶點,放入口中,“有勞皇后了。”
“皇上哪里的話,這都是臣妾該做的。”
顏枝看白軒之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心里卻沒有了往日里的那份欣喜。如若不是臣妾太自私太懦弱,皇上本不必如此辛苦,可臣妾心中實在是有太多不舍,太多貪戀,皇上可否原諒臣妾此回?
深夜,顏枝難以入睡,卻又不愿翻來覆去,吵著白軒之。她側身,安靜地看著身邊的人,看白軒之正是熟睡,便伸出手,輕輕劃過他的眉骨,一遍又一遍,似乎這樣舒展開的便是她自己的心。
躺在罪臣之女的身邊,他居然還能安然入睡。
皇上,你怎么能如此相信臣妾,怎么能!
她咬住雙唇,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滑落臉龐。身側的人輕輕抱住她,囈語一般,卻又像是格外清醒,“不要多想,不許多想。”
顏枝驚住,身體在他的懷抱中僵硬著不敢動,他竟然醒著?聽到他的話后,卻哭得更厲害,止不住輕輕顫抖著。
夜色中,白軒之看著顏枝的眼睛,手掌輕撫過她的臉龐,這幾日到底是怎么過的,竟消瘦了這么多。“你是朕的皇后,永遠都是,與你是誰的女兒無關。”
“皇上……”
“聽話,別多想了,睡吧,好好休息。”說罷,把她擁得更緊。
顏枝閉上眼睛,終究是難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溫柔,心中更加酸楚。
皇上,臣妾雖然害怕你的冷淡,可如今的寬容卻更讓臣妾難安。
皆是心懷心事,相擁卻依舊難眠。